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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覆水 ...

  •   手背上有一点点刺痛,有什么冰凉的液体顺着那点刺痛进入身体,将那刺骨的凉意从血管运输进来,直到他的血液之中的温暖,全部被它取代,再也散发不出热量。宁阅阖着眼,看着吊瓶之中的液体一滴一滴往下落,鼻中闻着着不浓厚却依旧刺鼻的消毒水味,是不是人住进了医院,在这一片雪白的场景之中,所看到的世界也会亮堂许多呢——与将要消逝的生命相比,其他很多纠结的东西,其实都可以放下不是吗。

      在那一刻被尖锐的刀刃狠狠从背后没入他的身体,从左胸传来尖锐的疼痛之时,有什么一直挡在他眼前的,藏在他心底被视若珍宝的东西终于死去。

      其实事情发生的那一瞬间,他扑在了贺一宁面前,替他挡了那一刀,全然不是为了什么真爱,也不是直觉的想要保护贺一宁,只是……那一刻也许真的是想死的冲动,想就此解脱吧。不过现在想想,真的是冲动是魔鬼,否则他怎么会为了一个不值得的人,想要放弃生命呢?

      ——他想活着,活着很好。

      这是宁阅在身体无处不在的痛苦席卷所有情绪之后剩下的唯一想法,虽然明白艰难,但也是前所未有的坚定。其实与贺一宁纠纠缠缠这么多年,再难过、再难堪、再绝望的情况下,宁阅都没想到用生命去威胁或者挽回什么,他知晓生命的宝贵,觉得那样太难看,即便付出了自己所有的爱,他也想要爱的有尊严一点,并非惧怕死亡。可事到如今,宁阅才发现自己从未有过尊严,而他从来也畏惧着死亡,只是这两件重要的事,他都发现的如此晚,真不知是可笑还是可叹。

      好在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宁阅想。

      在临死的那一刻,心中的念头那么清晰,尽管口中说着就这样吧,闭上眼睛吧,所有就于此处划上句号吧,在听到救护车的尖锐到有些刺耳的警报声之时,依旧心中一松,想要得救的愿望那么迫切,能够得救的欣喜那么强烈——他没有死,却越过了死亡那条线。

      从今天开始,他与昨天彻底分割,定格在那条名为死亡的线的两边,成为两个截然不同的人。

      亲手斩断曾经所有的爱恋,竟然如此简单。

      宁阅甚至觉得一直以来压在他心头的大山消弭无踪,终于能够不心痛的喘上一口气,哪怕用了将近七年,换来如今这一刻,宁阅也觉得足够了。

      他再也不爱贺一宁,这个消息令宁阅欣喜,他想到贺一宁的时候,没有心动、没有心痛、没有甜蜜、没有苦涩、没有愤怒、没有失望,什么都没有,甚至跟想起路边的一块石头、一件商场之中好看但他并无需求的商品一样没什么分别,与贺一宁相关的一切,都不再成为牵动他情绪的引子。

      如同长着尖刺的细小藤蔓,密密麻麻生机勃勃,深深的扎根在名为心脏的沃土之上,交错盘结缠绕攀援,他本以为一辈子都无法挣脱的陷阱牢笼,竟然这样简单的烟消云散,若不是还残留着无所谓的疼痛,他几乎都要以为是错觉了。

      不过逃脱囚笼的欢喜雀跃,又岂会因为小小伤痕而失色?自由和轻松是最好的褒奖,足以抵挡一切的伤害。

      哪怕大梦初醒,可要离开贺一宁,又谈何容易呢?蒙在眼前名为爱情的雾气散开,宁阅就仿佛被神人指点,又开了一窍般,将他跟贺一宁之间的关系,从未一刻看的这么清楚明白过。

      真真可笑了。他的感情在贺一宁眼里轻于鸿毛,他的人在贺一宁心中更是可有可无,他与贺一宁在一起是因为他爱贺一宁,照理说若这感情消弭,他也当顺其自然的退场,于双方来说,都是不过是风吹云散不痛不痒的事,然而——他是贺一宁的宠物,甚至还不如宠物,宁阅从鼻中哼笑一声,这种身份,从来只有被舍弃的资格。

