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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第九十五集(添半章内容) ...

  •   杨羡本以为,自己无惧得罪公主的风险,留岳霖借宿,还拍胸脯要他想住多久住多久,已经是义气十足的铁哥们了。
      杨公子是夜半被家丁从高床软枕里拖起来的,给驸马爷安排好厢房,正准备趁着天没亮,再去睡个回笼觉。可是岳霖不干,非拉着他,要他陪自己喝酒。
      这么一折腾,杨羡也彻底清醒了,叫人搬来几坛好酒。两人飞纵到屋顶上,在银辉皓月之下,夜风徐徐中,仰望星月,畅饮对酌。
      岳霖愁绪万千,也不怎么说话,只顾闷喝。杨羡半斜身体,靠在翘起的檐角上,手里握一只滑溜的青玉酒瓶,有一搭没一搭的,不时往嗓子里送两口。
      驸马的酒量本来不错,大约是心情欠佳的缘故,人也更容易醉。等到手边的一只酒坛见了底,岳霖那墨染深浓的双眸里,终于渐渐浮起迷离雾色,眼角薄红微翘,如带桃花。
      杨羡双腿叉开,手臂支在腿上,弯腰向他的方向伏身:“你到底怎么了?”
      岳霖抬眸瞥了瞥他,仰起脖子又灌了一口酒,被呛得连咳几声:“有些事情,知道多了,对你没有好处。”
      他摇了摇酒壶,见里面空空如也,不死心的俯身就要来取杨羡身边那只,被对方眼明手快的抢先一步,抓了个空。
      杨羡从来没见过岳霖如此模样,看来事情似乎比寻常夫妻拌嘴要严重,他把酒壶藏到身后,手指指向岳霖道:“会卿,今天你不把话说清楚,就没把我杨再兴当做朋友,少爷我不伺候了。”
      岳霖的眼神有点发直,显是半醉,屋顶上风大,扑面而来的凉意,刺激到残存酒意的神经,另他的头涨涨的发疼,不自觉蹙紧了眉宇。
      杨羡伸手把他按回到屋脊上坐好,劝慰道:“是不是公主殿下给你气受了?这个怀了孕的女人,本来就喜怒无常,她自己不舒服,心情不好,就喜乱发脾气。你骂她她还爱哭鼻子,别跟她计较不就得了。”
      岳霖没吭声,杨羡就顾自说下去:“当初我娘怀我的时候,也天天给我爹找事儿。仗着自己怀个龙种,把我威风八面的爹压在床上这样那样,我爹都没敢反抗……”
      杨羡说的是他西海小公主娘亲和司法天神爹的事情,岳霖此时神智下降,竟然没听出什么不对来。
      他吐息,低声喃喃道:“我倒宁愿是公主跟我闹……”
      “不是公主?”杨羡奇道,“我不信,凭你今时今日的地位,还有谁能把你郁闷成这样?”
      岳霖忽然反手将酒壶丢了出去,哐当粉粉碎在院子里。他扑过来,揪住杨羡的衣襟,咬着牙道:“天地君亲师,如若忠孝不能两全,是否应当忠于君?”
      “是有这么一说。”杨羡也是聪明人,他瞬间意识到问题可能出在皇帝身上,可赵构近来对岳霖可算恩泽备至,升官加爵委以重任,他道,“可我觉得凡事不能绝对,如果君王无故要你杀父弑母,你也干么?”
      岳霖苦笑了一声,双手撑在瓦片上,支持摇摇晃晃的身体,自言自语:“他自己生不出孩子,就抢别人的,还要我去做说客……罔顾人伦,颠倒长幼,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驸马爷口中的语言实在太过劲爆,杨羡惊诧的嘴唇微张,可细细想来,这也不是不可能。
      北边金兀术咄咄逼人,欲立赵桓嫡长子为帝,这还是好的,说不定下次直接把赵构的亲哥赵桓推出来。赵构中年无子,且不是二帝亲自册立的太子或者接班人,必然有大大危机感。
      恰在此时,公主有孕和潘贤妃有喜的消息差不多传出来,这么说来潘贤妃那个是幌子,赵构有意以外孙代替皇子。
      杨羡眼珠转过,盯着岳霖道:“那敢情好,以后你儿子做了皇帝,你岂不是幕后太上皇?吕不韦在世啊。”
      岳霖脱口而出道:“江山是赵家的,皇上心知肚明,从古到今,岂有传位于外姓之理?”
