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蛟（暂名）》十二公子煦

2、你看得到我？

　　僵持了许久，那女子终于开口了，她说：“你真的不救？”那声音里面夹杂着生疏的冷漠。

　　“不是不救，是救不得呀……”老头沉痛地回答道。

　　“就算，是我求你呢？”这时女子甚至带着颤音了。

　　一阵难耐的沉默。

　　“痴儿……痴儿啊……”我漂浮在房间中央看着那个白胡子老头忽然摇首叹息着。挂在他手臂的拂尘随着他的那声叹息在半空中轻轻飘扬。

　　眼前的女子面色苍白到透明，肤凝如脂玉。微红的双目盈盈含泪却倔强得不肯滴落。略显凌乱的碎发随意的覆在脸畔。嬴弱如蒲柳的身子微微颤动，却坚韧不可摧倒。黛眉轻蹙，贝齿紧咬住本已无血色的的下唇出，竟生生咬出一道血痕来。女子犹自倔强的不肯吭声，亦用沉默宣告她的半分不肯退让。

　　“唉……”见状我轻轻的摇了摇头，此刻几无重量的身子随之悬在半空里左右晃荡着，不由念出以前读过的一句诗来，“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呔！”那老头的一对白眉突地挑起，开口叱道。一双苍老却精光毕现的眼朝我的方向直直射来，吓了我一大跳，身子又不由得窜了二尺高。便听得那老头的声音在耳边隆隆响起，“兀那何处来的妖孽！”语音未毕，手中拂尘已是一抖，连连翻出几朵花，最后居然直愣愣点向我的眉心而来。

　　我一时呆了。那老头难道还是个半仙不成，居然看得见我？

　　那哀婉的女子好似也被吓了一跳，眼中凝绕已久的一滴热泪顺着面颊滚落下列，在瓷玉般的脸上划下一道水迹。眸中却流出惊疑的神色，亦看往我的方向，却好似什么都未见到，眼瞳里有现了一丝诧异与莫名。

　　我傻愣愣浮在半空纹丝不动，眼见那老头纤尘不染的雪白拂尘将至居然惊到不晓得挪动分毫。

　　却又在这电光火石之间，老头的拂尘在指到我鼻尖时竟生生定了下来。

　　“咦”了一生，老头瞅向我的目光里一时布满惊异和不可置信。须臾，只见他手腕一抖，拂尘“咻”地一声听话的撤了回去，还是好端端地搭在他的手肘。安然无恙平静无波。好似先前完全不曾离开过一般。

　　他眼中的惊疑随着对浮在半空中的我的上下打量，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惊喜，并且逐渐转化成浓郁的愉悦和狂喜。

　　他审视猎物的眼光却让本来应该毫无感觉了的我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他却突然又转了脸，对那女子哈哈大笑起来：“天意啊~天意……哈哈……柳儿，有啦……有啦……有办法啦！”他像是欢喜过了头发了癫似的，一句话说得颠三倒四语无伦次。

　　那女子竟好像还听懂了。原本冷淡到凝出绝望气息的眼瞳好似注入活水的枯井鲜活起来。苍白的面颊也因为紧张和激动浮现一丝殷红。整张原本死气沉沉的脸上顿时有了生气，竟隐隐透出点滴妩媚之色来。略含焦急的声音已在空中响起：“真的？！……”叮叮咚咚，好似银铃轻扬又仿若水滴轻叩玉石，煞是好听。

　　青葱皓腕激动得攀上老头宽大的衣袖，抓紧。声音里已是带着一丝颤抖：“还有法可救得他的么……”

　　老头闻言脸上的喜气却已去了大半，他紫气缭绕的脸上满是端肃。细看之下还隐约流露着一缕悲怆。旋即，老头虽是沉重却坚定地缓缓摇头。

　　那丝血色迅速自女子脸上褪去，一时间甚至脸生命都仿佛自此一点一点在她身上熄灭。

　　老头见此景象不禁失色。急道：“可是，我却有保你孩儿的方法了！”

　　回应他的是女子木然的表情和空洞的双眼。

　　老头重重叹了一口气：“柳儿难道不知道自己已有身孕了么？”

　　闻言少女浑身一震，古井般幽深的眼中终于有了一丝波澜。裙裾微动，一手抚上自己腰腹之间，喃喃地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然后有像想起什么，转脸看着老头，“为什么要说有保我儿的方法？难道我儿现下在我腹中安然还会有性命之忧么？”

　　“不是性命之忧，是你腹中胎儿此刻根本算作无命！”

　　“什么？”少女一阵惊呼，大恸。周身又像飘零于秋风中的落叶一半颤抖起来。

　　老头抬手轻捻须髯，开口道：“柳儿，须知你与他分属异类，本就是不可结合的，更何况如今你竟珠胎已结！要知道如此产下的婴孩也是逆天之子，根本就不会有命魂投生。若无魂魄投生的胎儿，即使生下来……”老头话并未说尽便停了下来，但是任谁也知道他话中的意思了。

