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指流年》乔木雨落

58、五十八

　　靠在榕树下抬头仰望，空中霾光未散还愈发趋重，蒹霞他们始终无消息传来，那日不该负气离开的……
　　阵阵乌鸣随着阴风飘然入耳，小小敛了眼里的暗芒，来了么。
　　侧身避过一击，小小抬眸看着眼前倩影淡笑“是你”
　　来人面纱下的表情惊了惊“你知道？”
　　小小摇头，只因对她厌恶感太强，以至于她一入了视线便认出。
　　“冥王待你不好么？”
　　馥滢讽刺一笑“嫁他不过是权宜之计，待主上完成大计，我自不必再委身于他！”
　　女子见小小不语，便又袭了上去。
　　挥袖将她振开，一道狠利光源射去，本以为女子会避开，她却堪堪迎着光源飞至小小身侧抬手袭上后背，果然没了摄灵源，女子放心的倒了下去。
　　还真是谨慎呢，昨日明嫂在屋舍前摔倒，小小好意将人扶起，明嫂撑着她肩膀站了好一会，小小知道，那是在探她背后是否还有摄灵源护着。想不到，面具人对慕奕轩也设了防备，竟未全然信了他。
　　天有异象，那人定是不好，自是撑不住摄灵源，只是没想到明嫂已确认过的事实，面具人还是不放心，果然不好对付呢。
　　小小居高临下的站在女子身前，看着她渐渐涣散目光，冷然开口“值得么”
　　“值得…”
　　这一刻，突然有些同情她，那个人就在附近，这里发生的一切他都看得到，可是他却任她被自己打伤也不出手相救，而她却说值得…
　　小小并非心软之人，挥袖扫去，一道结界护住地上已无力挣扎的女子。轻轻挑眉，出现了么。
　　看清匆匆赶来的人，小小顿时黑了脸。
　　“臣愿替内子受了刑罚，还请帝后放了她”冥王跪立在她身前。
　　“不用…你管！”
　　“妖妇闭嘴！”冥王怒斥。
　　在小小听来，这哪里是训斥，分明是护的紧。想到陌音将冥界佳酿饮尽还搅得人家天翻地覆，罢了…
　　冥王抱着女子走远，小小循着他背影看去，屋舍外满满都是靇海麒兵，连靇域龙麒侍卫也尽数出动了。只是为首坐在金御麒麟的却不再是那人。
　　霁月朔沉着脸，冷笑“江小小，你可真是好样的！”
　　小小垂眸不语。
　　霁月朔还欲说些什么就见屋舍被屏在光障里，忙令麒兵摆阵，他飞身上前要将光障破开，却被重重击落，怎么会！难道是上古的逆煞禁术！
　　光障里，小小飞至空中与来人对立而站。
　　“我还以为阁下只会躲在女人身后不敢现身呢”
　　面具下的脸嗜血一笑，将她吸至眼前，下一刻却将她击退，满目惊恐“你竟敢…”
　　小小点头“打不过你，只好卑鄙下咯”垂在身侧的手，指尖不断滴血“所以啊，我时间不多，亮招吧”
　　眼看红光肆虐飞窜却无法将光障击破，男子慌乱后退，本是他用来困住她的光障，如今竟不听话使唤，凤族的血灵术当真这么厉害！？
　　小小轻笑“都说时间不多了，又怎会再将你放走。”说罢，指尖血滴随着金光将狠绝的红光撕裂侵蚀。
　　“江小小，你会后悔的”
　　随着金光袭入，男子脸上的面具应声而裂。
　　这张脸…笼罩的金光猛的爆裂反噬到施术人身上，小小摔落下来伏在地上，眼眸里的水光滑落眼角。
　　是啊，摄梦阵皆是真实景象，但是摄梦者却可在梦魇中更换其中一人的身份代入，就如同当初在萧墨池的梦魇中摄梦者换作陌音的身份，而她的梦魇，摄梦者将自己换作了萧墨池。多简单的事实，她在娘亲肚子里那一千年，所聚的神识，在她出生被那个人吸取元神后皆消逝，纵然萧墨池损了仙灵来救她，可那些消逝的神识却回不来，如今看到这张脸，那些神识却骤然回归。那个心心念念要取了自己玲珑翼的竟不是旁人，而是她的父亲！