      岳霖说的是事实,驸马的孩子,严格说来不算皇室的人,所封官爵要依照父亲的地位来定。少数能封个爵位的,只有非常得宠的公主所出。
      看来赵构是既想要面子,又想要里子,顺应了民间太/祖化身金兀术报仇的传言,计划将皇位传给赵匡胤后人,同时给自己挣个效仿上古明君,任人唯贤的美名,好收买笼络人心。
      赵构对赵氏宗亲血缘的纯正非常看中,这从他下旨砍了好几个假冒皇族的人,柔福帝姬真假还不好说,也被他砍了,就看得出来。如此一来好歹是外孙,不像金兀术稀里糊涂养便宜闺女,且能稳固统治,给自己争取时间做最后的生儿子努力,可谓面面俱到,一箭四雕。
      只是可怜了岳家。
      “会卿,你也是熟读史书,几千年来皇室为了争帝位夺权势,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儿没干过。”杨羡眼神高深莫测,半笑不笑道,“你不服也不行,有本事,你让这江山改姓岳啊?”
      岳霖浑身窜过一个激灵,伸手推他:“你疯了!”
      岳家根正苗红,从姚太夫人起,个个忠君爱国,以收复河山为己任。岳霖从小在这样的家庭长大,岳飞又是大宋名将,品性高洁,还和皇上结为亲家。杨羡很清楚,要岳霖改变近二十年的原则是很难的,他也不急,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天地之间,你我都不过是棋子。
      “我说了什么?”杨羡装模作样的按揉太阳穴,埋怨岳霖道,“都怪你,本公子好久没喝醉了。”
      岳霖注视他半响,脸色和缓下来,他费劲的想要站起来,从屋脊上下去,却发现两条腿如同灌了铁浆,使不上劲。他踉跄了一下,跌坐回去,身下的瓦片被压碎一块,瓦砾噗嗤嗤的滚落。
      杨羡瞧他那狼狈样,乐不可支的道:“哈哈,轻功用不上了吧?”
      岳驸马没好气白他一眼。
      刚笑话完岳霖,杨羡预备起身,发觉自己也比岳霖好不到哪里去。他抱起一个酒坛,往地上掷去,四分五裂哐当响起,成功吵醒在廊下打盹的小厮。
      杨公子扬声喊道:“六斤,快给少爷搭个梯子!”
      两个酒鬼依次从梯子上爬下,终于困倦难忍,各自回房歇息。

      杨羡迷迷糊糊,睡了约莫一刻,再度被扰清梦。他强忍着想要砍人的冲动,暴躁无比翻个身,对着家丁怒道:“就是天皇老子来了,本少爷也不见!去把他打发走!”
      说完这句就重新躺了回去,把锦被蒙上脑袋。
      家丁非常为难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少爷,天皇老子倒是没来,可他的闺女来了。出云公主驾到,说要接驸马爷回去。”
      “玉藻来了?”杨羡皱眉,拱着被褥坐起,“那驸马现在如何?”
