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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心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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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道曙光照进来,沈青宴醒来,怎怎歪着身子睡得正香,嘴边的口水就要滴到地上了,她猛地滋溜了一口又睡了。
将身上的被子全部裹在她身上,就听外面吉祥的敲门声。
他起身去开门,吉祥红着两只眼睛见到他安然无恙,快要哭出来了:“掌柜的,您没事,真是太好了,这一夜是熬过去了么?”
他淡淡点点头。
吉祥舒了口气,又道:“怎怎姑娘的家人找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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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天色还灰蒙蒙的,街道上什么人都没有,戚臻脸色苍白地等在客栈门口,整个人显得心神不宁的,就连眼神都空洞洞的。
见到沈青宴,他问:“小掌柜,你看到我家怎怎了么?”
戚臻快急坏了,家里阿洵不在,怎怎和凤西玦都几天没回来了,凤西玦为人稳重行事有分寸,他倒不太担心,但怎怎一直是小孩子心性,他深恐她......
沈青宴披着件外衫站在门缝后面,神色冷淡地回复:“我没看见。”
戚臻怔怔地望着他,忽的俯下身,手伸进门缝中,沈青宴不得已将门再打开一些,只见他伸手摩挲着他的发顶,手腕上的蓝芒幽幽地流泻下来,衬得他的眼空如深渊:
“孩子,你说的是真的?”
那样的戚臻无端叫人心生惧意,像是魂魄被抽离了一般,就连声音都像是从辽远的旷地传来。
青宴推开他的手,瞥开眼,低低道:“真的。”
戚臻将他望了许久,眼底波澜一恍,淡淡地一笑:“我知道了。”
他转身离去。
灯火阑珊的门关上了。
须臾,戚臻又走了回来,他孤零零地站在空无一人的长街上,仰着头看着灯火阑珊的招牌,左手从袖中伸出,手腕上的星盘蓝芒更甚。
像是受了什么指引似的,他将手放在灯火阑珊的长门上,幽幽的蓝如一片浅浅的涟漪从星盘中溢出再徐徐荡漾开去,将整座客栈包裹住进一片寻常人看不到的法界之中。
许久,他收回手如在梦中一般惶惶然往某处走去。
“戚先生。”一道少女的声音叫住了他。
戚臻停住脚步侧过脸看着蔺悠儿,神情茫然。
蔺悠儿微笑着问:“戚先生,您的第一个魂契所在的地方,找到了么?”
戚臻恍惚地点了点头。
蔺悠儿望了望他来时的方向,笑道:“找到了便好,那我就放心了。”
“戚先生,我送您回家吧。”
戚臻又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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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月胧,凤凰树秋千架下。
戚臻迷瞪瞪地坐在秋千上,问:“阿洵呢?我想见她?”
蔺悠儿远远地站着,闻言,她嫣然一笑,恍若有清风徐过将她的声音带来:
“先生现在还在梦里,阿洵不是梦里人,若想见她,先生须得醒来。”
“那我什么时候才能醒呢?”
“快了。”
少女的声音消失在梦境的深处,戚臻的意识愈发朦胧了下去。
一朵朵凤凰花如团烧的火,荼蘼了整个梦境,蔺悠儿缓步走在香月胧的院子里,路过那株生地十分热闹的鸡爪槭,她轻轻摘了一片叶子放进了腰间的荷包里。
将香月胧的门关上,她站在小径上望着两畔的曼珠沙华,口中开始了古老而悠远的吟唱......
少女轻柔的声音在这晨雾中缓缓地散开,如泣露、如玉碎,如流风吹开曼珠沙华凄艳的血色,露出一片莹莹蔚蓝......
温洵站在小径的尽头看着两畔的曼珠沙华从殷殷血色陡然间变成澄澈如朗空的湛蓝。
她是第一次见到蓝色的曼珠沙华。
那一片令人心灵澄净的蓝海就这样静放着,而蓝海中央站着一名颇为眼熟的少女。
少女朝她走来,两人擦肩而过,她问她:
“你是......蔺悠儿?”
