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有乔木北倾城》瑾拾年

4、第 4 章

　　涟漪看着眼前的府邸，震惊的说不出话，这个叫云宅的地方，比三爷在南京的公馆大了几乎不止一倍，处处精致，奢华低调，看得出主人极高的素养。前院种满了蔷薇和海棠，落花满地，羊肠小道是用光滑的鹅卵石铺成的，台阶是汉白玉的，整栋建筑漂亮的不像话。
　　涟漪跟在三爷的身后，走过羊肠小道，已经有人开了门站在门口。
　　“三爷，太子爷已经在屋里等您了。”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打扮的干净整洁，衣饰讲究，很是儒雅。
　　三爷脚下快了些许，进了屋。
　　云佑城一见到容洛泽，急忙从沙发上起来，疾步走了过来。
　　“三爷您终于来了，快去看看我姐吧，从前天晚上到现在什么都没吃，就把自己关在屋里面。”
　　容洛泽眉头紧皱，声音冷了下来：“她不吃你们就这么由着她？”
　　“每顿都送，可就是不吃，谁劝都没用。也不是第一次了，您还不知道么。”云佑城也是一脸的担忧。
　　容洛泽没再责怪云佑城，的确不是第一次，也不是他们能劝的动的，若真能劝得好，自己也不用来了。
　　容洛泽接过唐离手里的点心盒子向楼上走去。
　　看着容洛泽上了楼，云佑城的心这才渐渐安定下来，有三爷在，姐姐就不会有事了。
　　心安了，整个人也就放松了，转身才看见一直站在唐离旁边的女子，外面穿着杏黄色素面妆花褙子，里面月白中衣，同色绸裤，长得清秀娇艳，打扮得也是蛮素雅。
　　“这位是？”
　　“三爷在南京公馆的下人，有亲戚在上海，便让三爷带着一起回来了。”
　　涟漪福了福身：“太子爷好。”涟漪不喜欢唐离的介绍，虽然她只是一个下人，可她就是不喜欢被别人这样说。
　　即是一个下人，便不值得费心了。云佑城点了点头没再说话，涟漪只好在一旁继续沉默，打量着这间精致淡雅的房子，这样的房子，只怕是她几辈子都没有进过的。

　　容洛泽提着点心上了二楼，在门口站了许久，终于拿了钥匙开门走进去。
　　屋内果然还是漆黑一片，云芷婳就这样半靠在床头，双眼无神，没有焦距。由于几天没有进食，面色已是苍白许多。
　　容洛泽放下点心坐在床边，细心的为她理着散落的一头乌发。
　　“他又去吵你了。”微微嘶哑的声音，却透着些许凉薄，云芷婳看见容洛泽进了屋，终是开了口。
　　“给你带了海棠糕和软香糕，吃一点？”此时的容洛泽早已卸下了一身的冷硬，温润柔和，双眸里有着别人不曾见过的柔软心疼。
　　云芷婳摇了摇头，说道：“三哥，其实你不必来，我不会让自己有事的。”
　　容洛泽放下了手中捏着的糕点，拍了拍手指上的渣滓，叹道：“佑城很担心你，昨晚给我打电话时语气很焦急。他那么心疼你，你不该让他担心。”
　　云芷婳没有回答，仿佛没有听见，就这么安静的靠着，看着这间黑漆漆的屋子，容洛泽就在一旁这么陪着她。
　　过了许久许久，云芷婳终于开了口：“三哥，你回去休息把，不用在这陪着我。”
　　容洛泽起身走到窗前，掀开了一条缝看向窗外，“下雨了。”随即放了下来，看着面色苍白的云芷婳，心上疼的密密麻麻。
　　“素素。”素素是云芷婳的小字，可她不喜欢这个名字，她说听起来就是个命苦的，所以已经许多年不曾有人这样叫她了。
