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失控》一粒米宝

5、计策

　　三十六个小时后，杰克坐在返程的飞机上，狼狈至极，左手手臂被纱布重重包裹，仍然隐隐作痛。失血和失重带来的眩晕感冲击着他的大脑。

　　二十四个小时前，会议开始，国王在演讲途中受到枪击，被暗处一枪打中胸膛，杀手一击得手马上开出第二枪，要确保国王当场死亡。当时杰克就站在国王旁边，来不及多想，冲出去替国王挡下了致命的第二枪，他被子弹的冲力击的狼狈后退，摔飞在地。一片哗然，所有人都冲上去扶起国王，将他团团围住，护在中心。杀手见无法再偷袭国王，便将枪口对准杰克，台下柯蒂斯早有防备，察觉不妥，千钧一发之际，他两步冲上台子护住杰克，暴虐的反手一枪，又准又狠，凌厉子弹将杀手当场击毙，杀手身体从二楼摔落，柯蒂斯又霸道的连补几枪，将杀手打成筛子。随后他一手持枪，一手搂着王子，护送他迅速撤离现场。

　　一切发生的太快，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只是瞬息之间局势就更改。亲王有二心，并没有履行承诺，而是直接想送国王归西，取而代之。甚至在不得手的情况下要杀了杰克灭口，这是杰克万万没有想到的。替国王挡的那颗子弹擦着杰克手臂飞了出去，留下一个触目惊心的贯穿伤，血染得杰克半边衣服都红了。

　　国王前胸中弹，被送去医院抢救，生死未卜。杰克在柯蒂斯的护送下包扎伤口，事发现场已经被封锁，国王的亲卫队守在外面，杀手的尸体就在原地未动。局面一团混乱，大家都在等待吩咐，杰克打起精神指派柯蒂斯带领亲卫队调查现场，注意国王的情况，一夜未睡。

　　一个小时前，杰克接到了来自王后的电话。边境偏远，国王遇袭的消息被严密封锁，然而王后还是知道了，她喝令杰克迅速回程，趁国王还未苏醒，回来夺得朝中控制权。

　　而现在，杰克甚至来不及和柯蒂斯道别，就匆匆踏上了回程的路。王叔超出自己的控制，将事情弄得更加麻烦，杰克不仅要面对在暗处王叔的偷袭，更要打起精神应付权臣和皇室，除此之外，国王的生死也牵动着杰克的心，杰克并不希望国王死，但也不想国王活下来。

　　王后优雅端坐在大厅内，女仆先后端上水果点心，王后漫不经心的端起茶杯，养尊处优的她尽管年事已高，却保养的极好，脸上看不出一丝岁月痕迹，杰克的美貌多半继承于她。她手指纤细修长，更显得手指上的钻戒硕大。那钻戒上凝结了太多权力、欲望、富贵，几乎重的要压弯她的手指。她旁边的沙发上坐着杰克的新“女友”，内阁大臣的女儿莉丝，莉丝平时骄傲跋扈，面对王后时却紧张的有些心虚，她小心翼翼的向王后递过去一个小蛋糕，不动声色的讨好这位未来的“婆婆”。

　　王后接过她的蛋糕，丈夫在边境生死未卜，儿子受伤回来夺丈夫的王位，她明白这些年来丈夫的芥蒂，如果儿子这次不能成功，那么等国王恢复元气，等待杰克的只有死亡。无论如何，背水一战的时刻来临，谁也不能退缩，在丈夫和儿子之间，她还是选择后者。她心急如焚，在儿子到来之前，替他铺好道路。

　　她强装镇定，亲切的拉起莉丝，让她转了一圈，赞叹道：“年轻女孩子的身体真是美丽。”

　　莉丝羞涩的笑笑，装出乖巧的样子。

　　“杰克送你戒指了吗？”王后拉起莉丝的手，端详她的手指，莉丝手上空空的，什么也没有。

　　真是做戏也不会做，粗心的儿子。王后心里叹气，随即摘下手上钻戒，给莉丝戴了上去。

　　莉丝受宠若惊，那钻戒向来是王后所有，就连现在这一枚，也是王后曾经还是王妃时，上任女王赠送给她的。可说是价值连城，更代表了女主人的地位。钻戒熠熠生辉，世界上仅此一枚，饶是莉丝家中地位尊贵，也没拥有过这样独一无二的珍宝。

