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爱》乔木雨落

52、五十一

　　接过钱途递来的手机，默默记着电话那头周礼杰交代的数据和事项，未了还听到莫沫在那头兴奋的呼声。
　　挂了电话在大厅内未寻到那人身影，钱途提醒道“江先生在休息室，刚刚我瞧见他身边的人去找了工作人员，然后接到通知说是下一局延迟一小时”
　　延迟一小时？他不舒服么…程晓诺愣了下往休息室走去，推开门就见那人靠坐在沙发上挂点滴。
　　秦纪航抬头看了眼，见是她，狠狠朝她瞪去。
　　忽略那不满的目光，晓诺走到那人身旁，还未开口，便有工作人员敲门提醒，说是开局前对手不可独处，问候都没来得及说就在工作人员的注视下走了出去。
　　看着那离开的背影，秦纪航朝沙发上闭眸休息的那人说道“小丫头这次怕是要摔惨了”说着又想到什么似的问“哎，终局赌注到底是什么啊”
　　江洛哲轻蹙了眉微微睁眼朝他看来，淡声道“没有赌注”他不会让她成为别人的赌注……
　　秦纪航诧异的皱了眉，怎么可能，还欲再问，却见那人又不适的闭了眸，只好作罢。
　　大厅餐桌上备满了食物，晓诺往托盘里夹了些吃食，抬头就见樱玖黛啃着热狗朝她走来。
　　晓诺转身不欲理她，却被挡了路，淡淡扫了她一眼，正要发问，樱玖黛先她一步开口说“江先生没事吧”
　　程晓诺不悦的皱了眉，却听那边一道低沉的声音“小樱”
　　樱玖黛回身向那人跑了去，临到身前，乖乖叫了声“明叔”
　　佐藤明看了眼她手中的热狗，皱眉道“不是肚子疼吗，别吃这些油腻的”
　　樱玖黛听话的将热狗扔进垃圾桶里，又跑去餐桌旁端了份热乎的羹汤喝。
　　平时不挺厉害的么，怎么对着佐藤明就弱成这样，忍不住轻笑了声。
　　樱玖黛偷偷朝那身影瞄去，见他走远了，忙又跑到晓诺身前，朝她昂着脖子不满道“就算明叔会娶你，我也不会叫你叔母的”
　　微眯了眼，晓诺想她大概知道那满是外文的赌注是什么了。
　　稳了稳心神，朝樱玖黛浅笑道“还是叫婶婶亲切些”
　　这话似是踩着樱玖黛的尾巴，就见她跳叫道“你以为明叔会喜欢你吗，做梦！还不是你父亲害了他远嫁到中国的妹妹，哼，你就等着嫁过来受折磨吧”
　　这话倒将晓诺说懵了，淡淡丢了句“江洛哲也不会喜欢你的”就转身往钱途那走去。
　　“怎么了？”钱途朝将他拉至一边的晓诺低问道。
　　“你知道佐藤明的妹妹吗？”
　　钱途摇摇头，就听晓诺继续问“那你知道我父亲有伤害过什么日本女人吗？”
　　日本女人？钱途不确定道“九爷的儿媳好似曾与你父亲有过纠葛，她是日本人，但具体什么事情我不知道，不过那女的在孕期就跳楼自杀了，九爷的儿子匆忙赶回时出了车祸，没多久也去了”
　　九爷？如果他一开始就与佐藤明同一战线，目标锁定自己，那之前完全没必要去钱家救了她呀……
　　程晓诺微眯了眯眼，还是说，从一开始他就怀疑她的身份，未免钱家随便找个人当靶子，他假意卖个人情给江洛哲，随他去钱家救了她，然后再观察他们各自的反应，直到确认她不是冒牌的，这才和佐藤明合计要将曾经那个女子受的伤害付诸于她身上！只是，那个女子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二局开场时，江洛哲明显察觉到那丫头的情绪不对，微蹙了眉看去，见她低头拨弄码牌，连侍从的话都未听进去，不禁抚了抚胸口，一阵低咳。
　　听到咳声，晓诺抬头朝他看去，忍不住暗骂秦纪航这个庸医，都挂了点滴怎的脸色还这么差。
　　侍从见她抬头，便又将刚刚的话语重复了遍，晓诺点点头将码牌丢出去，想到周总电话里的交代又加了两块上去。
　　直到第五局，她的码牌仍未减少，只是码数已然不够继续后边的赌局。
