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生》洛欢欢

2、第二回 出山

　　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
　　百年的光阴仿佛弹指一挥，人间沧海桑田，曾经的奉天王朝被如今的苍旭国取代，如今正是和风熏柳、花香醉人的三月，南阳城中一幅繁华热闹的景象，街上各式小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精心装扮的女子三五成群，更不时有锦衣少年骑着白马呼啸而过。

　　说起热闹，绝不能不提城中的百味斋。这百味斋是当地出了名的糕点铺，铺里的糖果子糖糕不仅味道鲜美，更兼样式新奇，使得来往的客人络绎不绝，今日更是如此，簪着鲜花的少女们几乎要将门槛踏破，只是人人都似乎心不在焉，眼神不住地往店里的一处瞟。
　　原来今天店中来了位俊美的少年郎，约莫十八、九岁年纪，颀长挺拔的身上裹着件雪白的缎子袍，一双桃花眼顾盼生辉，眼角眉梢尽是风流，如此的精彩人物，难怪引得城中女子春心萌动。
　　那少年轻车熟路地挑了几样糕点，拿油纸布一包，扔给店小二几个银锞子，也不要找零，匆匆的就从门口走出去了。几个大胆的少女急忙跟上，只是到了大街上一看，那里还有少年的影子？

　　那少年出了城，到了一僻静之处，见四下无人，忽的竟化作了一只巨大的白狐，身后拖着毛茸茸六根狐尾。只见那白狐俯首叼起油纸包，而后便往东拔足奔去。
　　这白狐少年名唤胡九渊，正是百年前扶摇山上女狐南烟所诞下的小狐，说来也是奇，他出生之时奄奄一息、命悬一线，本该早早夭折，幸而遇上了应天地异象而出的莲生，方才逃过了一劫。

　　当时南霜左手抱着小狐，右手托着莲座，正出神地望着莲座上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本来奄奄一息的小狐吸了方才的清灵之气，孱弱的身子也渐渐有了力气，它薄薄的眼皮动了动，随即缓缓睁开，一双湿漉漉的黑瞳仁转了三转，然后定在了眼前鲜艳欲滴的粉白莲花上。
　　南霜正陷入往日的回忆中，忽的左手的重量一轻，她随即清醒，一双美目急急往怀中看去，只见本该在怀中的小狐居然跳到了那朵莲花上，它白茸茸的小爪子掏了几掏，几粒浑圆似白玉的莲子便咕噜噜的滚了出来，小狐急不可耐的伸出舌头将莲子卷入口中，一阵柔柔的青光随之裹住了小狐瘦弱的身体，待那光芒散去，小狐身上的衰气尽散，一身雪白的皮毛也变得浓密起来。
　　莲座上的小娃娃似乎有感于小狐的“强盗”行径，竟然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那莲座也随着这声哭啼，瞬间化成了一块莹润无暇的玉璧，掉进了小娃娃的怀里。
　　南霜见状怔了怔，随即叹了口气，口中不知低声念叨了什么，意外的不见喜色。
　　悄悄尾随而来的南烟倒是又惊又喜，之后更将那个来历不明的莲生视若己出，尽心尽力的抚养照顾，可惜好景不长，南烟整日忧思过度，没扛过七尾天劫，早早的就去见了胡九渊的亲爹。
　　胡九渊资质极佳，又吞了世间独一的玉莲子，修为突飞猛进，不到百年便修成六尾，几年前便获得了南霜的首肯，到凡间历练去了。而莲生不知为何却修炼极慢，百年来才堪堪筑基，好在扶摇山的众狐们全都宠着这个玉娃娃，莲生才没有因为自己生疏的法术受到欺负。

