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子何为》紫汀

28、破晓

　　同样的山洞，同样的火光。
　　不同的是两个身影不再依偎在一起，一个坐在洞口看天，一个蹲在墙边看墙上的痕迹。

　　明明是冲着一个方向，绕了一圈却还是回到原点。
　　是该庆幸回到了一个熟悉相对安全的地方，还是该崩溃接下来的路怎么走？
　　无论如何，今晚的宿处总是定了的。

　　下马的时候，白辰夕也不动，盯着马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伸手解了绳子，算是放它自由。
　　“你做什么？”楚语忍不住问了一句。
　　“反正带不上去...”白辰夕转头，发现楚语的马也不在。转念一想就明白了，崖下并没有合适拴马的地方，明日八成也用不上了，强行把它们留在崖下搞不好还要喂猛兽，索性给个自由也好。楚语该是也想到了，那就只有一个可问的了，“我看看它求生欲望强不强，毕竟咱俩都出不去的地方，它们一辈子最多也只能见半个自由了。”

　　楚语噗嗤一声笑出来，这种时候，他居然还有这个心思，“那它要是没有求生欲，你预备怎么办？”
　　“宰了做干粮吧，也让你尝尝我的手艺。”白辰夕笑道，却见楚语眼里又是那种一闪而过的悲伤。
　　“也许它知道那不是真正的自由的话，就不会有求生欲了。”避开白辰夕的眼睛，楚语的声音一如往常。
　　“你想吃马肉？那我追他们回来。”故意曲解了楚语的意思，白辰夕作势要追过去，被楚语拉住。回头，白辰夕对上楚语的眼睛，正色道，“语儿，我一定能让你活下去。”

　　承诺一般的语气，很认真。
　　楚语却听得想笑，心有不甘的药人不止一个，有此心的真血也不在少数，到底不还都逃不过命运吗？
　　楚语也听得想哭，等到一切都结束的时候，他会不会很难过？比那个无声流泪的夜更加难过？好像有点舍不得...

　　过了片刻，楚语只道，“又是江湖救急，还得麻烦白公子。”
　　“白某荣幸。”

　　而后，两人回到山洞，生火，简单的收拾一番，然后目送天黑，谁都没有睡意。对视一眼，索性各自梳理信息，想想该怎样解眼下的局势。

　　转眼，小半夜已经过去了。
　　白辰夕已经看了两个时辰天，守着月起月明，动都没动。楚语来来回回检查了好几遍地上的白骨和墙上的刻画，踌躇再三，到底没进更深的地方。本来就是危险的环境，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去挑战可能带来更多危险的未知。

　　又过了很久，白辰夕仍是同样的姿势，楚语盯着一个地方不再走动。
　　火光噼啪作响，忽明忽暗。

　　“我想到了！”
　　“我知道了！”
　　两人几乎同时回头，再同步坐回火边。

　　“现在的情势并不复杂，可以简单把势力分成三份，张家、我们还有黑衣人的组织。很明显是黑衣人的组织通过张家来挑衅我们，而张家本身并不足以和我们或者他们相提并论。他们知道真血继血和药人，又和洞里的研究有关，说明这个组织本身八成就是针对我们形成的。”楚语没有任何多余的话，直接分析，“只有两种可能，要么他们是想反抗的继血；要么他们想要我们的力量达到某种目的。不管是哪一种，从他们知道我们的位置却没有正面进攻来看，都说明他们目前肯定不是你的对手。所以接下来他们只能等，等我们漏出破绽。只要利用好这点，他们是谁，要做什么，怎么离开这儿就都不是问题。”

　　“有道理，但是要利用这点现在不行。从他们的行动来看，应该对我们很了解，知道让我们失去冷静并不容易，如果太刻意反而会打草惊蛇。所以，要实行起来得有做戏的好本事才行。”白辰夕接着楚语的话继续，“你现在不能用内力，做戏的风险和可能的代价还是尽量避免的好。最好的办法还是破了这个局。我一直在想已经知道了具体位置，为什么还会走错路？就算位置认定有问题，看天辨别方向的直线又怎么可能回到这里？”

　　“有没有可能是看天之前正好停在反方向了？”楚语之前也想过破局，但这一点上始终想不通，这才转念去做其他打算。
　　“路引导方向有可能，但我们停的位置正好成那样的巧合就实在太夸张了，除非那条路上每一个点直线回到的都正好是我们下来的地方。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可能走的不是直线？也就是说，是引导我们方向的天出了问题。”

　　“天出了问题？”楚语完全不理解，听起来比诡异巧合更离谱。
　　“也是两种可能，一是字面意思，二是我们出现幻觉了，看到的太阳和真正的太阳并不一样。”
　　“不可能的，真血和药人都不会被药力影响。就算之前也只有相思蛊这种最高级的蛊物能影响你。现在你已经是完全的真血，绝不可能有任何东西能左右你的神智。”

　　白辰夕顿了几秒，突然哀嚎道，“不是吧...我以后岂不是想醉个酒都不行了！”
　　“不只是酒，连梦都不会有。”楚语平静的道出事实。
　　“不要啊！”白辰夕一脸哀怨的看着楚语，直到楚语用眼神告诉他该继续说正事了，才苦着脸继续，“那就只有唯一的可能了。”

　　楚语还是不明白，天能怎么了？
　　“真正的天当然不会出事，但谁能保证我们头顶的天就是天？”
　　“你是说，我们从赌坊的山洞出来之后，其实一直在地下，那个巨大的动静事实上改变的是...高度？”楚语很艰难的理解了白辰夕的意思，“做一个天，做一个世界...这，不可能吧...”

