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忧亭》杨檀

21、西汉二十一、

　　有些事情，从人的嘴里说出来便会增添一丝目的的意味，林小南想，虽然真相伤人，但亲眼所见至少比被蒙在鼓里要好。

　　自变故发生，小莲就把关在房间里谁也不见，门外的膳食换了又换，始终颗粒未动，林小南有些担心，小丫头会不会因为打击过大，就此沉溺下去。

　　如此过了三日，第四日清晨，天刚蒙蒙亮，林小南揉了揉钝痛的后脑，目光迷蒙的屐着鞋下了榻。

　　这两天也不知是怎么了，总是睡不安稳，那些混乱的记忆夹杂着数不清的黑影与裂痕一道道交织在脑中，乱的让人头疼。

　　殿内未点烛火，阴暗的看不真切，昏沉沉的伸出手朝着桌案的方向摸去，尚未触及冰凉的桌面，却率先碰到一个软热的人体，吓得林小南瞬间清醒过来。

　　“谁？！”

　　“夫人……是我，吵醒您了吗……”

　　“小莲？”放松下紧绷的神经，林小南无语的拍了拍狂跳的心脏，“怎么来了也不说一声，烛火也不点，本宫要是被你就这么吓死了，下次再惹了陛下，看还有谁替你求情。”

　　“……”

　　一阵诡异的沉默在空气中弥漫，林小南毫不在意的坐回榻上，朝着身前模糊的人影招了招手。
　　窸窣声响起，不出片刻，一盏温热的茶水已放入掌中，轻轻抿了一口，林小南温声道，“你可知，为何本宫如今能不惧那些个阴险手段？”

　　“……小莲不知。”

　　“笨。”不客气的啐了一口，林小南熟稔的走到一旁点起烛火，看小莲略带苍白的小脸在火光的映照下透出一丝沮丧的意味。

　　“那你又可知，为何本宫会与过去大相径庭，竟敢明目张胆的与明华殿中那位难惹的主相抗？”

　　“……是……为了陛下？”

　　烛火摇曳，将纸糊的灯罩轻轻覆上，原本刺眼的红光立时柔和起来，林小南转过身，定定的看入小莲瑟缩踟蹰的眸子，缓缓摇了摇头。

　　“大错特错，本宫是为了自己。”

　　见小莲不明，女子勾了勾嘴角，拉过身前的丫头坐与身侧，强势的按住了瞬间就想弹起的身子。

　　“本宫总在说，你是个聪明丫头，其中的道理又怎会不明白？”话头一转，女子也无意打什么哑谜，伸出食指挑起小莲微垂的下巴，毫不客气的将脸挨了过去。

　　四更时辰，外间的天尚且灰白，蒙蒙的亮光透不近内殿层层的帐幔，小莲晕乎乎的看着近在眼前的眸子，暗若无边的黑夜，却又亮如漫天的星辰，眼前的女子面容清淡，可此时此刻，小莲却在那看上去不甚惊艳的面上瞧出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惊世之美。

　　正感恍惚朦胧，下一瞬，近若咫尺的眸子已退了回去，林小南斜着眼，似笑非笑的瞟了瞟还有些怔愣的小莲，轻笑道，“好了，若是因为一个不将你放在心上的男人而失了魂儿，那可不是本宫熟识的小莲。”

　　默默的低下头顿了顿，小丫头心中明白，自己在明峰那里受了此等打击，定是害皇后娘娘担心了，夫人如今就连对待陛下都如此淡然，却因为她一个婢子说了这么多的话，若是再不振作起来，岂非辜负了夫人的一片关心。

　　“夫人……”嗫嚅着抬了抬眼，小莲怔怔的看着面前浅笑的女子，“夫人身处高位，不知有多少人变着法儿的想将夫人拉下来，小莲对夫人一心一意，早该知道想从我身上下手的人定然不在少数，却还是大意着了他人的道……”

