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圣宠却相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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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期当值。
正在御茶房准备着，刘公公面色冷峻地匆匆而来。本来第一天工作心情就紧张，看着他严峻的脸色，我有点冒冷汗。不会是皇帝今天怎么着，不好伺候吧？
果然，他告诉御茶房皇上今日心情欠佳，早膳不仅未用，还气得把食物挥了一地。他让我们都多长个心眼儿小心伺候，别办砸了差事惹皇上更加生气。
御茶房的当值人员闻言顿时一凛，战战兢兢的喏：“是。”本来平和的气氛在刘公公到来后顿时变得有些紧张。
末了，刘公公问道：“这个时辰是谁当值？皇上早膳未用，准备些点心吧。”
人们齐刷刷的看向我，不乏幸灾乐祸的眼神。我垂着眼帘道：“是奴婢。奴婢已准备了些点心，这就送过去。”
刘公公的眼里闪过一丝异样，我还来不及捕捉，就消失不见。“如此，快些收拾，随我过去吧。”刘公公说得不动声色。
刘公公快步走在前面，我双手恭谨地握住黑色雕花铺黄缎檀木托盘碎步紧跟其后。
倒不是我的衣服限制了步伐的大小，事实上长袍的两边有很长的分口，跑起来都没问题，但婢女要求行不露脚，我只好被绑住了双脚踝似的移动。
刘公公径自走着，只看到他的袍后摆不停的翻飞而起，似劲风舞过。
我们不停的走，穿过一个个蜿蜒曲折的走廊，又走过一个个宫殿墙脚。我的脸上已经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回过头，一座座雕梁画栋的巍峨宫殿挡住了视线，我甚至找不到来时的路；往前看，一大片空旷，空旷的尽头是一座建筑群，正中是太极殿，两旁是左为两仪殿，右是紫宸殿。这里是皇帝和官员商议朝政的地方。远看，各殿气势恢宏，龙盘虎踞，庄素威严，特别是那些巨大的琉璃屋顶，似乎吸收了天地之精华，承载了万物之王气。
刘公公突然转过身，沉下声音，对我道：“你初次伺候天子，要学会观颜察色。这绝不是儿戏，一个不小心就会导致杀身之祸，明白吗？”他的眼里是凌厉之色。
想起了皇帝那双冷酷的眼睛，我明白刘公公绝不是在危言耸听。这时，紧张的心情反而平静了下来。我轻轻道：“谢刘公公指点。”
“不必言谢。今日情况特殊，按例我是要指一个经验丰富的人伺候的。但皇上既然如此器重你，你总得拿出点什么不辜负了皇上的圣恩，也封住众人的悠悠之口。”刘公公缓缓道。
“这悠悠之口也包括刘公公吗？”我也缓缓问。
“怎么，你是在指责我吗？”刘公公语气平平道。
“奴婢不敢。奴婢必定尽心尽力伺候皇上。”我面无表情道。
“去吧。”
我从侧门走进紫宸殿东面隔开的茶间，把托盘放在角落的小桌上，取出装热点心的竹制保温盒和茶盒放在一旁，在门口静静候着。
皇帝充满怒气的声音从殿中传来：“放肆！他们眼里还有朕这个天子吗！在朕的眼皮底下就敢如此胡作非为，将来是不是还要弑君啊，啊？！”
然后是一群人惶恐的声音：“皇上（父皇）息怒。皇上（父皇）保重龙体啊。”
“息怒？天子脚下就盛行贪污之风，腐败之相毕露，朕如何不怒！国家腐败了，又谈何逐鹿天下之事！这件事，朕一定要彻查！杀鸡儆猴，让全国的官吏都好好看着，朕决不允许腐败之风存在于我大宏国！”
“天子圣明！”大家应道。
“朕明日要看到众位关于如何处理此事的折子。好了，朕累了，你们都跪安吧。太子留下。”皇上的语气缓了一些。
门开了又关上，紫宸殿静了下来。然后有人一掀帘子，皇帝和若岑一前一后的进入。刘公公也进来，垂着手恭敬地站在一旁。
屋里加上我，有四个人。刘公公给我使了个眼色，示意我该伺候了。
“烜儿，你刚刚似乎有话要跟朕讲。坐。”皇帝先行坐下，示意若岑道。他的怒气已经平复了不少。
“谢父皇。”若岑行礼，在榻上小案的另一边坐下。
