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死亡之吻 ...
-
时钟如垂死的老人,吱吱咯咯晃荡着。时针与分针,一对长久以来难解怨意的冤家,循环着,又一次缓缓地聚在一起。
"当,当,当……"整整十二下--午夜,已过零时。
满地银光四泻,是月明时,是魂飞刻。似受上帝召唤,光洒向教堂的窗阁,圣子的十字仿佛张开了羽翅。午夜徘徊的罪人啊,忏悔吧……
湿冷的大街,一抹黑影缓慢移动着。路灯坏了,很久很久无人修理,镜面支离破碎,反射着远方的灯火栏栅。
黑影抬起头,月光照射在脸上。是个女人,衣衫褴褛。她迈着不稳的步伐,艰难地向教堂爬去,呼出的每一口气在寒冷的风中化成白烟,仿佛那刚吹熄的蜡烛。
教堂的大门打开了。吱呀声回旋于大厅,如地狱审判者的喝令,又如上帝威严的怒诉。
女人呢喃着,干裂的唇仿佛沾到了硫酸,颤抖着。焦黄的脸上一双混浊的眸直直盯着十字架。
"主啊!圣子,宽恕我,宽恕您面前的罪人吧……"
扑俯于地,女人颤抖着低下头。耶稣神像那空洞的双眼仿佛洞悉她灵魂深处的罪恶。虚弱的身体在久经一场无法救治的大病后更显单薄。
原本,她不想将这秘密说出来。然而,在临死前,她恐惧着、她害怕了。她害怕死后的世界,在遭到天带给她的惩罚后,她已无法承受这永恒的罪。现在,至少在她死之前,她要忏悔,向上帝,向圣子耶稣,向神父……
"谁在那儿?"清晰辽亮的声音从女人背后响起。
背着月光,女人看到身着长袍的人影,是神父。
"啊!神父,神父,我的父亲,恩人,救救我吧!"
女人无力再爬,病魔侵蚀着□□,已快走到尽头。
神父优雅地走上前。
"可怜的恙羊,仁慈的主会保佑你的。"
声音如此亲切温柔,仿佛下过雨后的水滴声,又如上天降下的光。
女人虚弱地喘着气。
"不!神父,死亡正在逼近,我必须忏悔,我要把一切都告诉您,主才会饶恕我……"生命即将终结,女人听到了死神沉重的脚步声。
"说吧,孩子,我会尽一切力量为您分忧。"温柔的言语,像父亲般慈爱。
少女紧抓住神父的手,只有这样,她才能暂时逃离死亡的阴影。
时光回逝到十年前的夜晚,一个暴风雨的夜晚。
破旧的大宅在雷电交织下阴气森森,零乱的草木任风吹打着,忍受大自然神灵的怒吼。那是孤儿院,一所破落、无人顾问的孤儿院。
"砰!"大门被无情地踢开了,惨叫着非人道的暴力。一个满脸胡髭的中年汉子冲了进来,浑身衣衫湿透,裤脚管沾满了泥浆和沙土。他目光昏沉,显然喝了不少酒。
跌跌撞撞地,他扑开厨门,粗鲁地翻出里面所有酒瓶,渴望能奇迹般找到一瓶满满的酒。可,仿佛在捉弄他,只有一瓶流出了一滴--如血般污秽而混浊的酒珠。
"砰玲咚……"男人愤怒了。刚才在酒馆里因为付不出钱被人丢在雨水中,没想家里也一滴不剩。他一口气砸光了所有空瓶,不顾满地尖锐的玻璃碎片,怒气冲冲地奔上二楼。一定是那两个小崽子偷了!
"砰!"房门被撞开了。震动大宅的响声惊醒了床上两个惊慌不安的小孩。他们是寄养在孤儿院的孤儿。
男人凶神恶煞地叉着腰,他已神智不清,只想发泄!只要发泄……!
年龄稍大的女孩颤抖着爬下床。
"先生,有……什么事吗?"尽管很害怕,尽管声音已发抖,但她不敢违抗男人。因为他是孤儿院的总管,这儿的孩子都是在他的皮鞭下长大的。
狠狠地,男人瞪着她,兽性的欲望越积越浓。
"是不是你把酒喝光了?"边说男人边解下腰间的皮带。
"小小年纪就会偷酒喝,长大了还得了!让我好好教训你。"
不容女孩申辩,男人挥起一鞭抽在女孩背上。血痕张牙舞爪地爬出来,女孩的睡衣一道血红,终于尖声哭叫起来。
男人残忍而快乐地笑着,他嗅到了血的芳香。毫无怜悯,他更用力地抽打女孩,他想见到更多血,他要听女孩更尖厉的叫声。
或许男人太快乐了,没有注意到缩在一旁的男孩。男孩愣愣地看着他,这是他见过的最恐怖的脸!魔鬼!
