《first love》岁刑

1、第 1 章

　　脚踮高一点，再高一点，努力的向上伸着肥胖的小手…唔，还是够不到橱柜的顶层。她叹口气，只好眼巴巴的看着那盒让自己眼馋的月饼发呆。为什么月饼一定要在晚上吃呢？想不通诶！

　　“小梨，你在干什么！？”背后传来爸爸严厉的喝声。

　　她吓得两腿一软直接从凳子上摔了下来。爸爸看看自己空空的双手有些失措，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连忙抱起哇哇大哭的她跑进了医院。

　　医院内，她渐渐从大哭转为小泣，整张脸都是皱皱的。医生在给她的腿涂上红药水时温和道∶“只是擦伤，没有什么大碍。”

　　“真要谢谢你才行，柏医生。”爸爸掏出烟递给医生又看向她，“你下次还敢嘴馋了吗？看不摔断你的腿！到时就要拿刀动手术。你怕打针吃药也不行。”
　　还不都是你们的规定吗？故意把月饼放那么高的地方让我够不着。她吸吸鼻子，有点委屈。

　　“下次不要爬高上低了，这次幸亏你爸爸在家，否则还没有人送你来医院。”男子摘下口罩，拍拍她的小脑袋。然后走开。

　　“……如果不是爸爸突然回来的话，我才不会摔倒。”她不满的小声咕哝着。然后换来爸爸狠狠的回视。

　　“我去办点事，在这等我，很快就回来，听见没？”

　　她叠起双腿，一动也不动，做出老老实实的样子。爸爸走三步回个头看看，一段一百二十秒可以走完的长廊，他却用了五分钟。

　　唔，膝盖好痛，被红药水占据的地方看起来也很可怕。晚上即使能吃到月饼，也不见得会很开心。

　　她很害怕医院，对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也非常讨厌，只要见到粗粗的针筒跟针头就会让她吓的全身哆嗦。所幸她不长上医院，连感冒的情况也很少见。

　　这时，一个漂亮的女人领着一个神色苍白的少年坐到她的身边。
　　“柏医生让我告诉你他很快就会来接你的，让你在这里等他。阿姨还有些事情要做，呐，这是月饼，给你的。”护士递过两块小月饼给他，尔后匆匆离去。
　　少年看着手中的月饼，没有任何表情。

　　他可以在中秋节之前吃到月饼？小梨不由心生羡慕。什么提前吃月饼就会招来不幸的话全是爸爸妈妈骗人的怪诞！真是好郁闷啊！

　　却不想少年拆开袋子，将月饼掰成四五半扔到地上，又洒了点水，伸脚用力的踩。那东西便成了软泥状，粘乎乎的。

　　她看他嘴角上扬的弧度不由怒火中烧。他似乎也察觉到了她的眼神，抬头，四目相对，便是她被迷惑。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漂亮清澈的眼睛呢？像是一口深井，她跌入其中再无声响。

　　“你看着我干什么？像只馋猫。”

　　馋猫？那是爸爸对她的称呼，也是她最讨厌的称谓。

　　“想吃的话倒是可以过来拿。这东西我家的狗也不爱吃，又不能拿去做猫粮。”他拿起手上最后的半块月饼在她眼前晃来晃去。

　　啊？还是猫狗都不吃的东西？这么有钱的人啊？嚣张！

　　她张口咬向那修长的手指，手指的主人皱皱眉，抬起脚踢上她受伤的膝盖。她嚎啕大哭。引来之前给她上药的那位医生。

　　柏医生立即蹲下身查看她的伤口，诱哄她先别哭。然后给她重新上了药。这时，爸爸也已经回来了。少年坐在长椅上依旧是面不改色。

　　柏医生质问少年∶“怎么回事？纪恒。”

　　“她咬我。”少年冷哼。

　　雅梨不服，却又说不出个‘因为…所以…然…’来。向来很少讲‘对不起’的爸爸倒是在今天把这话挂在了嘴边。爸爸坚定的认为是她闯的祸，最后当着两父子的面给了她一巴掌。她看见少年骄傲的笑，便硬是把自己的眼泪给憋了回去。柏医生也委婉的道过歉，顺带又送她一盒月饼，算是充当了礼物。