　　那白狐少年脚程极快，山水掩映之间，他奔跑的身影恍若化成了一道莹白的流光，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便到了一处白雾萦绕的悬崖峭壁上，脚下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他却丝毫不迟疑的往前一扑，身影瞬间就消失在了浓浓的白雾里。
　　原来这白雾不过是障眼法，过了这层白雾，便能见到人界三重之外的扶摇仙山。只是白雾之后还有数个流传自上古的护山大阵，步步皆是杀机，外人一旦误入鲜能生还，能真正进入扶摇山中的人屈指可数。
　　白狐进了扶摇山，霎时间又化作了方才那位俊美的白衣公子，提着油纸包便往山上走。这里树木繁茂，翠竹成阴，空气中隐隐浮动着幽香，凝翠滴绿的碧草红花之间，不时看到些奇异鲜果，有的如同一团凝脂白玉，有的却像一坨奇形怪状的煤球，要是有修士在此，必然会大惊失色，这些随处可见的“野果”是外界千金难求的宝物，天冰果、玲珑目、八仙籽……随便一样都能在修真界中搅起腥风血雨！
　　胡九渊走了一会儿，眼前忽然就开阔起来，灿金的阳光没有了树叶和枝干的遮挡，洋洋洒洒的铺满了整片碧绿的草地，草地中央是一汪清澈的泉水，淡淡的灵气萦绕于水面上方，泉水边上坐着个粉色衣裙的少女，伸进水中的一双白嫩玉足被碧波衬得几近透明，少女身旁还趴着不少颜色各异的毛团，只是胡九渊一出现，那些毛团便慌慌张张的起身逃走了。

