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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三十六集 ...

  •   待到日暮西斜,铜锣催响,考试时辰已到。诸多士子停止作答,将自己的答卷折叠起来,自后往前,逐排上传,提交给学政程敦厚大人。
      程大人收完答卷,和同为监考的司业低语了几句,司业便宣布下学。监生们收好各自的笔墨,向师长行礼后,三三两两,离开了太学明德堂。
      太学共有监生近三千人,来自全国各地,故而有统一的斋舍,两人一间。托赵构重视教育的福,斋舍的陈设虽比不上高门大户的厢房,比起一般客栈的普通房间还是绰绰有余的。那些路途遥远,千里求学来的士子,在膳堂吃完饭以后,就只能回斋舍去。像岳霖、杨羡这般自己府邸就在临安城的,可以随时回家开小灶。
      杨羡走到明德堂前的石阶边,舒展筋骨伸了个大大懒腰,摇着自己写的发酸的胳膊,对红玉小声抱怨:“殿试的流程,几位夫子讲了好多遍了,有什么好熟悉的,我看那个程大人啊,是没事找事,故意来折腾我们。我最烦那些条条框框的律法了,没想到在天庭被爹逼着学天条,今天还要写一篇有关大宋律例的文章。”
      岳霖他们和他相隔两丈,正缓缓踱步而来,恰好听见他最后一句抱怨,奇道:“再兴,今日的考题明明是一篇赋,哪有考大宋律例?”
      杨羡侧头望去,笑而不解,扇子在指尖转了两圈,收入腰间:“会卿,你是不是没睡醒啊。题目明明刑赏忠厚之至论,怎会是赋呢?”此题典出《尚书》孔安国注:“刑疑付轻,赏疑从众,忠厚之至。”简单来说就是论疑罪从轻。诗赋在当代科举中的重要性是逐年下降的,而经义和策论的出题则有所增加,重在考察士子对时局和治国之策的理解。
      柔嘉明明看见霖哥哥洋洋洒洒,写了一篇赋,也觉奇怪,岳霖眨眨眼,已经叫住了从他身边走过的尚书徐公子,向他打听考题:“徐学兄,不知你拿到了什么题目?”
      徐公子随口答道:“我的是‘古之善养马而今不善乎?’,我记得是收录在欧阳文忠公文集中的一道策问。原来我们每个人的考题都不一样啊?怕是程大人偷懒,直接从过往科举的题库中,随意抽取了一些,反正今日又不是正式的殿试,他连答卷都未必会细看。”
      “徐兄说的有理。”杨羡心想早知道我就随便写写了,这一篇文章绞尽脑汁著述下来,得耗费多少心血啊,亏了亏了。
      徐公子望见秦桧公子秦熺就在前方,忙向岳霖等告辞,快步追了上去:“秦公子,怎么就回去了?愚兄在挹翠楼包了雅间,不是说好今晚咱们一起品酒听曲的么?”
      秦熺回过头来,嘴角扯动,挤出个略带歉意的笑容来:“真不巧徐兄,今日我娘亲抱恙,我还得回去给她请安。下回……下回本公子请客,告辞,告辞。”
      “哎……”秦熺行色匆匆,徐公子没喊住他,不禁奇怪的嘀咕:“怎么忽然转性了,他不是很喜欢挹翠楼的桃娘么……”