　　她惊讶的看向王后，喜悦之情难以言表。

　　“他很喜欢你……等杰克回来，你们就订婚吧。”王后伸出手，温柔的拢了拢莉丝耳边滑落的发丝，柔声道，“没人比你更好，有空我会约你的父亲好好谈谈。”

　　杰克刚下飞机，疲惫的他来不及休息，换了一身新制服就赶往皇宫，等他到时，王后正在和莉丝交谈，他一眼就看到了莉丝手上那枚钻戒，内心明白了王后的想法，不敢忤逆。

　　杰克走上前去，恭敬的单膝跪下吻了吻母亲的手。然后起身单手拥住莉丝，将她搂在胸前。

　　“年轻人谈起恋爱真是让人脸红。”王后赞叹。

　　“天呐，你的手怎么了？”莉丝注意到杰克手臂上的包扎，惊呼道。

　　“呃……”杰克摸摸鼻子，装出一副尴尬的样子，“那里太冷，地面结的冰很厚很滑，你懂的，我不小心摔了一跤……”

　　莉丝捂着嘴，轻笑着挽起起杰克没受伤的那只手臂，“你真是让人不放心。”

　　“很快就会好的，亲爱的，别为我担心。”杰克看着莉丝，眼中尽是着迷神色，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

　　王后一直看着儿子做戏，眼中有深意，与杰克交换了一个眼神，点了点头。

　　莉丝早被幸福冲昏了头脑，她兴奋的看着杰克，一切像个大馅饼掉到头上，她没想到这么快就能成为王妃，这馅饼砸的她有些懵。

　　“你喜欢什么样的婚纱？”杰克温柔的看向莉丝，眼中饱含柔情，仿佛他真的已经爱上了她。

　　“有人想当王妃想的快发疯了吧。”

　　“现在她可得意了。”

　　“也不知道是走了什么狗屎运。”

　　杰克和公主坐在休息区，听着姑娘们低声嘀咕。这几位都是达官贵人的千金，今天被杰克喊来陪莉丝试礼服，她们毫不掩饰对莉丝的鄙夷，就连装也懒得装，因此说话声大的杰克都能听到。公主尴尬的看着几位姑娘，对她们连连使眼色，希望她们说的不要太过分。

　　莉丝当然也听到了，不过她可没有放在心上。毕竟王子的真爱是她，这些女人的嫉妒不足为提。等她成为国家的女主人，她们哭的时候还在后边呢。她看着镜中的自己，这一套礼服和她的人一样完美，简直再好不过。

　　她推开门，提着裙摆转了一个圈，朝杰克行礼。

　　杰克夸张的鼓掌，上前拥住莉丝。公主过来整理弟弟的头发，微笑道，“你们看上去很般配。”

　　莉丝见风使舵，大献殷勤，“可我家人都说公主和柯蒂斯才是最般配的一对。”

　　“啊？真是不好意思。”公主低头羞涩的笑了。

　　杰克眼中寒光一闪，只想给这不识相的女人一刀，手臂收紧，把莉丝紧紧抱在怀里，“亲爱的，在我面前就不要提起别的男人了吧？”

　　莉丝被他弄痛，提醒道，“亲爱的，你力气太大了。”

　　“弄痛你了吗？”杰克更加用力收了一下手臂，差点把莉丝的肠子勒出来，恶魔的耳朵浮现在他头顶，恶魔的尾巴也在他身后不断摆动，他微笑道，“抱歉亲爱的，可能是我太爱你了。”

　　杰克手臂上子弹造成的贯穿伤恢复的很快，已经能够自如活动。他这几天一直没闲着，使出浑身解数来哄莉丝欢心，莉丝已经对他死心塌地，更保障了他的地位。

　　但是他始终没有再收到来自边境的消息，担忧之余更多是无奈，有柯蒂斯在边境，应当不会出太多错，事已至此，不能再退缩了。

　　摆平了莉丝就等于摆平内阁大臣。皇室成员多是中立派，只要保证给他们提供足够的金钱来维持奢靡的生活，就不会有人提出异议。王权的天平已经朝杰克的方向大幅度倾斜，杰克孤身归来，胳膊有伤，对国王的遭遇只字不提。这当然也有人质疑过，国王的两位心腹大臣极度不满，要求面见国王，杰克对此态度冷漠，置之不理。当天就翻旧账，雷厉风行的撤了这两人的职位，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怎么回事，大家纷纷猜测，老国王在位置上坐的太久，王子终于爆发，权杖交替就在这时，老国王生死未卜，没人敢再去触这将来的王的霉头，因此或保持缄默或纷纷倒戈。