　　侍从朝她解释道“程小姐，如果两个小时内您筹不足筹码，恐怕就要出局了”说着便宣布两小时后再继续。
　　佐藤明朝她笑道“程小姐不必介怀，就算出局不是还有江先生吗，最后的赢家才有幸获得那个赌注，是吧，江先生”
　　江洛哲低咳着却未答话，撑住桌面起身缓缓朝外走去。
　　看着他的背影，晓诺微微垂了脑袋，你也知道那个赌注，是么…
　　大概没有谁像她这般，卖了自己还不自知……
　　走出来，看到一旁焦急等待的钱途，晓诺让他把手机递来，又试着拨了苏然的电话，这一次，终于不再是冰冷的机械声。
　　电话那头传来苏然的大嗓门“快派个人下来背我呀，本少爷就快被这台阶给逼疯了”
　　晓诺举着手机跑去厅外的平台往下看，见瞿糖和林允惜一左一右架着他往台阶上走，忙让钱途叫了个大块头的下去接应，自己也朝下跑了去。
　　待跑到他面前，就见他叉腰朝她抱怨道“丫的，这么多台阶累死本少爷了”
　　大块头将他背起，瞿糖小心的护着他左腿跟在后边，晓诺朝她问道“她腿怎么了”
　　瞿糖无奈笑道“说是学超人从二楼跳下来的”
　　“哎，本少爷可不是为了谁啊，就是看那两个把门的不爽想灭他们威风，没想到还真溜出来了”
　　瞿糖忙点头附和“是啊，晓诺，这家伙向来不着调，你别多想了啊”
　　他们让她不要多想，她又如何不知苏然是收到莫沫发去电脑上的消息急着来帮她，程晓诺心下一阵感动，低低应了声便随他们入到大厅里。
　　在保证协约上签了字，苏然朝她安慰道“我妈妈本就不喜生意场上这一套，如今我将她的那份一并交托给你，输了也无所谓的，你别太有压力”
　　“苏然”不知该说什么好，晓诺低低叫了他一声。
　　不在意的拍拍她肩膀，苏然好笑道“你这么深情款款叫我名字，瞿糖可是要吃醋了啊”
　　瞿糖在一旁笑着直点头。
　　不再与他们玩笑，晓诺将协约拿去给工作人员，他们核实数据后无奈的告诉她多加的筹码最多够她延续两局，若想入到终局是不够的。
　　一旁的林允惜听了，默默走到角落去打电话。
　　苏然坐在椅上翘着那条伤腿，耸肩无奈道“忙活半天只够你玩个两局啊”
　　瞿糖朝他肩上锤了下，瞪了他一眼。苏然忙改口道“还是有希望的，只要你能在这两局中多赢些筹码，还是有机会的！”
　　晓诺摇摇头，没戏的，她能稳住如今的筹码全靠周总和莫沫在那操作，但是他们也说了，撑不到她入终局。倘若她没有足够的筹码，说难听了就是她连为自己赎身的机会都没有。
　　注意到林允惜一直在看表，晓诺小声道“你要是有事就去忙吧，苏然这里有我们，没事的”说着又关切道“你身体怎么样了”
　　林允惜摇头道“已经恢复差不多了”
　　苏然往后仰了仰说“是呀，阿惜你是不是有事啊，怎么总盯着手表看”
　　晓诺点点头，见他不欲多说便不再问了。点开手机，看到上边的显示的时间，知道时限就快到了，心下一阵悲凉，她连尝试的机会都没有了。
　　照着苏然那般翘腿仰靠在座椅上，颓然的叹了口气，听到一阵高跟鞋声音由远及近的跑来，晓诺本不欲理睬，却见一旁的林允惜起身迎了上去，忙歪着脑袋瞄了眼，这一看惊的她猛地站了起来。
　　见她径自发呆，林文希朝她不耐道“时间就快到了，你到底要不要入终局”说着就拉了她到桌旁签下协约。
　　程晓诺一脸懵的举着协约，想到里边有父亲辛苦打拼的程氏，摇头要将协约撕掉，却被林文希手快抽走递给工作人员。
　　“不行，爸爸他…”
　　林文希打断她的话，皱眉道“人都不在了，这些有什么意义，就当是爸爸给你去游乐场玩了一趟买的单”
　　这是她第一次被林文希认可为父亲的孩子，却是用父亲全部心血去豪赌一场……
　　有工作人员来通知他们入场，赌室内三人依次坐到位置上。
　　咳声似是频繁了些，那人身子不好，从一早耗到现在，定然比他们还要疲倦。
　　晓诺招了站立一旁的侍从小声交代道“拿些软垫来吧，坐久了腰疼”
　　侍从点头出去取了软垫给每个位置配了两个。