      他没那么容易与贺一宁划开界限,甚至因为这番变化,还会被贺一宁感念恩情,对他又好一些,甚至连近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不快都会一笔勾销,一直以来的矛盾也会极大程度得到缓和,短时间内不会被贺一宁一脚蹬开,依旧能够和贺一宁在一起,去充当一个可笑又可悲的替身——这一切的一切,都不再让宁阅感受到一点点悲伤。

      宁阅觉得自己空前强大。尽管他很明白,贺一宁几乎只要动动嘴巴,就有一大群人抢着碾死他如捏死蚂蚁一般简单,可宁阅觉得,自己有了一颗空前强大的心,就能免疫一切伤害,坚强站起来,挺起胸膛迎接明天的无论是阳光还是暴雨。

      这感觉好极了,如同新生一般。

      宁阅甚至还想,这次他算是救了贺一宁的命,贺一宁是个很好的雇主,一向对他不薄,看在这件事的面子上,不知道能不能请求一下他,查清前面那件事呢?否则他背着不白之冤,还事关那个人,以后一旦触及,恐怕日子也会很难捱。

      不过这个念头也就一晃而过,现在事关那个人,他可不敢轻易尝试了,以前不知天高地厚,竟与地狱擦肩数次,现在宁阅想想都后怕。不再想这事,宁阅转而觉得自己幸运,这次伤这么严重,记得赶往医院的时候还发生了小车祸,他当时还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左胸这个位置太关键,伤到心脏就一命呜呼,看来在大事之上他的幸运一直保持着。

      大抵是输的液体之中也带了些麻-药的成分,宁阅觉得除了身体深处那些阵痛外,其他地方与其说是痛,不如说是冷的麻木,麻木过头后就有一些乍痛,这怪异感觉令宁阅有些新奇,他半辈子还没住过医院呢,身体好的不得了,有些命贱好养的意味,宁阅百无聊赖的想,但愿这次不会破坏他的健康度,从此变成病弱他就烦恼了。

      没过多久,走廊便传来一串杂乱的脚步声。

      想想也是,算算日子贺一宁也该来看他了——这么多年,没有贺一宁的“配合”和“宠爱”,他又怎么会天真的笃信,他和贺一宁是平等恋爱呢?

      脚步声在门口停下,隐约有交谈的声音,病房的隔音效果一般,但可能是身体还比较虚弱,加上耳边更多的是现代医学机械的声音,便依稀只分辨出一些短句,“脱离危险了”“情况稳定”“没问题”……面对贺一宁,病房之中躺的是贺一宁的救命恩人,在S市里,量谁也不敢说出一句不中听的话来。

      毕恭毕敬,这种态度宁阅看的多了,许多人对待贺一宁都是这样,恨不得就差下跪保证,“皇上,若办不成此事定提头来见!”宁阅被自己的形象的比喻愉悦到了,嘴角不自觉咧了咧,贺一宁推门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心,在这一刻突然有点微微刺痛,眼眶有些发热,多少年了,他看着这个人从少年到现在,容颜的变化不大,只是越发精致好看,大概养的好了,涵养与气质也提升,比起当年那个如同璞玉的男孩已经截然不同,被打磨的更加光亮和圆润,俨然是一块美玉。

      唯一没有改变的,大抵是他的通透和灵性。

      称得上漂亮的脸,尽管今年他已经二十四岁,可看着仍然十分年幼,像是刚步入大学的十七八岁的学生,此刻却这么苍白,棕色的发丝四散在洁白的枕头上,更显得容颜干净,笑容纯真,仿佛误入人间的天使。贺一宁想,大概他是个很俗气的人,竟然只能想到这样的比喻。

      此刻宁阅躺在病床上,虚弱的仿佛一碰就要碎掉一般,贺一宁心头有些复杂,想要张口说些什么,可看着宁阅的笑容,又觉得此刻言语是多余的,便只转动脚尖,对旁边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点了点头,进屋的步伐比起平常有些急切了。