　　“素素，一个人这一生只有这么些年，一生平安福乐也不过六七十年的时间，万一有个病痛熬不过去，不知道哪天就走了。像我们这样的人，天天走在刀尖上，说不准哪天就崴了脚摔了下去，不要让这种没用的负面情绪影响自己，浪费仅有的这几年。”
　　“你爱一个人没有错，可你不能把他当作你的全部，爱情只是你生命中很小很小的一部分，而逝去的爱情则更小。对于一个背叛你并且死了的男人，你忘不掉没关系，可你不能让他影响你。”
　　“你受的那些苦，走过那些日子，不是为了让你今天窝在这个房间里伤心难过。他不是你的全部，他只是你生命里的一个过客，走过了就过了。”
　　云芷婳就这么静静地听着，想起了以前的日子。
　　三哥说得对，她吃的那些苦不能白吃，那些痛苦都是他带给自己的，她走过的路没有人可以代替。
　　“三哥。。”云芷婳一开口便被打断，“不用说谢了，你要是真的感谢我，以后就别这么折腾自己。”
　　容洛泽叹了口气，走过去扶起她，说道：“去换身衣服收拾一下，下去吃点东西，我在客厅等你。”说完看着云芷婳进了更衣室便转身出了房间。
　　“我姐怎么样了？”云佑城看到容洛泽下楼连忙问道，容洛泽点了点头，说道：“没事了，一会就下来。去让厨房准备点粥，她这两天没吃东西，先喝点稀的暖暖胃。”
　　“燕窝粥和鸡汤已经熬好了。”管家说道，“三爷一会儿也吃点把，连夜赶过来肯定还没吃呢。”
　　云芷婳这个样子他也实在不放心现在回去，便点头应下。
　　“又麻烦你了，三爷。”云佑城看着疲惫的容洛泽心下有些自责，当时的他只一心想让三爷回来劝劝姐姐，未曾想到他已经累了许多天，又连夜赶回上海，现在一定非常疲惫。
　　“不碍事，她这个样子就算你不说，我知道了也放不下心。”听见三爷和太子爷的对话，站在一旁的涟漪终于明白，三爷口中的这个“她”想必就是三爷放在心里的那个人了。
　　二楼卧室的门终于打开了，涟漪也终于看到了三爷心里的人，心里的那一点点对于自己容貌的自信和骄傲在看到这个女人的那一瞬间被打的支离破碎。
　　女子一身水绿色旗袍，绣着点点白梅，面料柔软，涟漪曾在公馆见过，那是一匹万金的云霞缎。墨藻般长发随意披落，长及腰间，眸间光华流转，却是清冷无比。
　　娉娉袅袅，慵懒至极，缓步而下，每一步都透着高贵优雅。涟漪早已看呆，震惊的说不出话。这样的女子，怪不得能让三爷一直放在心上，怪不得可以拒绝得了三爷。
　　“姐。。”云佑城看着终于下来的姐姐心里的石头算是放下了，他知道，三爷一定能劝得动姐姐。
　　“没事了，不用担心”云芷婳知道自家弟弟担心，出声安慰道。
　　“厨房给你熬了燕窝粥和鸡汤，一会儿喝点。”
　　“留下吃过饭歇一觉再走。”云芷婳知道容洛泽是连夜赶了回来，连觉都没得睡，便说道。
　　“吃过饭我就回去了，你好好休息。”
　　“外面下着雨呢，一时半会也停不了，你着什么急，我还能吃了你？”涟漪在一旁瞧着那女子和三爷说话间随意至极，笑容浅浅，涟漪不得不羡慕，甚至有些嫉妒。
　　“金屋藏娇？”云芷婳这才注意到门口站着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她知道，是唐离，那女的确是第一次见，便打趣问道。
　　“又乱说，什么金屋藏娇，南京公馆的下人罢了，亲戚在上海，让我带她回来的。”容洛泽有些哭笑不得，他早知道云芷婳这张嘴毒的很。
　　涟漪本想请安，可又不知道怎么称呼，一时间有些尴尬。