　　见那人动作迟缓的将软垫置于身后，晓诺心下暗叹，就知道他肯定腰上也不舒服。
　　直到终局，晓诺才明白周总和莫沫所谓的无能为力，屏幕上数据不再是之前他们教她的套路方式，根本无法推算出来，可是她已经没有退路了，将码牌全数推了出去，心里隐隐有些不舍，爸爸，那是她的念想啊…
　　数据结果显露的那一霎那，她的心是拔凉拔凉的。按照规矩她被出局，数据截止，另两人只能等明日数据灵动重组后才可再继续终局。
　　暗暗捏紧拳头，忍下心中的悲戚，推开门的一瞬，听到身后那深沉的低唤“诺诺”
　　止了脚步不曾回头，却听他继续道“没关系，一切有我”
　　那人明明还在因她的任性冲动而生气，却仍这般安慰她，眼眶不禁湿润起来。
　　在外等候的众人见她这副表情出来，心下明了。苏然勾了她脖子揽着她，一瘸一拐道“走，陪本少爷大吃一顿去”
　　佐藤明朝对面那苍白的俊颜笑道“江先生，或许明天过后你就一无所有了，甚至你的小姑娘就要臣服于我身下了，我妹妹受的苦，我要她双倍奉还！”
　　见那人只淡淡扫了他一眼，就转身离开。佐藤明在他身后怒吼道“怎么，你不信吗？”
　　却不想那人停了脚步，淡漠丢了句“拭目以待”便不再理会的缓步走了出去。
　　“晓诺，有时候事情得往反了想，你看当初我爸妈离婚那会我多难受啊，可是你看看我现在多开心，爸爸不逼我去公司，也不强迫我去相亲了，就连我和瞿糖的恋爱，得了我妈的首肯，他什么都没说，只能默认了”苏然说着还特自豪的搂了搂瞿糖。
　　后者不好意思的朝他们笑笑，林允惜浅笑着晃了晃手中的高脚杯，还未碰到嘴边便被一只纤手夺了去。林文希狠狠瞪了他一眼，朝一旁耷拉着脑袋的小丫头说道“是啊，晓诺，在洛哲找到我之前，其实我挺快乐的，虽然日子贫苦，可是一家人都为了生活共同努力，每天都很温暖，不似这里，总是人情淡薄冷冰冰的，所以啊，有时候失败了并不是坏事”
　　程晓诺扒拉两口饭，勉强朝他们笑笑“谢谢你们，我吃饱先回去了啊”
　　苏然欲阻拦，却见瞿糖朝他摇头，便嘱咐道“好吧，你慢点啊”
　　晓诺点点头，跟一旁的钱途起身离开。
　　“去医院吗？”钱途低问道。
　　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这么晚还是不去打扰弟弟休息了吧。
　　倚着车窗低声道“回宅院”，司机得令往钱家大宅开去。
　　另一边滨湖别墅里，许彦朝倚在床上吸氧的那人禀道“人已经安全回钱家宅院了”
　　疲惫的点点头，按住胸口浅浅咳着。秦纪航调好药剂上前替他挂上点滴，无奈道“这下可以安心休息了吧”
　　晓诺坐在弟弟房间里发呆，钱途担心她这般沉闷下去会不好，取了橱柜里的相册递给她看，想让她缓缓心绪。
　　翻着相册，轻轻抚上老旧的全家福，这就是爸爸妈妈啊，还有她跟弟弟小小的模样，突然，她双目一瞪，盯着相片的一处问“这是谁”
　　钱途凑上前看了眼，不在意道“这是爷爷的老照片，怎么样，那个年代能出一张彩色照片很不容易呢！”
　　见她指着相片的手颤抖，钱途担忧问“晓诺，怎么了？”
　　良久，才听她咬牙切齿道“司机呢，我要去医院！”
　　直到她将他隔离在爷爷病房外，还锁了门，钱途一脸懵，这是怎么了。
　　被突然的光亮惊醒，老爷子往门边看去，见是晓诺，不悦道“怎么这个点来了”
　　是啊，平日里不闻不问，突然深更半夜跑来，能不吓一跳吗。
　　晓诺走到床边，俯身看着他，冷冷开口“佐藤明的妹妹是你做的对不对”
　　老爷子慌乱道“什…什么佐藤明的妹妹，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是么”晓诺在他床边椅子上坐下，悲凉道“你自己犯的事，赖到儿子身上，甚至为了掩盖事实，不惜拿我去平息对方的怒火，难怪你会怕九爷了，是怕他知道真相后将你碎尸万段吗？”说着她又摇头苦笑道“不够的，像你这种人就算下十八层地狱也不够的”
