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于行》洛初一

4、在水一方

　　到周景行出场前，洛葭脸都垮着。
　　郁杉捏着提了好久，都提不上去，他放弃，低声询问，“是不是被大爷打傻了？”
　　“我这么可爱的人，谁舍得打我？”
　　洛葭白他一眼，觉得郁杉这人简直没眼见力。想了想，还是需要从他这里挖一点料，“那个，咱家大爷，以前的黑历史多吗？”
　　“放肆！这是你该说的话吗！”
　　郁杉皱了下眉，假模假样凶了一把，看见洛葭定定看着他，根本不以为然，随即只能认输地趴下去，“你怎么能这么说大爷呢，不过就两三件……还是三四件来着？哎不对，我记得他上了好几次娱乐周刊啊……”
　　“好了好了，你可以滚了。”
　　洛葭摆摆手，觉得郁杉肯定是在逗她，就只是想看周景行亲自收拾她而已。
　　周景行从两人面前走过，“愣着干嘛，准备出场了。”
　　存着将功赎罪的心思，洛葭欢欣地跟上去，“大爷，现在感觉怎么样，我会好好守着看完您的表演，一帧也不放过。”
　　她飞速打量周景行一眼，头发抓得三七分，多余部分梳了上去，露出左边干净的鬓角，穿着至膝盖的黑色大衣，紧身裤，马丁靴。
　　实在是酷得不像老年人。
　　哼，她就知道平时周景行满嘴跑火车，这个人对工作，从来都是认真得不能再认真。
　　不然哪来他们的免费宿舍和高薪。
　　“我不接受事后马屁。”
　　洛葭抖了抖，她觉得自己最近越来越会断句了。
　　事后……马屁……
　　真是吓人……
　　轻飘飘瞥了她一眼，周景行从鼻子里出了口气，瓮声瓮气地说了个字，“水。”
　　“哦哦哦……”
　　将手里的苏打递了过去，洛葭跟在身后，五个人刷刷穿过人群，来到升降机下方，周景行捏着塑料瓶，哗啦啦下去了半瓶水，洛葭出声提醒，“大爷，悠着点，等会想上厕所怎么办，几万人看着呢……”
　　周景行将瓶子扔到她怀里，“现在你可以走了，去内场前排，拿起你的手机，录像，从我出去开始到我下台为止，每一秒都要录下来，必须边夸我边录，少一秒夸奖，今年就别拿年终奖了。”
　　“哦，还有今晚也不用睡了。”
　　郁杉和其他人瞪大眼，什么叫不用睡了……
　　这发展可真是太吓人了。这两人什么时候，变成了潜与被潜的关系。
　　“我们一起复习黑历史。”
　　哦……原来是这样……
　　洛葭颤巍巍拿出手机，出休息室之前才刚拔的插头，现在电量百分之百，没有任何可以推脱的借口。
　　“那我走了……”
　　不甘心的眼神绕场一圈，希望平时一起嗑瓜子侃大山打麻将的小伙伴谁能开口将她留下，这才是患难见真情。
　　然而，郁杉和服装师、造型师和化妆师都默契低下了头。
　　头顶上，情歌王子的歌已经快结尾了，洛葭跺跺脚，转身飞奔出去，朝内场跑去。
　　看着她头上毛线帽的球球上下颠簸着，周景行没忍住，捂着鼻子笑了出来。
　　笑着笑着，发现周围有些安静。
　　他停下来了，看了下仍然低着头的四人，清了下嗓子，“你们为什么这么安静？”
　　郁杉郁闷，get不到笑点啊大爷。
　　反正他是发现了，这位爷的笑点大概是长在了洛葭身上。

　　周景行一共唱了四首歌，换了两个造型，这就是当红的男偶像。能在跨年晚会上做压轴，霸占二十分钟的黄金时间。
　　这段时间对洛葭非常漫长，她蹲在一群有钱的粉丝前面，举着手机，“啊啊大爷好帅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嘤嘤嘤，心给你，钱包给你，全部都给你，命给你啊！拿去吧，这条小命，就现在！！我什么都不要了！！啊啊我的妈呀！！怎么可以这么帅！我觉得我要过呼吸了怎么办！上帝啊！！要怎么赞美他的帅气，这面孔，这身段，这个跳舞时的流畅程度，这深邃的眼神，这是天造的珍宝吧！怎么会下凡到我们面前来啊，妈妈啊，你看！怎么会有这么完美的人啊！这是你的女婿啊，嘤嘤嘤，周景行娶我！！！啊啊啊啊！！！”
　　她觉得自己都快要被这以假乱真的程度感动哭了，嗓子火辣辣的痛，最主要的，身后粉丝的热情被洛葭激发了起来，一个赛一个大声，她害怕周景行到时拿到视频挑刺，说没听到声音，年终奖又会飞走，只能卯足了劲，加大了音量。
　　最后等到周景行鞠躬结束的时候，洛葭是真的哭了，屏着呼吸按下了保存。
　　功成身退之际，她被一个粉丝拉住，“妹子，你太厉害了！我们都没想到，这种微博转发时才会出现的羞耻话语，你居然能真的吼出来，还不带重样的。”
　　洛葭摆摆手，努力大事化小，“过奖了，发自内心而已。”
　　“对了，我们是百度贴吧和官方后援会的，姑娘要不要加一个呀？”
　　“不用了不用了。”
　　有点慌，余光看到台上的周景行已经没人影了，洛葭直接开溜，“这种不求回报的爱，一辈子有一次就够了！”
　　“呕——”
　　跑到转角处，她自己都被自己酸到。