蔺悠儿顿住脚步,朝她揖了一揖:“阁下知道我?”
温洵道:“小凤凰经常和我提起你。”
悠儿笑而不语。
温洵盯着她瞧,缓声道:“你是什么人?你出现在小凤凰身边应该不是巧合吧。”
闻言,面前的少女脸上浮出一丝娇俏的黠色,她反问:“阁下才是高深莫测之人才对。”
蔺悠儿靠近她,声音低如梦呓,似有所指:“阁下的声音......为何如此嘶哑?”
温洵下意识地抚向自己的嗓子,眸光沉沉:“你都知道些什么?”
“阁下不必担忧,我是你们这一边的人,你们的秘密我会永远守着的。”
她躬身一揖,身影消失在蓝色的曼珠沙华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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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臻揉着昏沉的头醒来却发现自己躺在院子里的秋千上,他正迷惑,起身时低头一瞥却发现自己的鞋子沾着清早的新泥,不觉茫然地嘟囔:“我这是梦游了么?”
院中一片寂静,他猛地一惊:“糟了!阿洵不在,小凤凰和怎怎都失踪了,我怎么睡起来了!”
匆匆往外奔去却看到温洵满腹心事地回来了。
阿洵!
他心头一热,她不在,他整个人就没了主心骨似的,还把两个孩子都给看丢了!
“阿洵!”
他飞奔出去,温洵看到他,憔悴的脸上浮出一丝清淡的笑,她一声不吭地走进了他怀中,默默地倚在他胸膛上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要用他的气息暖了自己这几天冰冷的肺腑。
戚臻搂着她只觉她几天不见整个人都清简了,像是在离开的这几天里跋涉了他不知道的远途,整个人从里到外都透着不堪重负的疲惫。
戚臻伸手轻抚着她的长发,许久才敢问:“阿洵......你还好吗?”
温洵在他怀里闷声道:“我......去见了一些不想见的人,办了一些不想办的事。”
她的声音异常嘶哑,他几乎都听不出那是她的声音了,戚臻大惊失色,急急地抚着她的脖颈处道:“阿洵,你的嗓子怎么了?”
温洵抓住他的手,神情憔悴,像是累地不想再说话,半晌,她才道:“我没事,你不要担心,很快就会好的。”
戚臻急地不知如何是好想再问时,温洵却只是一言不发地将脸埋在他怀中,肩头微微颤抖,戚臻急坏了:“阿洵,你哭了?到底怎么了?你别吓我。”
温洵摇摇头,她揪紧他的衣襟平复了自己的心绪后才哑声道:“我只是......只是在庆幸你们都在我身边。”
戚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茫然又心疼地像哄孩子似的安慰她:“我在,我一直在,我们都在你身边。”
温洵无声地揽紧了他的腰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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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怎是在一片琥珀蓝的光华包围中醒来的,那片晶莹的蓝纯粹柔和,像软和的被子裹住她的身体,先始她还有些疑惑,静静看了一会儿就发现蓝芒覆盖下,她全身上下的伤都以极快的速度在愈合,甚至连疤痕都没有留下。
怎怎迷迷糊糊的睡劲儿还没过,脑子里有一瞬间跳出来一个想法:这个蓝色的光好像臻臻身上的法界,有着臻臻身上那种温柔的气息。
蓝芒几乎是乍现乍隐,怎怎揉了揉眼睛就发现蓝芒已经消失不见,她拆开身上的绷带,全身上下的伤已经彻底好了,连疤痕都没有留下,脚踝上的红芍铃铛更是艳得惊人。
她几乎是新生了一回。
好神奇!
青宴已经不在身边,怎怎走出去正碰见他走上楼来。
“你怎么出来了?”
“青宴,你看,我睡了一觉就好啦!”
沈青宴定睛看去,只见她已拆了身上的绷带,露出的小脸上肌肤如玉泛着粉嫩的光泽,她笑着飞奔到他面前,兴奋地提着裙子在他面前叮叮当当地转了一圈:“你看,我又变好看啦!”