　　“为什么”
　　江傲澈冷笑“既是本尊的女儿，向为父尽孝道奉上你的玲珑翼有何不妥”
　　小小撑站起来“那娘亲呢，你卸取她的玲珑翼又算什么！”
　　江傲澈眼眸躲闪了下“谁让她对本尊不忠！”
　　“你自己与馥滢行苟且之事，娘亲伤心之下去渠北住段时日如何对你不忠了！”难怪自己厌恶馥滢，原来早在出生前，她就以神识知晓这些。
　　“怎么没有！”江傲澈嘶吼出来。
　　小小突然抚着手臂问“我的玉凝朱砂…”
　　男子不屑一哼“本尊也是习了那禁术后才知你们凤族女子的朱砂可由至亲血液消融”
　　听完，小小却笑了，她曾以为霁月朔幼时被父亲丢下魔墬之渊已经够惨了，阿焰也被他父亲取了凝神源，她还为他们抱不平，多讽刺啊…
　　眼见红光将光障撞出裂口，小小忙施光制止，却被猛烈的红光击倒。光障被破，她灵力消散的很快，握紧拳头，指尖的痛感让她惊觉时间不多了，他若逃走，五方界必不得安宁！
　　“霁月朔，替我封住光障！”
　　界外的霁月朔一脸阴沉，他巴不得破了光障将她救出，她却在那瞎指挥！虽有不服，却还是依言做了，不曾想他全力施术仍封不住那光障的裂口。
　　金光聚汇无红光之上要将其包裹，奈何体内灵力消散太快，小小勉力站住。
　　“小小！”
　　循声望去，轻笑“不是让你走了么”
　　界外慕奕轩已施术聚于霁月朔的光源之上“我不过是去寻帮手，又怎会留你一人”说罢皱眉，逆煞禁术的光障果然难封难解！
　　“这回可别说我重色轻友了啊”
　　“阿焰…”
　　蓖嵘焰皱眉“一会收拾你！”
　　眼见光障渐渐封合，小小聚起灵力袭去。
　　江傲澈被击中跌倒，愤愤咒骂句“孽障！你若杀了我，这逆煞禁术的光障必会扩散将五方界吞噬！你消不了它的！”
　　慢慢走到他身前站住，抬手将指尖的血滴他面前“既是你的血脉，那便还给你”
　　“江小小！你在做什么！”霁月朔怒吼出来，她这样要他如何跟那人交代！怕她灵力俱散又不敢收手停了施术。
　　许是察觉她眼里的恍惚，江傲澈猛的击去。
　　没有意料之中的痛感，她落入一个怀抱被带着避开了去，鼻尖是熟悉的淡淡药香。
　　他未披外袍，脸色苍白的近乎透明，眉间紧蹙，幽深的眸里满是怒色。
　　“萧墨池…原来你真的自我在娘胎里就看上我了啊…”
　　知她恢复那千年神识，他抿唇不语。
　　“萧墨池…要是我死了…就看不到你了”
　　抬手止了光障内她设的血灵术，低沉道“你不会死”
　　“可是…要是你死了…我也就看不到你了”
　　他只施了光源将她送去界外霁月朔身边“替我看好她”
　　“师兄…”
　　“萧墨池…”他还没有回答她。
　　“江傲澈！”随后赶来的陌音怒吼着就要冲进光障却被振开。
　　雳山老祖忙上前制止他“先去给小小看伤！”
　　眼见老祖就要困不住他，小小糯糯的呼了声“师父”
　　陌音这才作罢，转身去给小小探脉，那双眼却是死死的盯住光障内。
　　“老祖可将药给他吃了？”
　　雳山点头，丘盷送来的药此次都用上了，只是…隐去眉间的不安，他静静望向界内。
　　突然间天幕骤然黑下，众人一惊，就见光障褪去，江傲澈已了无生气的倒在地上。
　　萧墨池背对众人站在那里，小小莫名心慌，跌跌撞撞跑去将他抱住，怀里的温度彻骨冰凉。
　　“你不要死…”
　　“不是…如你所愿么”低弱到她听不清。
　　……
　　接过蒹霞削好的水果，趴在榻上啃起来。
　　“宫主，你轻点，一会又扯着背部”
　　小小哀叹一声，是真疼啊！
　　“她要知道疼就好了！”
　　“你不回迷鴅山陪江心悠，赖我这干嘛啊，该不会舍不得妖姬吧？”说着坏笑着扭头去看他，结果扯着痛处叫了声。