　　“见过云小姐”一旁的唐离看出了涟漪的尴尬，先一步开口。
　　“涟漪见过云小姐。”
　　“涟漪？名字不错，起来吧。”云芷婳没再多说什么，向餐厅走去。
　　容洛泽回头说道：“你去厨房找梅沁他们吃点东西。”她是下人，自然不能和主人们一起上桌吃饭，这点规矩她还是知道的，点了点头便要离去。
　　“不用了。”云芷婳开口道，“三哥带来的人，一起坐吧，唐离你也来。”
　　容洛泽皱了皱眉，刚想开口便被打断：“行了，知道你又说规矩，我这没那么多规矩，又不是我这的下人。”
　　“杵在那干嘛？”云芷婳扫了一眼还站在门口的两人，眉头微挑，容洛泽没出声算是默许了，有些无奈的揉了揉眉心。
　　“谢云小姐。”唐离和涟漪两人走到餐桌旁坐了下来，涟漪没想到自己可以上桌吃饭，一时间有些紧张，正襟危坐的坐在那。
　　云芷婳瞧在眼里也不出声，转头吩咐道：“去给我到杯酒。”
　　站在一旁的小丫鬟还没等应下便被容洛泽叫住了：“不许去！”
　　容洛泽眉头紧皱，微微有些动怒，餐厅一时无人出声，云芷婳就这么瞧着他，容洛泽半晌才开口吩咐：“去把鸡汤和燕窝粥给小姐端来”
　　“是。”一旁的小丫鬟吓得赶紧跑去厨房。
　　“又板着张臭脸，吓着我的人了你赔啊？”涟漪第一次听到有人敢这样跟三爷说话，吓得呆坐在那里生怕三爷发怒连累到自己，可她却发现三爷并没有生气，反而带着些许无奈说道：“你要是好好顾着自己的身子我就不板着脸了。”
　　“是啊姐，你这么久没吃东西怎么上来就要喝酒，不怪三爷说你。”云佑城知道三爷是关心自家姐姐，打趣道。
　　云芷婳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弟弟，似是不经意的说道：“前几天予轩说北平那边的生意不大好做了，明天放你假你去看看。”
　　云佑城一听立马叫到：“别啊姐，我错了还不行么，北平那什么破生意啊你叫我去。”
　　“北平怎么了，那边的生意你之前不是挺看好的么？”云芷婳一边喝着鸡汤一边说道。
　　“我那会儿不是年轻没经验么，再说了，不是还有姐姐你呢么”看着云佑城一脸嬉笑，云芷婳瞪了他一眼说道：“胳膊肘再往外拐你就去北平呆着别回来了。”
　　“拐我这也叫往外拐？”容洛泽一手搭在云芷婳身后的椅背上一手轻敲着西装裤，挑眉笑道。
　　一时间餐桌上嬉笑打骂，让云芷婳心情好了不少，连着喝了两碗鸡汤。容洛泽和云佑城在一旁看着终于是放了心。
　　涟漪从未见过这样的三爷，可以温润如玉，可以宠溺深情。一个人的眼睛是骗不了人的，涟漪终于知道了失魂落魄的滋味。
　　一顿饭下来，云芷婳总算稍稍恢复了正常，吩咐下人准备好了客房，容洛泽去了客房歇息。
　　涟漪和唐离自然是不能去客房的，唐离去找予轩了，涟漪便去了后花园找梅沁说话。

　　“你叫涟漪是吧？我刚刚看到你了，我叫梅沁。”涟漪进了后花园便看见了满园的梅树和盛开的有些妖娆的玫瑰，梅沁正拿了一个篮子站在盛开的玫瑰旁边仔细挑选。
　　“摘这些花瓣做什么用，泡澡的么？”
　　“做点心用的，小姐不用花瓣泡澡。”涟漪一边摘花瓣一边说道。
　　点心。
　　是啊，云小姐喜欢吃点心的。
　　“我看你穿的怎么和其他人不一样啊，你也是这里的下人么？”云宅里的丫鬟穿的都是莲青色的衣服，唯独梅沁穿了一身鹅黄色，衣料纹样看起来也精致许多。
　　“我也是这里的下人啊，只不过是专门贴身伺候小姐的。”话里话外倒是没有傲气，语气也颇为平静，贴身伺候的，大概就和以前的大宫女是一样的吧。