他没说话只是沉默地拉着她回到房间坐下。
“伤刚好就不要乱跑。”
“哦,我知道啦。”
怎怎在桌边坐下,见他用冰凉的手小心又仔细地检查她脸上的伤。
她坐不住总喜欢动来动去,他道:“不要乱动。”
只四个字,她就扁扁嘴乖乖坐住不动了。
沈青宴检查了她的伤势,的确是好了,短短两三个时辰内就恢复了实在不可思议,玉凤髓的药效这么多年他心里也有数,治愈怎怎的和玉凤髓无关。
他环视房间周遭察觉有一道力量的残余仍旧在客栈中滞留,应该是某种治愈的力量让她好了起来。
是因为那个戚臻么?
耳边听到她的咕哝:“青宴,你怎么老是凶我啊。”
他看了她一眼,她故意朝他扮了个鬼脸,还吐舌头。
他无奈地摇摇头,她又恶作剧似的凑上来,长长的睫毛几乎刷到他的脸,他可以在她澄澈的眸中看到他的倒影:“你......你离我这么近做什么?”
怎怎伸手捧着他的脸,疑惑地嘟囔:“青宴,你真的是小孩子么?有时候我觉得你比我都大呢!”
他没好气地挥开她的手:“不要闹了。”
怎怎不依,摩挲着他脸上的伤痕,小小声问:“青宴,你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好像和我受的伤很像的样子。”
他青璃色的瞳眸猛地一缩,那一丝几乎像是疼痛的情绪一闪即逝,怎怎心下模糊地一紧,歉疚地不行:“青宴,对不起,你不想说我不会问你了。”
唉!她想捶自己,怎么这么口没遮拦呢!
她抽回手却发现他那只小小的却指骨分明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他低着头苍白的唇嗫嚅了几下,像是要说什么。
怎怎不自觉地放轻了呼吸,等着。
她猜他一定一个人承受了很多东西,有些事太过沉重如果说出来两个人一起分担就会轻松许多的。
她没有催他,只是静静地等着他主动开口。
但最终,他只是说:“你......你饿了么?要不要吃点东西?”
怎怎有些小小的失望,脸上却泛出明朗的微笑,她拍拍肚子哀嚎:“我饿坏了呢!想吃好多好多东西!”
她没有追问还是让他松了口气。
她晃着脚丫歪着头说:“我现在饿得可以吃下一头牛了呢!”
他莞尔正想调侃她两句,忽听她欢喜地自语:
“好想吃臻臻做的好吃的呀,噫?我现在好了!我可以回家吃臻臻做的饭菜了呀!”
她高兴地在房里又蹦又跳,他的心却不自觉沉了下来。
她好了......可以回家了......
她要走了......
他敛下眸中莫名的恼与烦躁,声音又如往常般地不近人情起来:
“那你回家去吃吧,不必再待在这里了,我已经收留你很久了。”
怎怎不明白他突然的冷淡为哪般,她小脸一垮,跑到他面前眼含泪花,泫然欲泣:“嘤嘤嘤,青宴不要我了!”
“谁说我不要你了!”他最怕她哭,一看到她的眼泪就有些不知所措,想都不想地回了一句,忽又觉得这句话不妥,只得生硬地换了个说辞:“你的伤养好了赶快回家,不要让你的家人担心。”
怎怎牵住他的手,晃了晃他的衣袖,眨着泪眼撒娇:
“青宴,好青宴,青宴最好了!你再收留我吃一顿饭好不好?”
他无视她的耍无赖想把她的手推开,她却抽抽搭搭地哽咽:“我喜欢青宴,我要再跟你待一会儿,你让我吃完饭再回去嘛。”
他心头一震,抬眸看去,她是真哭了,清泪挂在腮边像只委屈到极点的小兔子。
良久,他抿了抿唇,无可奈何地开口:“好吧,吃完饭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