      殷红的鲜血被体温蒸干,黏在手心之中干成暗壳,急救室的红灯亮起,又熄灭,小小的病床被推出来,身上盖着洁白的被子,旁边挂着药水,那时惨白到透明的脸庞,仿佛再也不会睁开的眼睛,到此刻眼前这个唇角微微勾起,双眼之中如盛着星光的璀璨双眸。

      贺一宁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就说,如果是宁阅的话,又怎会那么容易,就屈服于死亡的压迫?果真,宁阅现在就躺在这里,还能朝他微笑。

      思及宁阅躺在医院这两个月经历的险情,贺一宁冷硬的唇角动了动,露出一点柔和的意思,看着宁阅的眼神很柔和,罢了,与活着相比,之前那些生气不算什么,至于那件事……他相信宁阅也受到教训了,就一笔勾销也无不可。

      贺一宁一直都知道,宁阅爱他,原本这种感情是不被允许的,被自己养的宠物所爱,固然会让饲主心情愉快,可人与真的宠物是不同的,爱情会带来许多不必要的麻烦,但之后发生了许多事……宁阅一直在他身边,很聪明的决定,也从来不曾触及他的底线,所以这份爱,贺一宁允许它存在,即便与宁阅几次差点闹翻,最后都没有彻底打发了宁阅。

      不知不觉,就是九年,以前贺一宁一直不曾回头看,在宁阅在生死线挣扎的这些日子,贺一宁蓦然回首,却发现那么多的时间,竟然无声无息的就流逝了,贺一宁才惊觉,宁阅跟着他竟然有九年这么长。

      在宁阅之前,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和一个人保持这么长时间的关系。

      也许是因为宁阅对他的爱格外真挚,没有一丝杂质,相处起来格外舒服,这次的事情发生,贺一宁又完全确定这一点。这个世界上,爱他的人不止宁阅一个,以他贺一宁的品貌身材,加上手上的财富权利,只要招招手,就有无数男男女女蜂拥而来,哪怕只是情-人,都会让人前赴后继络绎不绝。考虑风险与收益,肯全身心爱他,并为他豁出性命赌一赌的未必没有。

      只是。宁阅显然不是在赌。贺一宁亲眼看着。

      当时情况那么紧急,宁阅又病着,却还是在第一时间扑在他的身上,明晃晃的刀光一闪,就没入了宁阅的左胸……如果这样还是赌,那贺一宁也不知道,到底要如何才能算是潜意识的行动。

      就算是赌,那么旁人也只能说句愿赌服输,宁阅赌赢了,这就是他该得到的报酬。

      到最后,宁阅还抬头确认他的安全,那时宁阅的眼神……脑海之中闪过那双清澈的双眸,贺一宁心中一阵拧痛,忙不再去想。宁阅爱他,甚至超出自己的生命,这样的事实让贺一宁心中复杂,如果没有宁阅,现在躺在这里的就是他贺一宁,宁阅救了他的命,这样的结果原本是该庆幸的,可不知为何,贺一宁心中并无那种感觉,反而有些毛喇喇说不上难受也绝对说不上舒适。

      贺一宁的确也是庆幸,不过不是庆幸自己得救只折了左边胳膊,而是庆幸宁阅的右位心!若不是这样,恐怕宁阅此刻……宁阅从没进过医院,宁阅也不喜欢医院,觉得又脏又难闻,他一直很骄傲这件事,如今却为了他,躺在了这里。几步走到了宁阅的病床前,拉开椅子坐了上去,动作利落干脆,自然有种潇洒。

      这个人走到哪里都一样吸引人的眼球。

      本来就长得好,身材也一级棒,加上事业成功,那自信犹如与生俱来,不,也许就是与生俱来吧,天生贵气,后天经历,赋予这个人无上的魅力,就狗熊如蜂蜜,就后宫那帮人如皇帝一般的渴望。