      “驸马醉得厉害,酣然沉睡,小的喊不醒他。”
      杨羡费力的用他那不太清楚的脑瓜思考片刻,命家丁取纸笔来。他借着烛光,在那一小方素纸上写下几行小字,折了几折,用一条汗巾包好,嘱咐那名家丁道:“既然公主来要人,我也不能不给。你派两个小厮,将驸马爷用被子裹了,还给公主。还有,这里面是一道解酒的药方,你塞在驸马衣襟里,告诉公主,按此煎药,可解宿醉。去吧。”
      下人们依言行事,赵柔嘉在杨府花厅中候了半刻,便见到了她夜不归宿的夫君,还是个醉得不省人事的。
      柔嘉撅嘴瞪着他,半响眼神终是软下来,让公主府的内侍太监,把驸马爷扶到轿子上去。
      南天星子将落,黎明秀美,淅淅沥沥的晨光犹半遮面,日出前的临安大街上行人零丁。两名英武的府中侍卫腰佩长剑,在前开道,其后四名容貌姣好的宫婢提着灯笼,步履款款。
      八抬绣凤銮驾上纱幔半卷,隐约露出轿中倩影。柔嘉是听闻岳霖到了杨府,从寝殿直接赶来,身上穿着舒适柔软的浅紫色蔷薇宫装,长发斜斜半挽,插一支白玉百合簪,明眸流转,朱唇点丹。
      公主坐于车驾中央,驸马爷仍未醒转,折腿靠坐,脑袋就趴在公主双膝之上,随着车驾前行微微摇晃。
      柔嘉垂眸,盯着他完美无缺的睡颜出神。
      她提起岳霖双臂,想让他坐在座椅上,能靠的更舒服些,这时有什么布帛样的东西,自岳霖领口掉出,轻飘飘落在车底。
      柔嘉伸手拿起,翻开这明显是男子用的汗巾,里面竟然还裹着一张字条。
      她打开阅过,才知是杨羡手笔。杨羡在信里告诉她,赵构想用她和驸马的孩子假冒皇子,岳霖心中苦闷无处消解,是以深更半夜不归,借酒浇愁。
      柔嘉的面色变了几变。
      再望岳霖,她白嫩的指尖摸过他的脸,轻轻叹了口气。
      突然,车辙似乎磕到了一块碎石,柔嘉被颠簸的浑身震晃一下,扑在驸马身上。
      这一扑,居然把岳霖给弄醒了。
      只是他眼皮虽睁开,神智显然还不那么明晰,愣愣的瞧着公主,薄唇龛动:“玉藻……”
      亏他醉的糊里糊涂,还认得她,柔嘉把额头轻轻蹭着他的:“是我。”
      岳霖伸展手臂,箍住了她的腰,孩子气般的冒出一句:“玉藻,你给我生个女儿吧,好不好?”
      公主望了眼自己微微隆起的肚皮,迟疑道:“好,可是……”
      “没有可是。”岳霖点住她的嘴巴,眸如暗潮,乾纲独断道:“我说是女儿,就一定是个女儿。”
      完了,帝君又开始犯病了。
      公主殿下知道他这会尚不清醒,目露无奈,抚着他脊背,柔声安慰道:“好,好,给你生给你生。”
      岳霖总算安心,就这么抱着她,很快又阖上眼睛,呼吸匀长,沉沉睡过去。
      柔嘉把那信纸揉成一团,捏在手里。杨羡信函的重点是,帝君天命所归,你赶紧多吹吹枕边风,撺掇他造反!