　　蓖嵘焰却是双手环臂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当初是谁跟我说换做她绝不会让自己这么狼狈的！？”
　　伸手接住砸过来啃了一半的水果，蓖嵘焰严肃道“乱动什么！”
　　江小小把脑袋又埋入枕头里，闷闷说“我想见他”
　　慕奕轩步入殿内淡淡开口“你若想他有个好歹便去吧”
　　“噗哧”
　　“笑什么？”慕奕轩好奇问道。
　　“阿焰刚还说舍不得你呢”
　　闻言两人皆沉了脸，蓖嵘焰甩袖离去。
　　“好些没？”
　　“还好啦，就是成日里不是挺直了走动便是趴着好无聊，幸好你跟阿焰陪我打趣”
　　慕奕轩嘴角微扬“我去看过了，他…你不必担心”
　　“师父近日恼我的很，都不来看我了”
　　“那日你如何说服他的？”小小自卸玲珑翼的惨相他此生都不愿再想起，当时陌音气愤之下执意要替她救治接回去，也不知最后为何改了主意，只是情绪愈发低沉。
　　小小皱眉想了想，她当时灵力消散又失血过多，只隐约记得自己哭求师父去救那人可是他不答应，后来她没办法就把她娘给搬了出来，大致意思就是他若不将那人救活了，万一她以后改嫁遇到像江傲澈这样的人那岂不要步了她娘的后尘。那会陌音已经有所动摇了，小小就着不太清醒的意识乘胜追击，说若是她以后不改嫁了便同师父一般日日饮醉，过的疯癫快活。果然，陌音听完后便沉了脸不再执意为她接续。而她也终于撑不住陷入黑暗……
　　小小笑道“我师父向来心怀天下，自是要救帝君的，不然五方界域得乱成什么样啊”
　　见慕奕轩一脸怪异，小小忍不住问“怎么了？”
　　“蓖嵘焰没告诉你么，霁月朔承了帝君之位，还废了不少上古遗诏”
　　“发生何事？是不是他…”猛的起身，后背一阵刺痛，不让她抹止痛膏，陌音根本就是故意的！
　　“他无事，这些都是他事先安排好的”
　　事先安排？难道他觉得帝君之位坐的太疲惫了么，可忙的累死累活的不都是澜逸他们么，那人一直都没怎么劳神啊，还废了上古遗诏，也不知霁月朔怎么想的，这黑锅背的也忒冤了些。
　　“他今日状态如何？”言下之意就是她溜去看他不会影响到他吧。
　　“不太好”嘴角一抹坏笑，就是不想让你去找他！
　　“额？蒹霞都替我打探过了，他不是一直积极配合诊治么，连吃药都不要人盯了，怎么不太好？”
　　“嗯，诊治方面确实配合，就是情绪不太好”隐了眼里的狡黠目光，慢悠回道。
　　“好吧”想来他也不愿见她，那还是别去给他添堵了，叹息下又重新趴回榻上，见慕奕轩要走，叫住他“谢谢你，提示下寻回阿焰的凝神源”
　　“我们之间不必客气”
　　江小小歪着脑袋沉思，难怪初遇阿焰时他重伤在鸠水域的鸠厡池边，原来那时他的凝神源便被人夺取了，而那人便是被她娘亲打伤心脉的江傲澈，事后还贪心的将妖姬安排至他身边，待到新凝聚的凝神源成熟时，他再伺机夺取，好在妖王先他一步，所以，妖王此举实则是在保护阿焰？魔尊当年因习这逆煞禁术犯下不少错事，其中最让他懊悔的便是亲手将幼子丢入魔墬之渊，萧墨池救出霁月朔，之后魔界造反，萧墨池便将其封印在霧界殛渊，唯有在那，净灵锁链才能驱走他体内的逆煞之气，事后他们有谈论过，魔尊甘愿封印在此，直至逆煞禁术散尽为止。而绾碧，因她受龙谴所伤，唯有霧界殛渊才可保她仙身完好，便将她封存在魔尊净灵锁链之下，也算是多一重保障，只是几千年过去，他始终无法替她寻回神识魂魄，却不想，原来早在出事那天，她的神识魂魄便被赶至现场的江傲澈偷偷私藏起来。好在如今她回来了，她不愿重回自己仙体，祁日家族已痛失少主，如今祁日曦体内虽是旁人魂魄，但他们也乐得这一机缘，就当是个寄托，从此，绾碧便顶着祁日曦的身份过活。