我把热点心摆到案上，大部分为甜点。皇帝素不喜甜，嫌之太腻。我自信自己的甜食不腻，大胆的自作主张作了甜的点心。
若岑和皇帝都垂着头不语。
见案上的点心，若岑温和恭敬道：“父皇未用早膳，现在请先用些御茶房的点心吧。”
我把温过的酸奶也摆上案。
皇帝抬头看了我一眼，“嗯”了一声，伸手用筷子夹了一片莲甜藕香。藕片晶莹剔透，藕孔里的糯米雪白光泽，还有淡淡的桂花香，使人食欲十足。
若岑道：“儿臣以为杀鸡儆猴之举不妥。我大宏正准备与南汉的战事，正是朝庭万众一心同仇敌忾的时候。现在彻查此事会弄得满朝人心惶惶，势必影响战事啊。”
皇帝放下筷子，道：“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朝廷干净了，才能天下归心。如果朝廷腐败就算前方战事再顺利，得到的肥肉再多，最终也只会被那些蛀虫吃空了。”
“父皇圣明。”若岑欲言又止。
皇帝看着若岑：“烜儿，朕知道你是想替你三弟求情。作为哥哥，你做得没错。但他实在太让朕失望了，枉费朕对他的厚望。他这么张狂，必定会影响到太子的地位和权威。”
“儿臣谢过父皇替儿臣着想。儿臣认为此事不妥，不光因为三弟。至于三弟，儿臣认为自己能处理得很好。”
皇帝抬抬手，阻止了若岑：“这件事朕做主了。朕相信你能处理得很好，蜀国之事不费一兵一卒的巧妙，朕看得到你的才干。但朕希望你登基后能专心于天下统一的大业，朕要为此扫清所有的障碍。”他的眼里闪过一丝冰冷的光。
若岑道了声“是”。沉默了一会儿，又道：“此番，朝廷局势少不了一番动荡，此事查得越严动荡越大。度如今天下形势，还请父皇三思而行。”
皇帝想了一会儿，道：“太子言之有理。”
若岑也离开了。皇帝在茶间闭目养神。
我在门口恭敬地立着。眼看着摆上的东西慢慢变凉，悄悄出去通知殿外候着的御茶房的人再备一份热的送来。
茶间的暖炉里一阵“噼噼啪啪”的声音把皇帝惊醒。刘公公忙上前伺候着。皇帝不悦道：“是什么声音？”
“回皇上，是暖炉里碳爆裂的声音。想是内侍在理碳时疏忽了，还请皇上恕罪。”刘公公恭敬道。
“哼，这么点小事都疏忽，看来朕养了一群废物。把那个内侍廷杖五十，让他去杂役房吧。”皇帝冷然道，继续靠下闭目。
刘公公轻道：“是。”伺候好皇上，走了出去。
一个人的命运由于一次小小的失误，被人的一句话而改变了。我可以想象到那个内侍的听到此消息时的绝望。命运的操纵者却在这里安闲的闭目养神。
食盒被送来了。我悄悄撤去冷掉的糕点酸奶。
皇帝醒来。我连忙把新送来的摆到案上，不过一些甜食没有放上去。通过刚刚的炉碳事件，我不敢再自信什么。在皇帝面前自信的赌注是性命，我赌不起。
他坐起来，拿过案上的酸奶饮了一口，扫了一眼案上的点心盘。他转向我：“这个时辰为什么用酸奶？”酸奶一般是下午茶用的。
“回皇上，奴婢听说皇上未用早膳，故未泡茶，空腹喝茶伤胃。而饮些酸奶可增加食欲。”我微躬下腰答道。心里有些忐忑，这毕竟是不符合皇帝的习惯的。
“刚刚的点心怎么有些不在了？”
我看了一眼皇帝阴沉的脸，一定是还没从刚刚的怒气中恢复过来，现在编谎话被识破估计得比那个内侍还惨，所以我决定说实话。作了一揖，道：“回皇上，案上的点心凉了，故都换上热的。奴婢知道皇上素不喜甜，开始想赌一把皇上会喜欢奴婢的手艺，故而上了些甜的。但见到皇上刚刚的天威，奴婢又不敢赌了，故而撤去了那些甜点心。”
“好一个赌一把。朕喜欢这种自信。只是你虎头蛇尾的不敢将这个赌进行完，自信还不够。”皇帝的脸色缓和了一些：“且把你的手艺呈上来，朕陪你赌完。”
我舒了口气，答道：“奴婢遵旨。”
皇帝夹了片莲甜藕香，看了一会儿，吃了。问道：“这是何点心？甜而不腻，还有桂花的清香。”又夹了一片。我答道：“回皇上，此点心名为莲甜藕香，是以莲藕和糯米为材料，以奴婢自制的桂花汁为辅料。糯米养胃，故而做了这道点心。”皇帝点头。
他似乎食欲不错，又吃了一些别的，我一一介绍。
末了，皇帝道：“你赌赢了，这些点心基本合朕意。改天多做些送给皇后和妃子公主们尝尝吧。”
“谢皇上恩典！”我跪下，磕头道：“皇上，奴婢斗胆启禀皇上，点心再好吃，也比不了御膳的营养，还请皇上保重龙体。”