　　“云小姐很喜欢花？”涟漪看着盛开的玫瑰问道。
　　“也不是啦，小姐也就只喜欢这几种花，至于这个玫瑰，纯粹是为了做点心才种的。”说话间，梅沁已经采了一篮子的花瓣。她将篮子放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了下来。
　　“过来坐吧，这个时间他们都在睡午觉。”
　　“你一直跟着三爷么？怎么以前好像没见过你。”
　　“我之前一直在南京，亲戚在上海便央着三爷带我回来了。”
　　“哦，你是南京公馆的，怪不得之前没见过你呢。回来也好，至少还有亲戚在。”梅沁边说话边整理着那些刚摘下来的花瓣。
　　涟漪终是忍不住问道：“云小姐。。。和三爷，看起来很熟的样子啊。”
　　梅沁听了有些惊讶，说道：“嗯？你不知道啊？三爷和我们小姐都认识十多年了啊，在法国的时候就认识了。”
　　涟漪的脸白了白，心里像是被揪了一下。
　　十多年。
　　怪不得，原以为自己跟随三爷的时间已经很久了，没曾想。。。
　　梅沁还在说着，“我们小姐啊，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喝药，以前每次喝药少爷都要想尽各种办法，也不知道三爷用了什么法子，小姐就乖乖喝了。不过每次喝完药小姐都好久不搭理三爷，三爷呢，就各种哄，各种讨好，哪里还像是那个冷冰冰的三爷呢。”
　　这些话，梅沁已然是当成笑话讲的，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落在涟漪的耳朵里，就像根刺一样，扎在心里。
　　那样一个高高在上的三爷，杀伐果断，凌冽如刀，竟然会那样小心的呵护着一个女人。
　　三爷不该是这样的。凭什么呢？
　　“三爷。。对云小姐真是好，那些点心是寄给云小姐的吧。”
　　“嗯，小姐喜欢吃南京贝银阁的点心，三爷说把厨师请来小姐说不能影响人家的生意，所以就每隔两个月都从南京寄来。哎？原来点心就是你寄的啊。”
　　“嗯，都是我去买来寄过这边的。”涟漪一点点的试探，一点点的知道了三爷与云小姐之间的琐事，温暖、深情、宠溺。
　　“三爷。。为什么会对云小姐这么好啊。。三爷平时是一个挺冷情的人啊。”涟漪绞着手帕，攥的发了白。
　　“噗哧！”梅沁突然笑出了声，歪头看着涟漪，像是在看什么奇怪的人。
　　“怎么了？”
　　“你怎么会问这个问题？三爷喜欢我们小姐啊，整个上海滩都知道了好么，早就不是秘密了。你不是三爷公馆里的人么，怎么不知道呢？”
　　梅沁的话像是一盆冰水，将涟漪浇了个透，从身子凉到了心里，坐在那里连话都说不出来。
　　梅沁看着涟漪有些苍白的脸孔问道：“你怎么了，不舒服？脸色这么难看。”
　　“啊。。没、没有，可能是坐车太久有些累了。”涟漪随便扯了个理由搪塞过去。
　　“那你去我的房间歇一歇把，我还要去收拾小姐的衣服，就不陪你了。”梅沁提着篮子进了屋，留下涟漪一个人坐在那里仍旧缓不过来。
　　有什么可惊讶的呢？不是早就知道了么。
　　可是，原来三爷喜欢这个女人早已不是秘密了；
　　原来，整个上海滩都知道了；
　　原来，只有自己不知道，在自欺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