　　这就是代雅梨跟柏纪恒初次见面的情景。那时的她就已经显出比谁都爱吃甜食的姿态。简直是嗜甜如命。然而，幸好没有蛀牙。

　　＊＊＊

　　刚过完十七岁的生日，代雅梨就很不幸的遭遇了车祸。然，她也是幸运的，因为她是灾难里唯一的生还者。

　　妈妈在她的病床前黯然垂泪。爸爸则只会反复的搓着手问她哪里痛。她调皮的笑笑，说自己想要吃蜜橘罐头，爸爸立即高兴的跑下楼去买。妈妈戳她的额头，骂她馋猫。
　　“明天能去上学吗？”她问妈妈。
　　“得过段时间才行。”妈妈的回答显得有些嗫嚅。
　　“身体似乎是没什么大问题了吧，应该可以的，你们让我去就是了。我不想把成绩落下。”
　　“好的好的，后天我们送你去学校。”妈妈忙不迭的答应她。
　　爸爸买了大瓶的蜜橘罐头回来。她幸福的尖叫，妈妈斥责她小声点，别吵到其他病人。她悻悻的点点头。父母双双离开后，她开始大口地吃东西，仿佛多吃点东西，身体就会很快好起来似的。胃被撑的很幸福，心里却凉凉的。

　　柏纪恒来探望她的时候，她闭上眼佯装熟睡。却仍是悄悄的放开一点缝隙观察他俊朗的脸。
　　这个人在她十一岁那年成为她的同桌，彼此从敌意渐渐的生出友谊。有钱人家的孩子向来都是她眼里最扎人的存在。不过他是一个例外。除了她，他跟别人也没有过多的交集。

　　“如果你那天听我的话不去捡破烂，就不会出这样的事情。真是个白痴。”柏纪恒伸出冰凉的手覆上她的额头，声音有些沙哑。

　　“………………………………………………”雅梨流泪，脊背在轻轻的颤抖。

　　“知道你是醒的，快跟我说话，我很无聊。”他拍拍她脸蛋。

　　“如果那天不去废品收购处，我就不会变成瘸子，是不是？”她撩拨自己略干燥的长发，眼泪又被自己勉强隐忍住，“变成瘸子就会被人笑话，是不是？”

　　“你很在意？”他打开书包，从里面拿出一块包装精美的小蛋糕，“祝贺你还能再次享用它，如果不幸去了另外的世界，我想就再也没有机会了吧？”

　　她不否认他的话。是的，能活着就应该是最值得庆幸的事。
　　至少还能再见到爸爸妈妈，至少还能再见到想见的朋友。已经发生的过去是无法改变的历史，再无任何追根的意义。

　　“我有跟爸妈要求后天去学校，都答应了。我不在的这些天，有没有人主动给你送情书啊？”雅梨开玩笑。他是学校里最出色的男生，成绩好，人又聪明，长的帅气，十七岁的他已经是一米七八的身高，肤色因为身体不好的原因终年苍白着，这却并不会降低他在女生里的人气。经常有女生找她向他转交信件。不过她每每交出去，他唯一的反应是让她帮忙扔掉。她会劝他不回不要紧，看下就好。他就会好笑的问她，别人给你好处费了啊？她就噘起嘴不再做声。

　　“我倒觉得安静了不少。”柏纪恒沉思后道∶“看吧，果然是你平时太多事。”

　　她将单薄的被子往身上拉了拉，“谁让我是好人呢？是她们往我手上塞，一个劲的对我说‘谢谢’。可惜我帮不忙。”

　　这时候，一个小男孩忽然推开门跑进病房里，调皮的钻入她的病床底下。外面传来女人紧张的呼叫声。小家伙就是躲着不肯出来。柏纪恒蹲下身将他拉出来，小家伙只会比划手势，并不会说话，伸手抓紧他的衣脚，小脸通红。他拎起他，小家伙在半空里踢着小腿，“不会说话吗？不要吵到这里的病人。当心我把你丢出去。”

　　雅梨忙说∶“别欺负小孩子了，柏纪恒，放他下来吧！你吓到他了。”

　　门又被推开，是个头发凌乱的中年女人。她看见小男孩立即扑了上去，“你跑到这里来做什么？我已经找你半天了……”她又转头抱歉的对她跟柏纪恒笑，“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吧？这孩子怕打针所以就…呵…他又不会说话…真是抱歉啊…我挨个的病房的找都没找到……”女人说完话就带着孩子离开了。莫名的觉得她的话有些语无伦次。想来是找孩子急疯了。

　　“没有朋友的童年，整天面对的都是白色的墙壁跟针水药物，当然很孤单，也会胆怯。”他缓慢道。

　　“诶？”她惊讶的看着他。

　　“你可是我唯一的玩具，如果那么轻易的就死掉的话，我会觉得心有不甘的。”他抱着胳膊好整以暇道∶“后天开始，我骑单车载你上学怎么样？”