      可是,柔嘉还不想这么做,或者,眼下还未到这么做的时机。
      拜她的父皇所赐,原本心心念念盼望着闺女的柔嘉,此刻倒转了主意,真的想要个儿子了。
      她轻轻的将驸马扶到角落里靠好,掀起窗口纱幔,要侍女小葵递个火折子进来。公主就在马车里,引了火苗,将杨羡的信烧的灰飞烟灭。

      以大宋宰相秦桧和金国权臣完颜昌为代表,绍兴年间宋金两国达成了第一次较为系统的和议。完颜昌欲借议和拉拢赵构,排挤远在汴京的主战派金兀术,赵构虽未言明,却也明里暗里,一手促成了此次议和。
      从议和提出到结束,朝野里反对的声音从来也没有停止过。和那些闯宫请愿的臣子们不同,身为岳家军及淮西军统帅,岳飞除了一开始上过一道奏折表明立场外,其余时间都没有发声。
      他在接到朝廷昭告百官的敕书后,才给赵构上表,向皇上道喜的同时,坚定认为金人不足信,他们随时可能撕毁协议,发兵南下。
      岳飞生平之志,便是收复两河,唾手燕云,一雪靖康之耻,令金人向大宋告罪称臣。此等贺表,可谓是闻所未闻。赵构阅罢,心情是很复杂的。他是既希望岳飞说出来,又怕他说出来。
      宋金刚刚修复了表面的和好关系,幸好岳飞的奏章只有赵构看得见,万一传到金国使臣耳朵里,这几个月来的努力就要功亏一篑。可岳飞也说的很对,这次议和,金兀术从头到尾都不曾出面,这种出奇的沉静,反而令赵构心底生出几丝不安来。
      完颜昌和完颜宗弼的矛盾,已经从隐藏转为公开叫板,相信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分出个胜负。完颜昌究竟是英才还是蠢材,就看他能不能绊倒金兀术了。
      万一真的不幸被岳飞言中,金兀术推翻和议,领兵南侵,遍观朝野,唯一可与女真骑兵一战的,只有岳飞率领的岳家军。
      赵构与金兀术不共戴天,在最坏的情况出现之前,他更希望能够兵不血刃的,趁着金庭内部的党争,借刀杀人。
      对于清楚明白的说着要打回北方去的岳飞,赵构暂且装个糊涂,高官厚禄的赏着,安抚于他。
      这回赵构下旨,收复了河南陕西两地,举国同庆,尤其是在前线出生入死的大将们,更要犒劳。于是他给亲家赐了一个更大的官,开府仪同三司。
      岳飞战功彪炳,武将的头衔已经封无可封,所以赵构这次封的是一个文官,且是文官里面的正一品。
      虽然岳飞的升迁速度,在大宋开国以来都是罕见的,可这主要归功于他能力超群,基本上每一次升官,都是因为他又立下功勋。
      唯有此次,岳飞向来秉承无功不受禄,在接到皇上这道旨意时,无奈而心领神会。
      皇上的意思很明白,朕现在不想打,你就老老实实呆着,该享受就享受,不要提什么收复燕云的话。
      皇命难违,身为臣子只能遵旨。岳飞在临安呆了两个月,实在是无所事事,就又向赵构请旨,想去河南巩县,谒拜陵寝。
      刘豫这个损阴德的,把几位先帝的皇陵盗了个遍,岳飞表示自己深受皇恩,到洛阳给大宋的列位先帝们扫墓去。
      他说出来的理由光明正大,也顺了皇上的意,绝口不提靖康,不提复国,赵构考虑之后,准许了他的请求。
      金国按照和议,将河南、陕西归还大宋,这其中就牵扯到很多交接的工作。岳飞是想与使臣一同前往西京河南府,谒陵的同时,也顺便探探金人虚实。就在岳飞的奏折发出不久后,驸马爷岳霖,也向皇上请旨,要求到金国归还的另外一地陕西延安府,督办管辖交接事宜。
      自从那夜岳霖喝醉,柔嘉从杨羡处得知了真相,又将信函烧毁,她就一直装作不知此事。
      而岳霖,显然也是没办法说服自己,向柔嘉提出把孩子送入宫中的要求。夫妻两人,竟不约而同的,当做没有这回事一般。
      柔嘉明白,岳霖主动请求离开临安,恐怕还有暂时逃避她父皇赵构的心理。
      公主的肚子显怀不久,身子尚不算笨重,远行没有什么问题。
      霖哥哥去公干,她理所当然是要跟着的。
      要是别的地儿,说不定柔嘉还没有那么大兴趣。
      巧就巧的是,金国这次还回来的陕西之地,延安之府,可以算作小狐狸的老家。
      延安府黄陵县,是历代帝王与名士祭祀轩辕黄帝的所在。传闻中那号称天下第一陵的轩辕坟,就掩埋在那八万余株苍翠挺拔,绿如浩海的古柏林中。

  • 作者有话要说:  小狐狸实力宠夫,说生闺女就生闺女,就算生不出来,也要生个女装大佬。
    在生娃前,小狐狸要回一趟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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