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相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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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二00七年十一月。
临近年末，江城却是早已进入了寒冷的冬季。凛冽的寒风拍打着破旧的宿舍门窗，像是从地狱里逃出来的恶鬼在嚎叫。莫千山一个人蜗居在宿舍里，坐在张学生书桌旁，一边大口地吸着五块钱一包的贵牌蓝黄香烟，一边握笔在一个笔记本上急速地写着一行行的字。
只是在一支香烟烧尽之际，莫千山把烟头丢进一个两块五的北极熊水瓶里。那瓶子里明眼可见满是烟头，已经超过了贴商标的位置。然后，他慢慢把一本泛黄的笔记本合上，整个人躺在床上，把棉被捂到嘴边，静静地，一动不动地望着宿舍灰白色的天花板。
岁月之中，有那么些事情总是说不清楚，感觉很奇怪。仿若冥冥中自有定数，有一种无可把握甚至说是无能为力的可怕力量一直在主导。可就是这不可知的力量，把他们隔开了，远远地隔着天涯，隔着阴阳。
而如今，他远在遥遥的北方，隔着了那座南方的山城。南方，那是她永生陪伴于他，想念她们曾经美好记忆的地方。她在等着他回去，她想那时吧，总该有个如她对他那般好的女子陪伴他而来的。
她的名字，正被很多人遗忘，也许正因不为人们所知，故而也谈不上遗忘。却只有他，还深深记刻着。而且，他将在世道轮回的注定要记得一辈子，毕竟遗忘只因念念不忘。
她的名字叫，慕容晴。
桌上的那个笔记本上的几行字是：那些樟木，还有那些慢慢淡忘甚至遗忘的年月和事情。
二00五年十二月中旬，中国西南的秀峰市南北走向的和平路上。
一个少年低着头，默默地向南走着。他身子消瘦，卷发，白棉衣里老搭配着一件陈旧得皱巴巴的蓝衬衫。远远看去，他的样子很是颓废，但又总觉得他眉宇间淡淡地流露着一丝坚韧，还有些沉闷气息或者沉默，或者说不可一世的傲慢感觉。
他的脸庞并不帅气，颜彩也有些泛黄，一副黑框眼镜悬在鼻梁上。他的模样平凡，大众型的那种，但慕容晴却记住了这个少年。一连很多日子，她都会在这条还算漫长，也还算繁华的街道上，遇见他。
然后，他会“陪”着她一起回家，一天天地持续着。
或许，是连续不断地默默同去吧，在这两个月的日子里。他总走在前边，而她静静地走在后边。她的步调总是与他的一致，无论匆忙还是平缓。
她像“贼”一样悄悄地跟随着他，走完和平路，转南通路，进公园路。这是她回家常走过的街道，很久以前她便是这样，一个人或者两三个人走过来的。只是以前走时，她无忧无虑，傻傻的天真极了，而如今她的心里却是忧郁而恐惧的。
莫千山。这是他的名字，不大气却平凡。为了知道他的名字，她也不知道自己花费了多少精力。她已然忘记，只是后来她方才知道，自己和他同校，但不同年级。她还知道，她要去的地方是秀峰市二中。
二中，那是离她家只有三四百米的地方。她想，他每天那么匆忙地赶去，该不会是去见他的女朋友吧。只是关于其间的事情，他总是说得不多。她想也许他只是不愿意去提及吧，不过不知道也好，那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因为于她而言，人生之中最重要最美好的事情，只是与他的遇见。
而后的日子，她依旧在他的身后紧紧“跟随”，只是她不知道。这将是最后一次，他去那所离她家不远的中学。也许也是他最后一次“陪伴”她，走完这一条长长的街道。尽管不知，但曾多少次，她都想与他遇见，让他记得自己。
时光流转，不经意间来到了二00六年四月的某日。她终于还是鼓足勇气，经过多次准备之后导演了这一次相遇。她不知道这一次相遇对于他究竟意味着什么，她只知道自己一定是要与他遇见的。
后来，慕容晴记得他说过的，那是他最后一次，沿着那条他最熟悉的街道而去。她记得那天的他神色落寞，没有半点精神。因为他知道，这也许是最后一次，自己为见一个人，从一座城市的另一端去到另一端。尽管这座城市的南北相距不过两三公里而已，一来一回也不过四十分钟的路程。
这一日傍晚，慕容晴站在公园路口，等待。其实，也只为了等他。她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也许只是草率，她决定让自己与他遇见。也许只是冥冥之中的注定，是上辈子累积下的缘分，而注定是不需要任何的理由的。
但没有谁知道，慕容晴的心里会那般紧张。为此，她还特意打了个电话给她表哥陆天豪前来助阵，因为她知道表哥与他至少算是认识的，她想有表哥在这样多少会好一些，不显得那么生硬，或者说刻意。