　　“江小小，这么些时日你竟从不探望师兄，也忒没良心了”
　　小小皱眉看去“你不是承了帝君之位么，怎的这般悠闲”
　　霁月朔气的胸口剧烈起伏，师兄为了弃这帝位，硬是释了体内的龙诀用龙谴生生受了三注天谴，不然他为何这般配合诊治，不过是不想让她白白折了双玲珑翼罢了！可她竟然毫不在意！
　　“江小小！”
　　“我养伤呢，边儿待着去”
　　霁月朔怒极反笑“是打着养伤的旗号日日与来探望你的那个人商讨改嫁事宜吧”
　　小小撑着背走去他面前踹了他一脚，没灵力可真不方便，揍个人还得费那么大劲！
　　“再瞎说下次踹你脸了啊！”
　　“陌音是你亲口跟他说改嫁之事的”
　　江小小脊背一凉，不过是当初逼他救人胡诌的，师父啊，有你这么坑徒弟的么！
　　“都谁听着了？”
　　霁月朔见她这表情便知她是真说过这话，当下就气愤的哼了声转身走了。
　　午后蒹霞来替她上药，嘟囔道“也不知尊上今日是不是饮了佳酿”
　　“老家伙闯祸了？”
　　蒹霞摇摇头又迟疑的点了下头“可能他今日喝多了，制的药也出了问题，往常帝君，不对，前任帝君吃了都没什么事，今日不知怎么的，说是犯病了，老祖急的把尊上给拎了去寸步不离的守着”
　　小小猛的起身“不是恢复挺好的么，这么些时日也没听说犯病啊，老家伙，看我不砸光他的佳酿”后背又是一阵刺痛，小小咬牙忍了忍，决定去找陌音好好谈论一番，怎么着也得让他把这嗜饮的毛病戒了，至少在那人诊治时间，决计不让他再碰丁点烈性佳酿！
　　行至陌音寝殿忽而想起他此刻被老祖拎去照看那人了，又转道往那人的殿宇走去。
　　走入殿院便见霁月朔一脸心虚的看着她，而后又若无其事的将视线转去别处。小小懒得理他，招来宫娥让她去殿内将陌音唤出来。结果陌音打开殿门直接朝她大吼“非把我叫出来，你就这么不想见他么，进来！”
　　这是自昏迷醒来陌音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她不禁怀疑他是不是故意的！脚提在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后来还是硬着头皮走了去。
　　“这么巧，老祖也在啊”
　　雳山朝她点了点头便在一旁桌案前坐下。
　　殿内一时寂静无声，唯有床榻上那轻浅喘息。
　　眼见陌音跟老祖都没有上前的照看的意思，小小忍不住走去榻边，见他额角痛出汗，又转身取了巾帕替他擦拭，这一转身才发现殿内只剩他们二人。
　　回身照料便对上那幽深的眼眸，她还没来得及细看，就见那人闭了眼，按在胸口的手紧了紧。她就知道，是他不想见到她。
　　“你若不想见我，待你缓些我便去唤人替了我”
　　“替了你…”低哑的嗓音略显气促。
　　小小点头“你休息会，我去将师父叫来”既然看到她会让他不高兴，那她就不在这碍眼了吧
　　“就这么…迫不及待…离开么…唔”
　　小小覆上他捂住胸口的手背“疼的紧么，我替你揉揉吧”他的手太过冰凉，心里狠狠一抽，满是舍不得。
　　他未将手拿开，只抬眸望着她，良久，轻叹一声“你走吧”
　　为什么觉得他说的是反话呢？小小都懵了，这人到底是要她走还是不要她走？
　　许是弯腰太久，后背一阵阵抽痛，小小捏紧拳头僵直的挺着腰身离去，走之前不忘派人去将陌音唤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