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手瓜实验基地》妖怪道人

6、红鲤之死（2）

　　“……多么可怕的事……”
　　“真不敢相信……”
　　次日就听见妖怪们议论纷纷，说着昨晚的事。
　　瓜妖不愿让我知道，反而更吊起了我的好奇心。
　　海哥一进门就大嗓门的说，发生大事了。

　　原来水库里的一条鲤鱼被人给挖了眼睛，原本漂亮的一尾红白鲤鱼，现在眼睛只剩下两个窟窿。
　　是谁干的？妖怪们交头接耳。没有人想怀疑同伴，可是人类的嫌疑最重，这是无疑的。
　　这一年来，又是挖山，又是修路，又是封河道，妖怪们的不满情绪越积越重。
　　“海哥，会不会出事？”妖怪们一直把村民当朋友，我不相信有人会做出这么残忍的事。
　　“别想太多，吃完饭就去睡觉。”海哥也慌了。
　　夜里，海哥悄悄的流出屋子，我也尾随了去。只跟到半路就失去了海哥的踪迹。正在这时，身后传来声响。
　　“谁？”
　　田里钻出一个熟悉的影子。
　　脏兮兮的小脸，爬满了泥土，困乏的眼皮一眨又一眨。
　　“你等了多久？”
　　“小七，别管，别去。”瓜妖的声音里掩不住的焦急，他还用脏兮兮的小脸蹭我的衣袖，可怜兮兮的仿佛我欺负了他。
　　“妖怪的事就是我们的事，怎么能不管。”这个笨瓜妖怎么知道我来这里？怎么知道我骗他？想来是已经在田里待了整晚了。
　　“山神……山神消失了。现在妖怪都乱成一团了，小七是人类，去了会被攻击的。”
　　失去了山神是多么大的动荡，我原本并不知道。那一夜瓜妖的惊慌失措也很快的被我淡忘了。
　　可是有些事并不是你不去看就能够逃避的，它悄悄的发生了，等到我们发现的时候，为时已晚……
　　我没有理会瓜妖的劝告，独自去了水库。
　　平日里鲤鱼都沉在水底，可今晚水库里格外热闹。成群的鲤鱼围成了一个圈，它们绕着两只鲤鱼快速的游动着。
　　其中一只黑鲤鱼很亲热的舔着另一只红鲤鱼的眼睛，红鲤鱼想躲开，就被旁边的鲤鱼撞回黑鲤鱼旁边。就像人群里如果有个弱势的人被群攻一样，这样残忍的场景竟然在神圣的鲤鱼身上也发生了。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肯定那只黑鲤鱼一定是凶手。
　　这样反复的几次，我才看清那只红鲤鱼的眼睛只剩下两个窟窿。我吓了一跳叫出了声，水库里的鲤鱼纷纷转身盯着我。
　　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我冲了下去，从水里捞起红鲤鱼，抱在怀里就跑。还好水很浅，这一切动作都在一瞬间完成。我不敢回头去看受惊吓的鱼群是不是追上来了，抱紧鲤鱼慌不择路的乱跑。
　　直到看见山下的灯火，我才知道自己已经跑到了山顶。
　　确定暂时是安全的，才想起要查看鲤鱼的伤势。从外表看来，它伤的不重，身上一点伤痕都没有，甚至在我查看伤口的时候还用它的鱼尾巴狠狠的甩了我一耳刮子。看它这么生龙活虎，完全想象不出刚才受欺负的样子。除了少了双眼睛，任何正常鲤鱼有的一切它都有。
　　“我带你回家吧。”
　　鲤鱼没有反对，甩了甩它的尾巴，这次我很好的躲开了。

　　我还没有养过鲤鱼，只能把鲤鱼抱去给母亲。
　　母亲什么也没问，她把以前的木盆找了出来，盆子很小，红鲤鱼才游了几圈就撞了好几次。
　　偷偷养着鲤鱼的事是我和母亲的秘密。母亲答应我不告诉海哥，倒不是怕海哥说出去，只是我不想让海哥为我担心。刚开始的几天，鲤鱼还会游来游去，把这里当自个家，过了几天，就懒得动了。
　　我又找了母亲，为什么它不动了？
　　应该是累了吧，母亲筛着豆子回答。
　　鲤鱼在村里那么受到崇敬，应该也是因为它的妖怪吧。但是……
　　“它怎么不说话？”心里想着竟把疑惑说出了口。
　　“因为你话太多。”
　　“海海哥……你什么时候来的？”
　　“小七是不是又背着我做什么坏事了？”
　　“没，绝对没有。”的确不是坏事，是好事，我摸着胸口说。

　　鲤鱼花了我太多的心思，我已经好多天没去见瓜妖了。瓜妖不知道是不是还在怄气，他也不来找我。
　　“你在想什么？”
　　四周都没人，木盆里溅起了水花。
　　我激动地跳了起来，“红鲤鱼妖怪！”
　　我连着叫了两声，水面静无波纹，难道是错觉？
　　当天夜里我做了个梦，梦里出现了一个水潭，水潭里有一个红衣的少年。他的衣袖很长，当他跳起来，那挥舞的衣袖就像一条长长的尾巴。
　　少年从水潭中跃起，水珠在半空停住了。
　　树藤缠着少年，少年咯咯的笑，像是一幅画卷。
　　水珠落地，咕咚一声，融进水潭，画卷裂开了。
　　从画卷里走出一位长者，他抚摸着少年的头，慈爱的看着少年，说，
　　“我走过很多地方，想要一直走下去，直到生命结束的那一刻为止……可是现在可能再没机会了，是时候停下来休息了。”
　　“你会好起来的。不要放弃，不要死。我答应你，等你好了之后，我和你一起去，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呵呵……”老人只是笑笑，他已经没有力气了，一口气断在少年怀里，消失了。
　　少年无声的哭喊，不知道为什么，我想我明白少年的伤恸。

　　梦醒时，天也亮了。
　　水盆里鲤鱼红白的躯体漂浮在水面上，我怔了。

　　祭典的歌声响起了，小号声短而急，铜锣声亮又慢。
　　妖怪们低着头，村民们默默念诵，一条年轻的生命逝去了，我们一样伤痛，愿不幸远离，平安永远眷顾。男子们扛着轿子，里面躺着一只红色鲤鱼，它有漂亮的鱼鳞，却没有眼珠。村长老人们一声令下，起轿，响锣，放炮。小孩小妖们在后头一路尾随。热闹不减，心已微凉。一盏盏昏黄的明火随着黄昏最后一片红霞的散去，一盏盏的熄灭，黑暗再次笼罩这个村子。

　　有多少人在为它的死而伤心？不得而知。
　　只是我知道它是饿死的，那只活泼的鲤鱼是活生生饿死的，它失去了眼睛，连近在眼前的食物也看不到，几天下来什么都没吃，我和母亲想尽了一切办法。
　　凶手是谁？是群起围攻的鲤鱼，还是莫不关心的人们，或者一心求死的红鲤鱼，就让这个秘密随着它的离去沉淀在深深的水库深潭里，不去打扰逝去者的长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