而她表哥来的时候，直冲她翻白眼。但她并不在乎，正如她不在乎别人不喜欢莫千山一样。有些事，有些人，其实只要自己心里认可便好，没有必要去管顾别人的看法，或者是否讨厌与喜欢。
“表妹，那小子咱还是别去招惹了好不？还浑身散发着一种目空一切的东西，人也长得不怎么样，据说还挺穷的……”
每一次提到莫千山，她表哥陆天豪都不免找一堆理由贬责一番。因为陆天豪虽然与莫千山有所交集，但是他打心眼里不喜欢这个人的，至于具体原因嘛他也是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但此刻，他却是费劲唇舌在劝说自己的表妹，可是一点用处也是没有的。
“表哥，都和你说过好几百遍了，那叫傲气，不是目空一切。再说，目空一切又有何不好？况且，那是一种隐忍，我觉得挺好的。还有我觉得他长得挺好的，虽然那副眼镜不适合他，可总而言之也是比你帅的。”
“我看你真是疯了。那小子时而沉默寡言，时而疯狂得紧。”
“那叫活得洒脱啊，活得快乐一点又没什么错。他们老师不就是喜欢他那点潇洒的才气么？”慕容晴反驳道。
“鬼才知道，他们老师是不是疯了，竟是很是照顾这个极是奇怪的家伙。”她表哥陆天豪没好气地说。
“还有，他很花心的，在一中收到他写的情书的女生很多，如今好像还跟好几个纠缠不清的。”陆天豪又补充一句。
“那有什么嘛，那才好啊。”她笑了，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
而在一旁的陆天豪却愣住了，他望着自己的表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过了好久，他才很辛苦地吐露出五个字。
“你无可救药！”
可是慕容晴似乎并不在意陆天豪的言语，而是独自呢喃着：“怎么办呢，他可走过来了。”
此刻，慕容晴一会儿望着二中校门的方向，一会儿低头看地或者看着一旁的表哥。整个人仿若犯错的小孩一般紧张，竟是在原地打转，两只小手不自觉地拍打着彼此。而她的心脏无规则地跳动着，身体慢慢地燥热起来，秀额上好似凝结了些许小水珠，如贝的牙齿轻咬着桃红的下唇……
“晴子，你……”
陆天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从小和自己一起长大的、一直欺压自己的表妹，现如今竟然紧张成这般模样。随即，他脑中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这小妮子该不会真的是瞧上那个愣家伙了吧！
若是如此，那可真的是太可怕了。
可是下一刻，陆天豪已然接受了这个残酷的现实。
而远处，正是莫千山。在昏黄的灯火光中，他不急不慢地，沿着街道向这边走来。渐渐近了，看去却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好像是打了败仗一般。他低着头，沿着街道慢慢地走了过来。
在陆天豪的印象之中，他这个样子还的确是极为少见的。毕竟平时的莫千山看上去，就顶多给人睡眠不好的印象而已。
“表哥……”
一双无助的眸子仰望着陆天豪，而在那双纯净的眸子边缘，却闪动着金色的光芒。陆天豪摇了摇头便静静地说着，然后就笑了，如往常鼓励着她那样。
“鼓足勇气，如你以往欺负我那样，哈不好？再说，还有我在呢，那小子定不敢乱来。”
于是，慕容晴点了点头，乖乖地笑了。她静静地观望着，他的步子不紧不慢地移动；她默默地感受着，随着距离因不断缩短而产生的心跳。
他的头垂得很低，不曾抬起，望向前方。
而她知道，他一直都这样。
近了，近了。
终于，他走到了她的面前，抬起头来，望了望她表哥，又望了望他。陆天豪见状，亦是很不情愿地与迎面走来之人打了个照面。
“千山，怎么会是你？”
“天豪……哦，刚去二中找个同学，办点事情。”
莫千山静静地说着，可整张脸上藏着一丝丝微笑却始终露不出来，面色极是难看。
而慕容晴却从他的眉宇间，看到了坚韧或者说坚强。然后她认定了，这是一个看上去与他真本不同的男子。也许他就像是一本书，需要慢慢地去研读。而她相信，在这仅有的时间里，她一定能够读透的。
这是一种没来由的坚信，亦如最初的时候。
“晴子，余下的事情是你自己来做呢，还是要我帮你……”
陆天豪突然转过身来，对着慕容晴静而轻地说。
“我……”
其实她心里是很害怕，她知道尽管自己总是表现得很坚强，可此时她却提不起一丝一毫的勇气。她害怕因为自己一时的疏忽或者言语不合，便将未开始的故事结束，然后自己悔恨终生。
“勇敢的人总是会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陆天豪静静地笑道。