女孩的惨叫一声比一声凄厉。男孩看着女孩痛苦挣扎,他会被打死的!
或许太恐惧了,或许是出于本能。过了良久,男孩不知从哪里涌出勇气,奋不顾身推了男人一把。
可能是天意,可能是巧合,总之,男人滑倒了。很平常的一跤,却使他提早下了地狱。他倒在门后,直直地滚下了楼梯,身体软软地趴在地上,没多久僵硬了。
女孩颤抖着,扶起倒在地上的男孩,轻轻走下楼梯。男人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仿佛随时都会醒来。
"他大概昏了。"男孩害怕地躲在女孩背后。他醒来后该怎么办呢?会打死他的。
女孩大着胆子踢了男人一脚,没有动劲。颤抖着,她伸出手快速碰触一下男人的脸颊。凉的?女孩伸手感觉鼻息,没有,没有呼吸!
似遭雷击,女孩一下子跌坐地上,不顾伤痛拼命爬离尸体,越远越好!
"他,他死了!"
一切发生得太快,太突然了。男孩愣住了,空白的大脑消化不了这一意外信息。良久,他放声大哭起来。
"怎么办?我们杀人了,会被抓走的!"
惊惶失措中,女孩忽然想起以前看过的一部电影也有类似情节,灵机一动。
"别哭了,我有办法!反正没人看见,只要把他埋了,对别人说他逃了,对!就这样!"
女孩颤抖而兴奋。不会有人知道今天发生的事,也没有人会怀疑两个孩子。
男孩抽泣地吸着鼻水。
"可是……"他有些犹豫。
"没什么可是!"女孩严厉地吼了一声。
"难道你想被吊起来勒死?杀人犯会被绞死的!"她吓唬男孩。现在必须有人帮她一起埋尸体。
男孩被她吼得不敢回声,只能委屈地低着头。他并不是故意的,没想到会害死他!
雷电如上帝之剑,在黑暗的天空一闪而过。倾盆的雨带着对世间的仇恨坠落,劈打着所触到之一切物质。
男孩与女孩将尸体搬到院子的槐树下。此刻昏天暗地,夜晚的幽灵也不敢在这种天气出来闲逛。
两个孩子在树根处挖了个坑,将尸体搬入坑中。忽然,女孩想起一件事,出其不易地将男孩脖子上的项链扯下来,扔进坑里。
"这件事只有你知、我知,决不能告诉第三人,不然查出来后大家都会知道是你做的,懂吗?"
女孩死盯着男孩。像温顺的恙羊,男孩重重地点下头,可怜巴巴的眼神时不时瞅着女孩。
一切都过去了。雨水冲走了所有痕迹,仿佛从未发生过。没多久,两个孩子分离了,一个朝东,一个往西。
十年后,女孩因生活贫困,以出卖□□为生,沦落为娼妓。2年前,患上了怪病,久治不愈。
"咳咳,神父,请您告诉我,主会原谅我吗?"干瘦的手指紧紧抓着年轻的神父。眼神中的哀求苦苦缠绕着看不清面目的神父。
冰凉的手抚摸着女人的卷发。
"是的,主会原谅你。所以,安息吧,罗斯琳。"
神父缓缓低下头,一束月光经由玻璃反射映照出他的面目。梭角分明的脸庞散发着智慧的风采,然而这轮廓却与女人心深处的某人重叠了。
女人扩大了眼瞳,惊恐得忘了挣扎。
"安德……鲁,唔!"
唇,仿若密集的蛛网,网住了女人的千言万语,也吹熄了女人生命之烛。
无力地挣扎着,女人的动作渐渐缓慢,最后,停止了一切举动。她死了。这一吻,吸走了她肺里所有空气,死神终于带走了她。
神父优雅地站起来,掏出一块雪白的手帕,擦掉嘴唇沾到的血迹。远方,一座旧宅正在燃烧,东边天空一片通红。缓缓地,神父走到蜡烛旁,手帕燃烧了。火焰如血般红,映照出神父嘴角一丝难以察觉的微笑,不久,便成灰烬,任风吹散。
神父走出教堂,轻轻关上大门。
"你说过,决不能告诉第三人,是你说的……"
吱呀的关门声混合着神父最后的语音,大厅回旋着,仿佛审判告终的钟声。
五年后,罗马诞生了一位历史上最年轻的主教。在他冗长的名字中有一句--安德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