　　“嗯，谢谢你。哎呀，好疼。”她的声音小到不能再小，肚子忽然之间疼得厉害。

　　柏纪恒忽然朝门外叫道∶“医生，她身体不舒服。”站在外面的护士立即跑了进来关切的询问雅梨是哪里不舒服。
　　雅梨摇摇头，红着脸说没事没事，没有什么问题。护士狐疑的看看两人，最终带上门走了出去。

　　“喂，你耍我？”他略有不快。
　　“我只是想去方便而已。”她伸手给他，“扶我。”
　　“我背你去。希望你的体重不会压伤我。”
　　“我已经减肥成功，不会太重的。”是的，如今的她也有一双纤细的手，而不是多年前那个肥肥的小胖妞了。
　　“大言不惭，还是很重。”他将她背到医院的洗手间门口才放她下来。看她一瘸一拐的步伐不由会心疼。她很瘦，背影看起来都那样弱不禁风。

　　父亲正好与他擦肩而过，他的身边站着安静恬淡的女人。柏纪恒选择转身背对他们。
　　隐约听见父亲的叹息，是那样的无力。
　　这个世界上有些事情看起来是很容易做到的，却又很难。好比有时想走完一条长长的路，但是你却连迈出半步的勇气也没有。
　　他看向眼前紧闭的门，即使闭上眼睛也知道里面的人在哭泣，因为那条腿的缘故。
　　可是毫无办法，善意的劝解在他口里也显得极为勉强。
　　足足站了四十多分钟的时间，她才开门出来，脸上的泪痕已经干涸。她说，我想吃蜜饯。他刮她小巧的鼻子，又是那声‘馋猫’。然而还是很体贴的跑出去找那样东西。他依然无法理解她热爱甜食的心态。仿佛糖就是她的生命。

　　当她对着大堆的山楂糕跟九制陈皮以及杏脯大声尖叫时，他就会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她吃东西的举止。很不文雅，很像饿死鬼投胎。
　　他问她，你爸爸妈妈是不是虐待你啊？她傻傻的看着他，没有反应过来。
　　他指指她嘴边的白色糖霜，她依然没有反应，索性自己伸手帮她擦了去。做完以后又在心里后悔这多事的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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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骑单车载她上学的那天，整个校园都在议论纷纷。既有流言蜚语，也有夸赞。然不论是其中的哪一种，他都不想听到。她开始蹒跚步行，甚至勤劳的四处闲逛。当他忍不住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做时，她只快乐的说，我觉得很好，毕竟我需要多适应现在的自己。经常看到她无故摔倒在地上，因为还没有习惯。他漠视自己对她的在意，却又总会在她摔倒的第一时间第一地点出现。

　　中午放学，柏纪恒坐在班级里边啃面包边看书。她快乐的将饭盒放在他课桌上，“喏，给你的。里面还有我妈拿手的青椒牛肉丝，我都吃不到的说。看得吃不得是最痛苦的事情。”

　　“哦，你腿上的伤口是禁忌吃牛肉的。”他继续翻书。

　　“吃完再看好不好？我妈说冷了就不好了。”雅梨回自己的座位，“借我你的笔记用一下，上午因为手疼没抄得完。”

　　“你拿饭贿赂我啊？我岂不是名誉受损？”他从不借自己的笔记给别人。那上面有自己加上的详细注解。

　　“平时你也没少蹭我家的饭吧？不干算了。”她料定他会给她的。

　　“这次恐怕要让你失望了，因为我也忘了记。上课时我去想别的东西了。”他翻开笔记本，空白一片。

　　雅梨颓废的叹气，摆手说算了。他合上书本开始吃饭。看他优雅的举止，她总会想要微笑。他看着就是一个受过良好教养的孩子，每次用完餐都不忘拿面纸擦拭嘴角，不忘向邀请他的人道谢。

　　他是Prince，他的身边没有公主。虽然她是残缺的，但能站在他的身边也会让她深感荣幸。她知道自己的异样，但他或许没有看出来。也好，梦境从来都是无声的才是美好的，幻想者也可在真实没有被打破之前幸福得尽兴。

　　“你以后会不会学医，然后继承自己家的医院？”她托着下巴问他。

　　“医生这个职业很好吗？我可不这么认为。”柏纪恒的眼里露出轻蔑的光，“我最怕的就是遇到半死不活的病人。比如你。”

　　“我才不是……喂，你是太善良了所以不敢面对生与死的场面吧？对不对？”她追问。

　　“你想象力真丰富。”他不再理会她，埋头看书。

　　雅梨解下发带，将长发用手托住绕了两下最后用汝白色的发卡别上。见他不再说话，她便跟着沉默。看书，要么就是发呆。偌大的教室里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