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魂》古玉闻香

26、前篇（二十六）

　　朴城衣在抱朴庄的思过房中面壁了七日。

　　回家的时候朴六已经气极，朴城衣跪下认罚，却怎么也不肯认错，朴六气得抄起家法棍，接连打了三棍。这家法棍本就是个极为厉害的法器，朴城衣被打得满身青肿，朴家众人赶紧冲上来替他求情，朴七用身体截住棍子，朴六才摔棍而去。

　　朴七说道：“你失踪之后，全家你六叔最急，没白没黑地在外面找你。你让他干等一天而不相认，你六叔伤心得很。”

　　朴城衣当夜去朴六房前跪下，叔侄两个冰释前嫌，总算把事情揭过去了。

　　这天朴六不动声色地走进来，将别人全都支开，关上房门问道：“你在六阳山上几个月，白初渟对你做了什么？”

　　朴城衣微怔：“没做什么。”

　　朴六紧蹙双眉：“他的名声不甚好，你身陷囹圄，跟他住在一起，他当真没对你如何？”

　　“什么都没有。” 朴城衣垂头打坐。

　　“那便好。当初他找到你七叔，一家人听说你在六阳山，心中当真是冷了半截。我去找那白初渟打探虚实，他那样子又好似已经将你……罢了。” 朴六安静了片刻，“所以他千方百计把你救出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朴城衣紧掐着自己的手指。

　　朴六见他不吭声不言语，说道：“不管原因何在，你总算回了家。抱朴庄不是白初渟能进来的地方，他自己也心知肚明，你既然说了今后不再见面，今后不去想便是了。”

　　朴城衣在房中坐着，不应声也不辩解，像座雕塑般直到天黑。

　　日子恢复如常。

　　这年冬日的严寒过去，朴城衣长高了些，不像往日那样闲来下棋写字，只是日夜在修炼房中用功。他天生便是罕见的髓风体，于是让醉心修炼的朴二亲自教诲，春暖花开之时，朴城衣的手心已能有旋风飞动。

　　一年冬天又过，朴城衣的身高又微微提了些，一挥手，湖中竟可激起千层浪。

　　他也不爱像家中兄弟般爱说笑，寡言少语，不到二十岁，朴六已然开始教他庄中大小事物，他虽不是小辈里的长兄，却对上恭谨有礼，对下小心爱护，做事妥善，抱朴庄上下无有人说他不好。长辈们都说，虽说朴城衣从小就比兄弟们恭顺些，但以前不过是守规矩，近年来却不知不觉有些不太一样。

　　这不一样究竟是源自哪里，长辈们背地里众说纷纭，没有个定论。

　　冬去秋来，一树花落一树春，转眼已过四载。

　　二十出头的年轻弟子端着一本簿子：“这月卖出了三千九百多张画像，灵石得了四万。三公子卖出得最多，其次是少庄主，四公子排第三。九公子的字画卖出一幅，得了八千灵石。”

　　朴城衣站在旁边不语，朴六慢慢喝茶：“金娃娃的琴谱卖得如何？”

　　“三公子近来没有写曲，这月的琴谱卖得差强人意。”

　　朴六寻思着：“老四的名声有些往下落，明天让他穿上那身白色流云装，去城里闲逛一番，然后在半山腰的巨石旁练练剑。画师准备好，到时候画出来之后即刻卖。”

　　“是。” 年轻弟子在簿子上算着，“这么一来大约又能收五六千灵石。” 说着又自言自语：“如今好的丹药难制，粗制的丹药咱们又不出，还有那些小门派拼命拉低价格。这月在黑市上放出了一百九十七枚练气丹、清心丹、辟谷丹，刚拿出手便一抢而空，收了一万八千灵石，除却用掉的草药，净赚一万四千灵石。”

　　抱朴庄两袖清风，丹药只能送，不能卖，济世救人也不得收钱。朴六被逼得不行，只好在黑市上出手。一大家子的人都在修炼，如今这世道修炼起来多么贵，还要维持着高风亮节的名声。早晚逼得他受不了，也学着那些邪门歪道去偷去抢了。

　　那弟子看着那簿子，脸色忽得肃然：“七公子这月下山之时，曾救了一个被妖兽所伤的少年，后来这少年的父母带了八千灵石上山道谢，七公子就是不要，不了了之。”

　　朴六听了许久不语：“等会儿让老七来找我。”

　　朴城衣道：“七叔的天性本就如此，六叔切莫生气。”

　　“不生气。” 朴六的目光扫过他的脸，忍不住心头微喜，笑了笑，“明年开始就是你做庄主，我自然不必操心。”

　　抱朴庄里谁都不愿当庄主，一听到要立庄主就四处逃窜，朴城衣愿意从他手里接过这烫手山芋，他日思夜想着，几乎要哭出来。

　　那年轻弟子翻着簿子，说道：“前些日子无花观主送信，最近得了只千年蜈蚣，想磨碎之后用来炼制碧华丹，只是还缺一味草药黄荃，知道抱朴庄中有两株，想同我们买。”

　　朴六沉吟着：“碧华丹可解百毒，甚至有起死回生之效，倒也实属难得。”

　　“无花观主说，不要灵石也罢，丹药配成之后可与抱朴庄对半分。” 年轻弟子拿出算盘来，“一株黄荃可炼制十八枚丹药，若我们得了九枚，便有……” 手指迅速在算盘上拨着，“碧华丹的市价如今在十二万四千灵石上下，这九枚便在十一万灵石之上。”

　　朴六颔首道：“既然如此，将草药送过去吧。”

　　“哪位公子去送？”

　　朴六的目光落在朴城衣的身上，斟酌道：“城衣去不去？”

　　“也好。”

　　“无花观主向来守信，只是你路上千万小心。” 朴六寻思着，“最近几年不少门派的草药时不时突然消失，至今也抓不到是何人所为，你不要大意。”

　　“知道。” 朴城衣垂下双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