可在她眼中，这却是比自己给自己打气的力量还要强大的。毕竟每个人的身后，都需要有一个默默为之打气鼓劲的人。无论在什么时候，也无论处于什么境况。而在她身后，一直都站着这样一个人，她深知那就是自己的表哥。
“你好，我叫慕容晴，是他的妹妹。你叫莫千山……我知道的，天豪他常和我提起你，很高兴认识你。”她笑着道，原来想了无数遍的开场白，此刻竟然一句都说不出来了，唯有和认识其他朋友一般，平凡。
莫千山却不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她微笑着。
“她是我表妹……啊——”
慕容晴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当听到陆天豪说这么一句的时候，习惯性地拧了拧他的胳膊。
而他在一旁，依旧是静静地看着。
“我可算是服了她了，你帮忙应付着吧。”
陆天豪一副极为无辜的表情，然后站到了莫千山身边去了，对着他轻轻地说。
而这一切，慕容晴却看在眼里，听在耳中。她想，以后都不会再欺负自己的表哥了，看在今天他如此帮助自己的份上。
“我怎么应付？”
莫千山的眼神中夹杂着犹豫，还有些恐惧。
而慕容晴却是一惊，可到底是为何，她也是不知的。还好她聪明，脑子也转得快，一会儿便想明白了。然后，她突然就变了模样，亦如最初，笑盈盈地对他。
“你家住在南门那边？”
“没有啊，我家不是市里的，而是南边很远的那个乡镇，我只是去见了个朋友。”
“是女朋友吧？”
尽管她满面笑容，可她却是害怕听得他一个肯定的答案，或者沉默的。
“不是的，只是中学时候的好朋友，谈些事情。”
莫千山知道，有些事情是不应该苦苦纠缠的，而是要舍弃。舍弃便是要放下，放过别人毕竟也是成全自己。而这一夜，他正是为了了结这一切而来的。他深知，也许自己的做法是失败的，但是却能让自己紧绷的心得到解脱。
“哦……那就好！”慕容晴低着头，甜蜜而得意地笑着。
“什么？”莫千山突然望着她，一脸疑惑。
“没什么啦。听说你的文章写得很好的，特别是小说。可不可以，借给我看看啊？”
其实，这些都是一种铺垫，待铺垫完成，就会是别外的风景。她不愿操之过急，一切都应该按部就班，因为只有那样，自己才能把握得住。但她内心依然非常渴望，渴望得到这个机会，这个与他由相识到熟悉的机会。
只是此刻，她怕，怕他会拒绝自己。所以话音刚落之后的时间里，犹似漫长的等待般揪心。
“可以啊。”
他爽快地答应了下来。听闻之后她很开心，她希望也喜欢他能真心对待她。无论现在，还是以后。那样她就会对他付出全身心的情义，在她的这一生里。当然，无论属于自己时间的脚步会停在哪里，都不再重要了。
“晴子，你怎么会知道那么多呢？可没有人给你说过那么多啊！”
陆天豪知道，如果自己再不说话，就会被这两家伙忽视了。可慕容晴并不理会她表哥，依然继续和她说着话，更不会去理会她表哥的那一脸疑惑。因为此刻，她真的是想给他留下一个良好的印象。
“听说你写东西的时候，废寝忘食的……还有那些人物的名字，取得很好听。”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一下子就想到了那些稀奇八怪的名字。”莫千山憨憨地笑着，样子很平凡，甚至有点害羞。
“你真的好刻苦执着，假如我能有你一半那就好了。”慕容晴说。
“呵呵，这种刻苦的精神我倒是不稀罕的，因为它太害人了。”
莫千山一脸的无奈，因为他只想在闲暇之余，写作些文字派遣心情罢了。但有时却痴迷得无法挣脱，就像着了魔一样。他也知道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别人多少都总是说他身上有一种文人的风流。
“也是。你是要考上大学的，不能毁在这一些事情上。”
她笑着，很甜，很暖，很美。
而莫千山却是愣愣地望着她。此时，他似乎明白了考个大学来干什么。这是第一次，陌生人在他面前劝说，他应该考个大学。以前他是完全没有这个念想的，尽管他的成绩也曾优秀过，因为他总认为那毕竟是将来的事情。
“恩。”
莫千山使劲地点了点头，然后望着她。似乎，他突然明白了，上大学的理由。
三言两语中，那段市环东路却渐渐地走到了尽头。时间，总是一个很可怕的过程。那时候，秀峰路两旁的樟木，已经是郁郁葱葱的了。而她却不知道，他从小就喜欢闻樟木那让人脑麻木的香味。
而对于陆天豪来说，他始终不希望，自己的表妹和这样一个玩世不恭且看不到底的男子在一起的。这样的男子，不会也不可能照顾好她的，甚至他觉得是不配的。但是，看到慕容晴那欢天喜地的模样，陆天豪心里又是异常开心的。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相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