　　媒体由杰克一手操控，记者会上，杰克一身帅气西装，英俊面容上却仍然难掩悲痛神色，他红着眼圈，对着镜头和话筒，露出自己手臂上的枪伤，沉痛道：“一切都是一场意外……父亲已经死亡……凶手被当场击毙…………”

　　他的话语惊呆了在场的所有人，此前没有任何人知道消息，猜测只是猜测，未曾料到带来国王确切死讯的人竟是杰克。儿子说自己父亲死了，这绝对千真万确，哪里还能有假。

　　全场一片哗然，像把水泼进油锅里，炸的四处沸腾。记者纷纷提问，杰克保持缄默，拒绝回答所有问题。待场面稍稍安定下来，他清了清嗓子，接着道：

　　“父亲生前最大的愿望就是期望我成家立业，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杰克搂着莉丝，将她暴露在镜头前，莉丝脸上挂着甜蜜的微笑，轻轻靠在杰克身旁，杰克低下头，温柔至极的吻了吻莉丝的发。

　　成千上万的人盯着这一幕，包括柯蒂斯。

　　他看着这一幕，眼中燃起怒火。

　　国王终于做完手术，没有人知道他的生死，甚至就连柯蒂斯也不清楚，事实上他从那一天国王进手术室之后就再没有见过国王。手术室禁止一切探视，就连身为亲卫队队长的柯蒂斯也只能在病房外等待。电话被监听，他无法和杰克取得任何联系。

　　柯蒂斯坐在病房门口，病房走廊上挂着一面小电视，他看着电视里的杰克搂着漂亮的姑娘，听到他说，“我将和这位美丽的姑娘订婚，来完成父亲对我的期许，希望他一路走好。”

　　这话像一记狠锤擂在他心上，把他砸的四分五裂。柯蒂斯痛苦的闭上眼，手握紧了枪柄。

　　国王的心腹查理走过来，踢了踢柯蒂斯的靴子，柯蒂斯睁开眼。

　　“睡着了吗队长？”查理把他拉起来。“最近大家都太累了，我也很久没睡过一觉。”

　　“抱歉。”柯蒂斯迅速起立站直。

　　“有一些当天的事情想问你。”查理亲切的帮柯蒂斯拍身上尘土。

　　“什么？”柯蒂斯不着痕迹的躲避。

　　“凶手……你认识吗？”查理停下动作问他。

　　柯蒂斯皱起眉头，盯着查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查理干笑几声，“放松些，队长，我只是随便问问。杀手混进来的太过轻易……要知道亲卫队向来训练有素，实在不该出现这样的失误。”

　　“要问也是国王来问。”这话激起了柯蒂斯压抑的怒火，他伸出手，抽出查理西装口袋里的工作证，“我不记得我和你是平级。”

　　查理没想到一向稳住沉默的柯蒂斯突然有了棱角，拿身份压他，他被柯蒂斯的气场所震慑，一时无言以对。

　　“听着。”柯蒂斯把工作证扔在地上，从后腰拿出枪，两指夹着查理的领带，用他的领带擦拭枪口，警告他，“现在国王还没醒，在陛下醒来之前，谁都别想在我眼前做小动作。”

　　那枪口离查理的咽喉只有几十公分，黑洞洞的枪口好像下一秒就要吞噬他，查理吓得全身僵硬，急忙点头，“队长，你误会了……国王早就……不，是我说错话，我向你道歉。”

　　“早就什么？”柯蒂斯冷冷的看着他，收回枪，将工作证踢到查理脚边，“拿好你的身份。”

　　查理鞠了个躬，狼狈的弯腰捡起工作证，低声告诉科柯蒂斯，“国王早就醒了。”

　　“这样更好。”柯蒂斯一愣，脸上表情一瞬间变化，浮起虚假温和的笑容，“臣随时等待陛下吩咐。”