“平身吧。喝了你的酸奶，朕还真有些饿了。”皇帝笑道：“刘金，传膳。”
我第一次当值顺利通过，顺利得有些不可思议。
我回御茶房，刘公公去御膳房，我们同路。
刘公公道：“恭喜你。皇上果然没看错你。”
哼，当值前幸灾乐祸，现在又恭喜，变得够快的。我扯扯嘴角：“谢刘公公。”
“以后好好当差，你必定有前途。只是有一点，皇上不喜欢多嘴之人。皇上信任我们，谈论要事时才不让我们回避，这并不表示我们可以把听到的说出去。”
“谢公公提点。刘公公请放心，奴婢左耳进右耳出，除了伺候皇上，什么都不想关心。”我赶紧答道。祸从口出的道理我还是懂得的。
回到小院，发现长安在屋里烤火等我。
见了我，先抱怨道：“进宫了都不告诉我，真不够朋友。”然后再拉住我的手笑嘻嘻的问：“你今天当值了？怎么样？我父皇喜欢你吗？”
我还没答话呢，她突然叫起来：“呀，你的手怎么这么冰？快过来烤烤。”
我笑：“大冬天的，当然冷了。不要紧，虽然冰，却不生冻疮。”
“怎么也不准备个手炉？”长安责怪道：“缺什么就到我那去拿，别客气啊。”又转向我院里的内侍宫女：“好好伺候你们主子。缺什么跟我说，听到了吗？”这语气，颇有架势，跟和我说话时完全不同。这长安，居然也是个变脸师，真是有其兄必有其妹啊。
“好了，知道你热心。我一定不和你客气。说说你来找我干什么吧。”
“母妃让我过来问话，我才知道你原来在宫里当差了。她让我来问问，父皇喝碧螺春了吗？”
德妃指的是她送的茶叶。今天我正式工作，皇帝的饮料点心每一样都由我决定。皇上在我当值时喝的是酸奶，下午喝了西昭普洱，晚间给他准备的是西湖龙井。全是贡品，没有一样是嫔妃们送的。可是让长安来问这个问题，我觉得很别扭，觉得有些歉意，毕竟长安对我很好。难道这是德妃的计策，故意让长安来的吗？
我答道：“皇上今日未喝碧螺春。”
长安很随便的“哦”了一声，并不在意。
然后我们就把话题聊开了。我跟长安询问了一下我的邻居是何许人。离我的小院最近的是面积很小的严宜宫，住了一位陆姓贵人，带着位没有封号的公主。这里虽也是后宫，但也算是偏远之地了，可见陆贵人并不受宠。陆贵人本是位宫女，偶尔被皇帝沾了雨露，生下位公主，才晋升为贵人。皇帝对她只是一时新鲜，陆贵人生下公主没多久，他就完全把这位不懂得后宫争斗的女子给忘了。
我曾经见过严宜宫的那对母女，母亲虽然美貌，却美得并不拔尖，柔柔弱弱的样子就显示了她对后宫之争的无能为力；女儿可爱，但闷闷的不爱说话。不在后宫中爆发，就在后宫中灭亡。这对母女显然属于后者，在这庭院深深中默默的生活着，了此残生。
跟长安约了下次见面，然后她就回去复命了。
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有点复杂：长安，真的可以当朋友吗？她真的不会是利用我？
夜里。我背着吉他，打着风灯，出了院门。
这偏远之地有个优点，就是附近有个叫芳林苑的僻静园子。一般人想着去御花园，所以这偏僻的芳林苑人迹罕见。这个发现是我进宫最大的收获了。夜里一个人冻得睡不着，我就背着吉他打一盏风灯去芳林苑里呆着。芳林苑是我的乐园，是我的秘密。苑中一片梅林，没人打理，此时的梅花却长得异常繁茂。梅林边一汪湖水，梅花倒映在湖中，真应了那句“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坐在水边，发呆、弹弹吉他、唱唱歌、想念一下朋友们，这样，这寒冷孤独的夜要好过一些。
照例坐在水边。
把风灯灭了，就着月光，唤来子明的信鸽，把一封信绑在鸽腿上，任它在月光下展翅。信中主要告诉他我进宫的事。子明，几个月不见了，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
信手弹着吉他，轻轻哼着首不知名的歌。
月清冷清冷，梅香幽幽，湖水滟潋，好一个美丽的冬夜。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圣宠却相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