　　胡九渊停下了脚步，漂亮的桃花眼带着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几分温柔，他深吸一口气，大声朝背对着他的少女喊道：“莲生！”
　　“阿渊！”
　　池边的少女听到唤声，开心的回头望向来人。仿佛山水间的灵气都独独钟爱于她，少女长得甚是灵秀美貌，她的一双杏眼如春水盈盈，洒满了星星点点的笑意，肌肤胜雪，眉如墨画，丹唇皓齿，目光流转间清丽难言。
　　胡九渊晃了晃手中的纸包，笑着对莲生说道：“看看，百味斋的酥皮奶酪、玫瑰饼、猪肉脯……”
　　“还有桂花糕！”莲生提起裙摆，赤着足跑了过来，两眼放光的看着胡九渊——手中的食物。
　　胡九渊轻轻嗤笑了一声，将纸包塞入莲生手中，又从手腕上的储物镯中拿出在人间买的桌椅，方才淡淡开口道：“行了，吃吧。”
　　莲生不顾答谢，只是坐着吃，胡九渊也跟着坐下，他看着莲生吃得如此香甜，也忍不住捡起一个小巧的玫瑰饼送入嘴中，味道果真鲜美无比。于是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两人合力将这一大包点心吃的干干净净。
　　“莲生，”胡九渊眯了眯桃花眼，颇有些意犹未尽的说道，“既然你如此喜欢凡人美食，为何不同我一起离开扶摇山，到人世尽情赏玩？”
　　“我又何尝不想？”莲生叹了口气，如画般的眉目显得有些无精打采，“只是我修炼进阶极慢，百年的功夫才堪堪筑基，姑姑肯放阿渊你出去，也是因为你已经修得六尾，更何况姑姑说人世间还有什么修真者——”
　　“怕他作甚？”胡九渊打断了莲生的话，有点不屑的说道：“如今的修真界那里是山中典籍所记载的那样繁盛，尽是些不入流的小鱼小虾，三大仙宗倒是还能出几个看的过眼的人物，只是那些人自视甚高，怎会和他们眼中蝼蚁一般的凡人混在一起？南霜姑姑几百年没出过扶摇山，自是不知这山外变化——”
　　“原来如此，倒是我固步自封了。”
　　“南霜姑姑！”莲生杏眼一亮，亲昵的扑进了来人的怀里。
　　胡九渊自知失言，规规矩矩的朝着来人作了个揖：“侄儿失言，还请姑姑恕罪。”
　　“你说的是真话，何罪之有？”南霜笑着回道，她又低头看着怀中的少女，伸手摸了摸莲生那头如云的乌发，继续说道，“莲生，你可想到山外的世界去游历一番？”
　　“自然是想的！”莲生又惊又喜，笑嘻嘻的搂紧了南霜的胳膊，“姑姑可是同意我出山了？”
　　南霜笑吟吟的点了点头，却又突然话锋一转：“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件事，出山之后，寻一修炼门派，好好在其中修炼功法，你可愿意？”
　　“姑姑！”胡九渊惊讶的说道，“凡人的修炼法有什么好，你怎么——”
　　“我如此行事自是有我的道理，”南霜打断了胡九渊的话，望着莲生的美目略微带了些担忧，“莲生与你我不同，我们自有血脉相承的天狐心法所修炼，可莲生没有血脉传承，百年来只能靠着洞府中的几卷残卷修炼。如今莲生终于筑基，也能有自保之力，去山外游历一番，总能得到些突破，”她又叹了口气，“我九尾劫将至，焉知以后祸福，九渊你虽然已修得六尾，但须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若是莲生不能早日进阶，今后怕是……”
　　胡九渊听后无言，倒是莲生一脸认真的对南霜说道：“姑姑，为什么一定要修炼呢？如今我已筑基，寻常的野兽伤不到我，那些修仙者，我既不抢他们的，又不吃他们的，大不了绕着他们走就是了，想来也不会有什么事。”
　　南霜被莲生的稚气逗笑了：“好孩子，你不知道，凡人的欲望是无止尽的。普通人想要长生，得了长生便想要呼风唤雨，能呼风唤雨就想得道成仙，若是其中又能走得捷径，谁人不会心动？我虽不能确定你的种族，但我肯定，你浑身的皮肉筋骨，无一不是天材地宝，若是有人发现，必会将你丢进丹炉，做成几粒不大不小的药丸子！”
　　莲生被南霜的话吓得小脸一白，心中甚是苦恼想到，我是吃过这药丸子的，平平淡淡没甚滋味，竟有人要把我做成那种东西么？
　　“呆子，姑姑是吓你的！”胡九渊不知从哪掏出来把折扇，轻轻的在莲生白嫩嫩的额头上打了一下，他虽然看着莲生那六神无主的模样感到有些好笑，但内心也隐隐明了了南霜话后的深意。
　　“九渊，你在人间行走了五年多，也算是有些经验，这次出山护好莲生安全，”南霜云袖微扬，一个闪着灵光的宝珠从袖口飞到了她玉似的掌心中，她将宝珠递给了胡九渊，“这是我天狐至宝蕴灵珠，可藏匿妖修身份，这次去往修真界，一路诸多危险难以预测，带着此物，姑姑我也能宽心不少。”
　　胡九渊点点头，郑重的接过了蕴灵珠，张口将其吞了进去。南霜看着胡九渊周身灵光一敛，气息变成了普通的人修，便是大乘修士也难以勘破。她欣慰的点了点头，又开口说道：“至于莲生，你那块玉佩便是藏匿身份最好的宝物。”闻言，莲生愣愣的摸了摸胸口挂着的玉佩，如水般的灵气顺着莲生抚摸玉佩的指尖流遍了全身。
　　南霜见状失笑，接着零零碎碎叮嘱了一大堆话，又将洞府中的灵器、丹药、灵果、灵石一股脑的把两人的储物手镯塞了个满，这才安心离去，进洞府中闭关去了。

　　南霜走后，莲生与胡九渊两人呆呆的站了一会，胡九渊看着莲生秀气的脸蛋满是迷茫，默默的望着南霜离开的方向，心里微微一软，他不由得想到，平日里南霜姑姑与莲生最为亲近，这丫头怕是难过了。
　　胡九渊心里闪过好些个安慰人的词语，组织了一下正要开口，没想到莲生冷不丁的开口说道：“阿渊，你说这修仙门派，也像凡人有诸多点心么？”她等了一会没有答复，奇怪的看向胡九渊，“阿渊，你怎么不说话？”
　　莲生只见胡九渊俊美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挤出了几个字：“算是我自作多情……”
　　“嗯？”莲生不解的眨眨眼。
　　胡九渊终是忍不住，又拿折扇敲了敲莲生的额头：“呆莲生，你死心吧，修真者吃的都是没有味道的辟谷丸，什么糖果点心，只能与你在梦中相见了！”
　　“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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