　　见他依然摇头否认，晓诺冷笑道“老爷子，您曾经挚爱的蓝色向日葵图案衬衫怎么不见您穿了”
　　老爷子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他明明全部毁了的，这丫头怎么知道！向日葵象征绝对力量的太阳，蓝色又寓意他们钱家至高无上的男权，曾经一度他每件衬衫上都绣着一抹蓝色向日葵，但自从那件事后他便将所有的都销毁了。
　　当年佐藤明的好友道森家族当家人为友报仇，因他儿子远在国外，他们只得将目标定为阿峰，幸好他早有准备使得女孩被掳走，本以为事情就此结束，却不想儿子夫妇为了个不中用的女孩得罪道森家族，还害得那当家人毙命，他们也因此被道森那方面做了手脚死于空难。这么多年过去，自他知晓道森一方又绕回来了，他不止一次庆幸当年的女孩还在，只望她能平息了他们的怒火，就此作罢。却不想，自己的秘密竟然被发现了！
　　“还要否认吗？”
　　老爷子哆嗦道“你半夜来就是为了说这些胡话吗！”
　　晓诺起身冷笑道“怎么办，我突然不想让你死了”
　　“你…你要干嘛！”
　　淡淡扫了他一眼，晓诺倨傲道“我要好好孝敬您啊，爷爷”说罢冷冷一笑走了出去。
　　见她出来，钱途忙迎上去“没事吧，晓诺…”
　　却不想，她停了脚步朝他沉声道“别跟来！”
　　钱途一愣，就见她跑了出去，待他往外追去，已然没了她的身影。忙打电话派人出去寻找。
　　江洛哲睡的并不沉，许彦一进来，他便醒了。按着胸口撑坐起来，低问道“怎么了”
　　许彦正后悔事发突然，忘了先跟秦医生报备下，乍然听到低问，犹豫了番，如实答道“程小姐失踪了”
　　那人听了猛咳一阵，拔了手背上的针头就起身下了床，边咳边交代让人去找的地方。
　　一通通电话回来，皆是没有踪影，秦纪航沉着脸坐在他身旁，恨不得立刻将那丫头拎出来暴揍一顿！
　　许彦低问道“会不会是道森那边？”
　　那人微摇了摇头，疲惫的按揉太阳穴，低咳道“程家老宅那边回话了没”
　　许彦点点头，答道“回话了，说是人没回去”
　　抚了抚胸口撑站起来，低哑道“备车”
　　秦纪航扶住他，沉声道“你现在需要休息！”
　　“你可以选择留下”
　　什么意思！还不让他跟着了！到时晕了别找他！虽是这么想着，但还是不放心的跟了上去。
　　下了车，秦纪航扫了眼阴森的周围，打了个寒颤，嘟囔道“那丫头还有这嗜好啊，半夜来找死人谈心”
　　见那人不悦的朝他看来，秦纪航忙闭了嘴，正要跟上却见他用眼神止了他的动作。又不让跟？但想着这么点距离不会出什么事，便静静看着他走远。
　　晓诺靠坐在程父程母的墓前，突然整个墓园的灯光全都亮了起来，抬头就见那人撑着伞朝她缓缓走来。
　　江洛哲走到她身前沉声道“闹够了么”
　　红着眼朝他看去，微微抽泣。
　　蹲下身子将外套批裹到她身上，低叹道“闹够了，就回到我身边来吧”
　　见小姑娘仍是一脸懵，轻轻将她抱住，低哑道“不明白么，我的心意…”
　　晓诺低低唤了声“江洛哲…”
　　“诺诺，此生唯爱你一人”
　　怀里的人儿猛地瞪大了眼抬头看着他，原来…唯诺是这个寓意……
　　按住胸口缓缓起身，牵了她的手低咳道“抱歉，现在没有力气抱你”
　　他以为是电视剧吗，表白后男主都要抱起女主，晓诺踮脚凑上去轻轻吻上他的脸颊，这是她见过的最浪漫的表白…
　　轻抚了抚她脑袋，牵了她缓步离开。
　　墓园里隐隐传来低哑的咳声“走吧，狗蛋想妈妈了”
　　而后是轻快的回声“那你是爸爸吗”
　　最终都泯灭在低浅的咳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