　　这才慢慢地走着，摸回休息室，正遇到郁杉带采访的人进去，外人在前，洛葭只能咽下即将出口的话，安静站在周景行背后，等着做事。
　　三个采访挨得很紧，周景行几乎是连轴转，新的一年就这样悄悄来临，所有人都知道，却没有大肆庆贺。
　　等到最后的语音采访结束，周景行起身，客气将人送出去，在门口寒暄了几句，也许是遇到来拜访的后辈，又在走廊上停留了近半个小时，才折转身回休息时。
　　等到关上门，他立刻催促，“快，收拾东西，准备回去！不然等会还会有人来！”
　　“…………”
　　众人默默加快了速度。

　　十分钟后，一行人神神秘秘却又风风火火从贵宾通道离开，坐上了保姆车，周景行才长长叹了一口气。
　　“我觉得每年跨年我的褶子都能多长一道。”
　　他摸了摸眼角，又露出那种老年人一般的表情。
　　洛葭完全忘了自己还是靶子，迫不及待跳出去，“大爷，您想多了，我每天都数着呢，还是三道，不多不少，从我到工作室的第一天就是这样，也许，这是另一种程度的冻龄，对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郁杉很想提醒洛葭，她的笑声比周景行还欠打。
　　而且她是真的有人敢打。
　　下一秒，周景行就用手指敲了敲她的脑袋，“交出来。”
　　“什么？”
　　在瞬间就被东引的祸水波及，洛葭还呆呆的，嘴角的笑还没完全坍塌。
　　“手机。”
　　她才记起来自己自导自演的二十分钟喜剧片，刚才嚎得歇斯底里的时候还没觉得有什么，现在就只有自己人在的车里，却无缘由地让洛葭觉得空气凝固。
　　“大爷……那个……”
　　“什么？没有拍吗……那你的年终奖就给她了。”
　　被指到的化妆师喜上眉梢，冲洛葭得意地眨眨眼。
　　这个坏家伙，明明昨天还一起手拉手去吃了火锅，在喝多了之后畅谈丰胸的话题，怎么现在就立刻毫无立场地倒戈了。
　　最怕别人激她，洛葭心一横，把手机交了出去。

　　发现她的手机壳又换了，这次是美少女战士，周景行眉一压，输入了密码，解锁。
　　这个密码他不知道什么意思，也不是洛葭的生日，只是看她输入过一次，就很自然记下来了。
　　9292……
　　点开最新拍摄的视频，最开始主持人说自我介绍的时候，气氛还很美妙，可是当周景行张嘴开始唱歌后，洛葭就好像疯了一样。
　　周景行这厮居然没带耳机就开始播放，洛葭听到自己穿透云霄的声音后，将头死死埋在窗帘里头，失落望着窗外飞驰的景色，试图将自己和这群没良心的人隔绝开来。
　　尤其是郁杉，笑得都快嗝屁了。
　　真怕他一不小心就昏厥过去，还有那个服装师，笑声比小黄人还鬼畜。
　　其中穿插着周景行格格巫一样的背景音。
　　不知道的，还以为拉了一车精神病。
　　捂住自己的耳朵，洛葭觉得这二十分钟比刚才还要漫长。再给她一生，她也不愿意去要这么一份“爱”。
　　好不容易等到放完这个视频。
　　洛葭天灵盖都要被烧焦，霍然起身，去夺周景行手中的手机，其他人都笑得四仰八叉，都揉着肚子，自顾不暇。
　　忍了一路的司机，终于在遇到红灯时爆发了。
　　一个急刹车，将洛葭甩到了周景行身上。她的脑袋磕在他肩膀上，下半身被夹在了他双腿中，上半身紧密贴合着。
　　然后……
　　周景行又开始笑了起来，这次很实在地，她听到了胸膛传来的沉闷声音。
　　笑个屁！
　　洛葭也没管这个见鬼的姿势，直接把手机拿了回来，就趴在周景行的胸膛上，删掉了视频，然后仰起头提醒他，“开心吗！笑够了，记得给我涨工资，不然明年马上就跳槽了！”
　　浮起三道褶子，周景行揉着噙着泪的眼角，变笑边点头，“哪家公司愿意接你？”
　　“何采啊……”
　　冷笑一声，洛葭觉得今天完全丢够了一年的脸，也不甘示弱地回击，却马上被周景行扣住了脑袋，整张脸贴在他的羽绒服上，“洛苍苍，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刚才在休息室里给你说的，你还记得吗？”
　　“记得记得记得！”
　　赶在窒息前，洛葭受不了大喊，才被松开。
　　她狠狠拍了周景行大腿一下，才退了步，“屁，饭不可以乱吃！”
　　周景行将笑不笑看着她，洛葭整个人都被捂得红通通的。短发乱糟糟翘起来，眼睛看上去终于大了点，被他终年嘲笑为平地的胸口在起伏的过程，竟然有一点弧度。
　　摸了下鼻子，周景行觉得自己很奇怪，居然在这样如同小儿一般的吵闹后，找到了她身上身为女性的柔软。
　　他正经点点头，“加，加奖金。”
　　洛葭立刻笑了，抱了个拳，转身到前面一排坐下，拉着服装师开始叽叽喳喳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