      又用了皇帝来做比喻,宁阅又有些想笑。

      大概以别人的目光来看,他是上辈子烧了高香,这辈子祖坟冒青烟,才被这个人看上吧。不过现在不怎么觉得荣幸,若是当时没有脑子进水,没挡在贺一宁身前,说不定此刻贺一宁就把他蹬了呢,哪里还需要继续纠缠。要搁着以前,没有爱了他还可以直说分手,不,说分开,毕竟无知就无惧,当然以前太爱了,从来没舍得说过那两个字,现在看清楚了自己的位置,宁阅当然明白——

      要分开,也就只能是贺一宁不要他。

      可现在他对贺一宁又有了救命之恩,贺一宁不算好人可人品也不差,现在这种情况,说不定还会体贴的“投桃报李”,为今之计,只能顺其自然了。

      宁阅眨眨眼睛,看了一眼贺一宁吊在胸前的手,眼神有些诧异,嘴边的笑也收敛了,张了张嘴还来不及说话,就被贺一宁阻止,“你别说话。好好躺着。”

      与贺一宁一同来的医生护士,也知机的退了出去,小心的带上了门,把空间留给了门里的两个人,反正病人早就脱离危险,情况也对贺一宁说清楚了,没什么需要担心的。

      “你的心脏长在右侧,刀伤在左边才没有致命,没有伤到内脏,但淤血对肺造成了一点压迫,不过你放心,你现在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怕你说话会导致额外的呼吸负担,引起其他状况,所以暂时禁言。”贺一宁先简单的对宁阅说明了一下他的状况,宁阅轻轻点了下头,便闭上了嘴——正中下怀,可以不用心态改变下乍一时语气出现过于冷淡或者不自然的情况。宁阅继续看着贺一宁打着石膏的手,贺一宁注意到,嘴角微微扬了扬,“别担心,我这是小伤,后来去医院的时候发生了点小意外,没事的。”

      宁阅又点了下头,空气之中顿时安静下来,宁阅不以为意,贺一宁本就不是没话找话的人,以往相处,也是他说的多,或者心中有爱,纵然沉默也觉得有无数色彩,看上一眼,就能甜蜜半天。转了头,看着药水一滴一滴往下,宁阅心中有些空洞,唉,变化太明显,还是不要说话的好,要在生活中干自己的工作,真是……又好笑又好气,罢了,就当磨炼演技,受伤空白期也能不退步。

      贺一宁坐在旁边,突来的沉默让他有些措手不及,心中竟有淡淡的失落,以往不是没有这样的时刻,多半是宁阅在生气,想用沉默惩罚他,那时没有多少感触,此刻却有些坐立不安了。

      但贺一宁又不想这么走了,宁阅不知道憋着多少话想说呢,身体又这么难受,宁阅又没有别的亲人,他得多陪着他才行。贺一宁咳了一声,站起身用没有受伤的右手帮宁阅理了理被子,握了握宁阅输液的手,发现挺温暖之后将椅子转了个向,拿起旁边准备的报纸杂志开始看。

      房间之中时不时响起翻书的声音,一时之间还挺温馨,直到房间门口传来敲门的声音,贺一宁有些不悦被打扰,放下手中的杂志站起来,打开门出去了。

      开门的瞬间宁阅看见,外面那人赫然便是贺一宁不敢说出口的真爱沈唯言,看着关闭的门宁阅又笑了笑,沈唯言是来看贺一宁的吧?这下够贺一宁开心几天了。贺一宁心情好,他的日子也会好,真不错啊……宁阅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扇面一般伏下,这种再也不用为了沈唯言而心中酸痛不甘愤怒的感觉,真的太好了。

      贺一宁,你已经没有任何途径能够伤害我了。宁阅心情很舒畅,甚至特有幽默感的在心中添上了一句,当然,物理伤害除外。

      万里无云,很好。很好。

  • 作者有话要说:  【重点!】作者发现有的读者不看文案或者习惯性无视文案,在这里强调一下——描写超啰嗦,心理活动很多,感情变化更是细腻!受不了的读者大大趁早撤,免得看到后面拍砖弄得两方都不开心!谢谢!作者于开文半月后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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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段时间可真是忙到打结了QAQ!不知道能不能看到眼熟的太太,希望太太们能够喜欢这篇文!希望太太们能够看得高兴!
    那么,下一章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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