　　语调踟蹰，似是心中的委屈与难过通通化作一块巨石堵在了喉间，本想着一定不要因为自己的事而连累了夫人，没想到早已在心中筑好的高墙在这女子面前竟如此不堪一击。

　　“……是小莲的错，往后小莲定会擦亮双眼，好好的伺候的夫人，再不让夫人受到一丝伤害！”

　　静谧的殿内，小丫头坚定的吼声振聋发聩，林小南好笑的拍了拍小丫头因为用力过猛而涨的通红的脸，“本宫倒是不介意你声音再大一点，不过若是让旁人听了去，丢的可是这长秋殿的脸面，小莲……可负的了责？”

　　“呀！……”

　　一声惊呼过后徒留女子爽朗的笑声，小莲将小嘴捂得紧紧的，看夫人笑靥如花，心中呐呐的想到，夫人好久都没笑得如此开心了，近日陛下对夫人极其上心，如若被他看到了这一幕，夫人可就危险了呢……

　　林小南不知小丫头满脑子的桃色幻想，后宫中的安逸日子得来不易，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被突如其来的狂风暴雨盖个正着，这几日前廷也不知出了什么事，听说刘邦日日忙的焦头烂额，倒是没有闲暇时辰再来这里扰她清净，她也乐得做个闲散娘娘。

　　冬日的尾巴渐渐隐去，天儿也暖和了起来，春日里阳光甚好，早些时候光秃秃的树杈子也开始冒出一个两个的绿芽芽。

　　这一日林小南起了个大早，先去桂宫溜达了一圈儿，看看江夫人那处可有什么动静，说来也奇怪，她与那江夫人总共也就见过两面，因为那些个奇怪的缘由倒搅得她有些心不安理不得的，总害怕这个身份有些奇怪的“江夫人”会在重要关头给她致命一击。

　　面儿照样是没见着，次数多了，反倒连沮丧都不会了，林小南漫步踱在回宫的路上，无聊的看着宫内侍人来来往往，见了她无不是腆着脸请安问好，哪里还有半点过去那等不敬的模样。

　　“娘娘！娘娘请留步！”

　　正瞧着这等趋炎附势的猥琐嘴脸有些心烦，听到身后一阵清脆的女声唤她，林小南顿了足回头望去，见是一从未见过的小宫人气喘吁吁的朝她跑了过来。

　　“你是何人？找我家娘娘什么事？”小莲有些机警，自从出了碎骨子那等事，见着陌生的宫人总会留两三个心眼，断不能让这些不知企图的闲杂人等近了娘娘的身。

　　那小宫人不过少女模样，见被拦下来也不着恼，恭恭敬敬的跪地行了个大礼，才提着裙裾起身拱手道，“回莲姑姑，婢子是明华殿内的新晋宫人，戚娘娘派我来，说请皇后娘娘正午过后前往殿内一叙。”

　　呵，你家主子做了那等污秽之事，不在宫里头好好待着反省，又想搞什么鬼名堂。

　　小莲心中不屑，面上却不露声色的点点头，“你且等着，我去和娘娘通报一声。”

　　回转过身，见林小南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明白她定是将这小宫人的话听了个清楚。

　　“夫人……戚娘娘她……”

　　截了小莲的话头，林小南微不可查的摆摆手，戚懿在这个时候来找她，确实令人有些在意。

　　历史上碎骨子事件发生后，吕雉就被禁足了整整两年，直到公元前196年，戚懿才去寻了精神几近崩溃了皇后，使那等毒辣手段换了吕雉身子。
　　现今距离碎骨子事件不过两月，离换体之日尚还有许多日子，那么今日之约，又是为了什么？

　　“你去同她说，本宫自当按时赴约。”
　　“夫人！……”
　　“去。”

　　想那么多有什么用，既然此女敢一而再再而三的使手段，那便遂了她的心意，说不定那江夫人得了消息，也会趁此机会出手也不一定。
　　总之，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林小南淡然的看着小宫人得令后转身而去的背影，兴致勃勃的勾了勾嘴角。

　　看来事情走到今日，才愈发变得有趣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