　　女子的脸庞随着他吐出的字句一寸一寸变得愈加惨白，身体像筛糠似的止不住地颤栗。泪水在此刻溃堤而出，在她的脸上蜿蜒。几不可闻的声音破碎地自唇边逸出：“救……救他……”又过了片刻，那寂若寒潭的眼中好似突地燃起簇簇明亮的火焰，女子的声音也随之高亢起来，“你有办法对不对？一定要救他，救我们的孩子……孩子呵……”

　　说着说着，单薄如纸的身躯晃了两晃，就要栽倒下去。

　　老头快如闪电地甩出拂尘圈住女子的腰上，一手已伸出扶过女子双肩。随即摆手收起拂尘，在少女周身大穴点了几下，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女子的呼吸这才又复平缓下来。

　　老头才又道：“柳儿怀有身孕，为你腹中孩儿着想也不可太过激动。坐下放宽了心境听老夫慢慢说与你知晓。”

　　少女此刻格外听话柔顺，老头扶她在铺了软垫的椅上坐定。在她殷殷期盼的目光中才又缓缓开口：“没有命魂，要逆天续命，本是完全不可能的。”

　　他虽然是语速极其缓慢地说着，仍是仔细打量着少女脸上颜色变化。见她听到此处还算平静，情绪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波动，才接着说下去：“就是找到一半的孤魂，但是终究命薄如纸，根本就不可能近得你腹中胎儿的躯壳，怕是便要魂飞魄散了。所以，你和他的这个孩子，注定是生不出来的。”

　　听到此处，少女又轻颤起来，但不一会儿便止住。少女扬起巴掌大的小脸，上面毫无血色，却满是坚毅：“还望爹爹告知拯救我儿之法！”

　　一声“爹爹”叫得老头魁梧的身体也是一震，脸上颜色变幻莫测，复杂多端。竟分辨不出是激动是悲苦是感动还是欣愉……

　　老头深吸一口气平静下来，如电双目却又射往我的方向。

　　我听到老头一字一顿地说道：“就在刚才，爹爹见到一女子幽灵漂浮于房中半空，起先还以为是妖物，没曾想居然也是个逆天的——异世生魂！”

　　我一听老头这话浑身一个激灵：乖乖，我是迟钝了一点点，可不真是个傻子啊！更何况，就是傻子也知道这老头主意要打到我头上了！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戏我是没胆子看下去了，赶紧伸出双臂扑腾一下便想“逃飘”出去。

　　这一扑不打紧，我登时发现自己原本轻飘的双脚像是被什么拽住似的纹丝不动。

　　我大惊失色，又使劲扑腾了几下，还是没法挪动分毫。又惊又怒，冲口便骂：“臭老头，你对我干了什么！”

　　那臭老头居然冲我莞尔一笑，脸上老皮挤到一块儿，诡异得我直反胃。他倒开口对我说话了：“小丫头，乖乖待好准备做老夫的孙儿！‘锁足咒’可不是你这一般生魂破得了的……”

　　我当下冷汗便要涔涔而下（前提是我现在这鬼魂样能流汗的话）。

　　我听到老头说我是异世生魂的时候已经被吓得不轻。没想到他看得到我还能知晓我的来处。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在我身上下了破咒语，让我现在根本逃脱不掉！

　　我看着那激动到风雨飘摇的女子，虽然形容憔悴，但是也遮不住她出尘的面容。漂亮是很漂亮，但是，我可没想有个年龄还没我大的妈！

　　跑又跑不了，我只好呈呈口舌之快，对那老头就破口大骂：“臭老头，老妖道，你到底是用的什么妖法！老娘我才不要做你的破孙子咧！还不快放了我~~!……”

　　我这里骂的起劲，那老头既不发怒也不说话，只见他嘴角噙了一抹诡异的笑意莫测高深地盯着我看。

　　我更是如有芒刺在身，火冒三丈又莫可奈何。渐渐便灭了气焰，只得悻悻然道：“臭老头，你到底想怎么样？”

　　“丫头，不要这么冲！老夫这可也是在救你呢。”

　　“救我？救我什么？”我好端端的，什么事情也没有，你救我什么？不就是没有实体嘛，还能飘来飘去的，多自由自在啊！

　　“呵呵……小子当真无知。”老头诡异地笑着，冷得我起了一身鸡皮，“你当你这幅样子可以撑多少时日？”

　　“你……什么意思？”

　　“你自己仔细想想，是否觉得自己日渐轻盈飘忽？”

　　“……”我歪头，确实刚刚到这里的时候恍惚还有重量似的，虽然能飘走，但是后来却觉得自己越来越轻，飘得也越来越远。不过，这不是正常的吗？不是说，新鬼都还带着尘世气息所以会比较重的嘛！嘴上还是说着，“那又怎么样？”

　　“哼哼……”老头冷笑，“丫头本是异世魂魄，不知怎样居然进来这里。你要晓得，就是这个世界的游魂过不了多久也是会自己消散的。虽然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但是，你若不速速找个相合的躯体的话，恐怕不出三月，就要魂飞魄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