　　“你记得吗，从比武场开始，所有的温度都并不合时宜。明明刚下完雪，比武场就有流水和花，如果我没记错，那花最早也是清明才能开的。还有地面的温度，白天天气那么好，晚上怎么会冷成那样，还湿寒得厉害。”这些细节白辰夕一开始就注意到了，但只是疑惑并未细想，毕竟做一个世界太过离奇。直到听到真血和药人的真相，白辰夕才相信，原来人力可以这么恐怖，而一个可以和如此恐怖力量做对抗的组织，也应该有能力做到这些。

　　楚语没有说话。白辰夕想法太过离奇，当真有可能发生这样的事吗？可是就像他说的，这里的从甬道出来之后，温度，包括很多感觉都是反常的，这也是能把一切连起来唯一的合力解释。但...如果这是地下，怎么能做出时节变化，日出日落？目之所及，难道都是假象不成？

　　透过火光，楚语看着白辰夕的影子一闪一闪的，那双眼迷茫过、痛苦过，却始终没有改变。楚语不自觉的想起白辰夕在崖下承诺一般的话，或许，可以试着相信他？就像这些人能做到不可能的事一样，我们，是不是也能有不可能的明天？

　　楚语有些恍惚，再眨眼人却不见了，然后被拉到一个暖暖的怀抱里，听到一个温柔的声音，“休息吧，明天我一定带你出去。”
　　楚语还是有点怔忡，就在两日之前，同一个地方，同一个人，也是抱着自己，那时的他什么都不知道，慌的甚至自己都后悔为什么会忍不住告诉他真相。而现在，那人却可以无比坚定的说，我一定带你出去，我一定让你活下去。

　　楚语记得五年前的白辰夕，明明身处绝境，却没有一点狼狈。那时候忍不住出手救了他，而现在...莫名安心。

　　见楚语睡着了，白辰夕低头，眼光越发温柔。
　　楚语的轮廓是安静而柔和的，白辰夕猜如果她在一个温暖的环境下长大，应该是乖巧的姑娘，最多偶尔有一点孩子气的玩心。
　　白辰夕依稀记得，初出江湖的时候，自己也希望能遇到那么段姻缘，最好是个烟雨蒙蒙的日子，佳人回眸，嫣然一笑，从此山高海深，只饮一瓢。她不是江湖人，出身也不会太高，但读过书明事理，乖巧听话，略带一点任性。

　　可惜，直到白辰夕遇见楚语，也没碰上这么个心上人。
　　对楚语，白辰夕想算是一见倾心，只一面就足以永远记住红衣飘飘的身影。五分好感，五分好奇。

　　其实还有很多不甘的，那个关于选择的问题，即使栽了一次，白辰夕也不会认输。没有选择，如果自己知道的足够多，功夫足够好，总有一天可以让任何选择都不再是困扰。于是白辰夕用了五年的时间，在没人察觉的时候，读书练功，把所有能看到听到学到的，都沉淀下来变成自己的能力。

　　大概过了一年左右，白辰夕隐约猜得到，红衣姑娘会这样说，一定是她也有不得已的事儿吧。如果有机会再遇到她，帮她解了困境，是不是也算用事实挣回一局？
　　两年左右的时候，白辰夕把玩着小瓷瓶，只觉得之前自己的想法简直太不成熟。输赢原是最不打紧的，能帮得上忙解得开局，才算自己这几年没有白白浪费。

　　再后来，白辰夕觉得自己的心态开始变了，会幻想红衣姑娘放下心结会是什么样的？会不会笑得很美？久而久之，这份心情慢慢变成了一种莫名的执着和心动。但若再无交集，白辰夕也只能把她当做梦中人，并不影响他日后的娶妻生子。

　　好在命运给了白辰夕再见楚语的机会，白辰夕必须承认，最初的追逐源于执着，有好感却不是爱，更多的是想给自己的五年一个交代。而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冷暖尽知，这才发现姻缘一事，当真身不由己。

　　明明身处困境，白辰夕却只觉得此刻无比安宁幸福。低头，怀里的人不是最美的，却是唯一能让自己乱了方寸的。原来真的可以有这样一个人，能让人忘了期盼的佳人，执着的影子，从此山高海深，但求卿心。
　　低头，白辰夕忍不住轻吻上楚语的额头，而后带着满满的笑意也闭上眼。

　　次日清晨，天色已经大亮，楚语才迷迷糊糊的醒过来。看看天色，楚语有些懵。又不是有伤晕过去，怎么会这时候才醒？是药力反噬导致的么？也不像啊...
　　“火堆有那么好看？”楚语转头，见白辰夕佯装纠结道，“我应该比它好看一点吧。”

　　楚语眨眼，果断摇头。
　　白辰夕郁闷了。
　　“不是一点，是天壤之别，”楚语忍不住笑道，“怎么以好相貌闻名的白公子也会和区区火堆计较？”
　　“在你面前，我忍不住就把平日里藏着的计较都拿来了。”

　　笑闹一阵，两人吃过东西便出了山洞。
　　楚语本以为白辰夕会带她下去，却不想听到白辰夕低声道了一句“抓紧了”，竟骤然向上。楚语心下大惊，即便是风影随流，带人上悬崖也是极其危险。一时间只能屏息，好在峭壁上多少有些植被和凸起的岩石，这才有惊无险的上了山顶。

　　白辰夕落地放下楚语，低笑道，“语儿，我这就带你出去。”
　　说罢白辰夕从腰间抽出短剑，运足内力，直直的朝天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