　　查理的话证实了柯蒂斯的猜测，之前的一切都顺利的有些诡异，直到事发当天，那枚想取走杰克性命却未能得逞的子弹，暴露了某些人最终的目的。或许早就走漏了风声，而国王这几天一直在装死，韬光养晦，就是为了引出幕后最大凶手。杰克此时高调暴露在众人眼前，着实是不明智的做法，柯蒂斯无比担忧，更因杰克和别人订婚而气愤，他来不及确认查理话中的深意，得马上赶回去阻止杰克。

　　返程前，他看向边境远方，松树林还是和以前一样覆盖白雪，挺立在雪地中，什么好像都没变。

　　然而一切已经不一样了。

　　杰克的订婚宴就在今晚举行，老国王去世的消息一传出去就受到了来自各界的质疑，杰克为了稳住局面不得不将订婚时间提前，甚至连国王的葬礼都来不及准备举办。

　　莉丝一身香槟色礼服，手上戴着那枚王后给她的巨大钻戒，花蝴蝶一样兴奋的在人群中飞来飞去。

　　订婚酒宴就摆在皇宫中，皇宫本就修的奢华至极，王后又将订婚事宜全权接过，安排的极为妥当。因此订婚虽然时间仓促，却不显寒酸，布置的井井有条，一如既往的皇家做派，夜晚灯火通明，一百二十八门礼花同时绽放，将天幕融化出璀璨金光。

　　皇宫花园内露天摆放了桌椅，媒体记者闻风而动，纷纷赶往现场。更有皇室宗亲，权贵大臣就坐，气势宏大至极。珍珠不要钱似的洒在草坪上，在灯光照射下晶莹的宛如露珠，散发温润光泽。空中更派了四架直升机，由专人从飞机上往下不停的扔洒花瓣。

　　红毯铺了有五十米长，莉丝挽着杰克的手，朝红毯走去。人潮纷纷涌上，在红毯两旁夹道欢迎，莉丝接受所有人的热烈欢呼，还有其他女人羡慕嫉妒的目光，膨胀成一个巨大的彩色肥皂泡，遥遥飞向天际。

　　这样的热烈气氛却带不起杰克的情绪，他在自己的订婚宴上装作灿烂的朝镜头微笑，身旁站着未婚妻，心里却想着另一个男人。他像死尸一样任由莉丝挽着走，已经长好的左臂上的伤口突然开始疼痛，痛感顺着手臂一路向上攀爬，穿过肩胛骨直达胸腔，使心脏隐隐作痛。

　　他这样算不算背叛了柯蒂斯，抛弃了柯蒂斯，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杰克想起他们之间的几次吻，不自在的抚摸着自己的手臂，隔着衣服感受那痛点。不过无所谓了，迎娶莉丝，把握权力，当上国王，获得认可，他生来就该如此，柯蒂斯不是他计划中的一环，却隐约已经成了他生命中的一部分，他不知道心里这种难受的感觉是不是叫做疼痛，那比胳膊上的感觉要深刻千百倍，好像在显微镜下，细枝末节都被无限放大。

　　无数双眼睛盯着杰克，闪光灯晃着他的眼睛，将他的神经拉在油锅上反复炙烤，冒出烟气，烟气裹挟着怨怒，咆哮冲上天际。

　　杰克神情恍惚，这些眼睛里，会有一双是柯蒂斯的吗，凶狠，果决，炽热，忠诚的蓝色眼睛？他在想什么，柯蒂斯现在应该还在边境，但是他仿佛真的看到了柯蒂斯，也许是他太想他了，这算怎么回事，杰克自嘲的笑笑，眼神一片迷茫。

　　王后和公主热切的迎上来，莉丝被公主拉去一旁合影，王后抱住杰克，轻声在他耳边道：“成功就在眼前，神祝福你，儿子。”

　　杰克魂游天外，好像没听懂她在说什么，他看着王后，她是自己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但是杰克根本生不出亲近感来，只觉得茫然，他词不达意，对王后说：“我把他从心里挖出去了。”声音低的他自己都听不到。

　　王后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只当他太过兴奋，她安慰的轻吻杰克的面颊，柔声道：“去洗个脸，孩子，你看上去有些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