      秦熺出得书院山门,便钻入早已等候在外的轿子中,直接返回宰相府。
      回到府中,询问了下人,知道爹就在正房玉书轩,急急忙忙的又赶到玉书轩。看到秦桧就在喝茶等他,秦熺面露喜色,从衣襟从拿出那封试卷,邀功般的对爹说道:“爹,你吩咐我拿的东西,孩儿拿到手了!”
      秦熺按照爹爹的指使,提前准备了两份试题,一份是只有题目,没有作答的空白卷,另一份是包含了题目和解答的完成卷。就在学政程敦厚从前往后发放试题时,秦熺用那份空白试卷,换掉了本该属于岳霖的试题。等收卷时,再将岳霖答过的那封试卷藏起来,用自己备好的、署名为岳霖的完成卷交上去。本来这不是正式应试,试题都是随便抽取的,简直是神不知鬼不觉。
      秦桧抬头看了他一眼,接过那封试题,展开来细细阅过。
      在秦桧阅卷的期间,秦熺一直在观察他的神色,起初他还吊儿郎当的,到了后来被爹爹阴沉的面色和时不时朝他的瞪眼所慑,不由得站直了身体。
      等到秦桧终于放下那封试卷,秦熺讨好的问道:“爹,怎么样?”
      “怎么样?哼,这就是他岳飞的儿子……”秦桧曲指弹在那写满字迹的宣纸上,听的秦熺心惊肉跳,“你看看你这副德行,啊,你娘从小给你请的是饱读诗书、最好的夫子,可是你不思进取,整日的流连花街柳巷,非要丢尽我的脸!”
      “爹,爹,你骂我也没有用,孩儿根本不是念书的料。”秦熺赶紧讨饶,指着岳霖的试卷问:“您就说这篇文章行不行吧?”
      秦桧耐下怒气,将卷纸卷起,塞到秦熺手里,“在殿试前,你要把这篇赋倒背如流,差一字都不行。不仅要能背,逐字逐句,如何释义,引用的是何典故,全部要一清二楚。有什么不明白的,就来问爹。”
      听父亲的口气,这回他的功名是十拿九稳了,秦熺大喜过望,连连称是:“爹肯帮孩儿,孩儿不会不知好歹。孩儿这就去背,马上去背……”
      他知道继续呆在这里也是讨骂,赶紧退了出去。秦桧目视嗣子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叹了口气,扬手一招,将秦府官家唤到近前。
      秦桧的脊背靠在太师椅上,慢悠悠的说道:“马上去拟一名帖,就以本相的名义,请中书舍人程敦厚程大人,三日后过府一叙。”
      管家点头,继续请主人示下:“小的遵命。不知相爷预备如何招待程大人,小的可以准备起来?”
      秦桧不紧不慢说道:“好酒好菜,再从府中丫鬟中挑两个美貌的,届时为程大人侍宴。”
      “那相爷您想如何跟程大人提这件事情……光是好酒好菜,恐怕……不如小的再准备一些珍贵的古董字画,赠与程大人。所谓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不怕他不按照相爷您的意思去办。”
      “画蛇添足,”秦桧闻言,白了官家一眼,“谁说本相要和他提及此事了?”
      管家自知思虑没有秦桧周全,连忙低头,不再言语了。
      秦桧接着说道:“等程敦厚来到府上之后,你们什么也不必说,将他引到偏厅,只管好生招待他,不可怠慢。如若他等不及问起,就说本相忙于公务,暂时无暇接见他,要他稍安勿躁,宽心等候。”
      “然后呢?”
      “然后……待夕阳西落,新月升起的时候,再打发他出府即可。”
      管家呆了一呆:“就这么简单。”
      秦桧浮起老谋深算的笑容:“就这么简单。”

      太学之内,等用完了饭,杨羡和岳霖缓步往后山斋舍的方向行去。红玉和柔嘉两个新晋小书童不认得路,只能乖乖的拎着装笔墨纸砚的竹编书包跟在后头。
      杨羡用肩膀撞了下岳霖:“哎,你到底写了篇什么赋?”
      岳霖脑袋半晃的答道:“圣人以日星为纪赋。”
      杨羡噗一声笑了出来:“这题目果真适合你。”日月有常,星辰有行,世间万物皆有其运行轨迹。姜子牙封八部三百六十五正神,人数以斗部为最。斗部群星各司其职,紫微宫家的小星星很多,光是以白素贞为首的北方七宿,故事一箩筐,哪个都不是好惹的,更别说什么金乌殿下,太阴星君了。
      不多时他们回到了斋舍,柔嘉本来是做好斋舍穷酸破落的准备的,不想前后通透,清爽雅致,桌椅书案木柜,分内外两间,该齐备的东西都有。内室也很宽敞,左右侧各摆放了一张卧榻,两人多宽。床尾间隔两步,放置水盆面巾的木架旁边,还添有一张小窄床,明显是为书童预留的位置。
      红玉乍见哥哥的学舍,顿感新奇,爬上去抱着他的被子打了两个滚,被杨羡哭笑不得教训一顿。岳霖瞧他们两个举止亲昵,笑闹毫不避嫌,转身去外间倒了杯茶。他垂眸含茶,三观碎裂的想,这俩人莫不是已经有过了肌肤之亲,可杨家也是书香世家,家规森严,杨羡又是几代单传,家中唯一的男丁。此事若被穆太君知晓,不知要作何感想。
      发现岳霖出去了,柔嘉把他的书本和笔墨等放置其位,抿着含羞的嘴角,踮着脚走到属于岳霖的床榻边。她转过身来,小心翼翼的慢慢坐下去。手指摸过湖色绣着修竹的被面,继而双臂折起,可爱雏鸟般的挥了几下,整个身体随之上下晃动。大概是觉得岳霖的棉花被褥弹性很好,她嘴角的笑痕扩大,宛如偷藏了饴糖的孩子,独自偷着乐。
      这模样像极了终于寻到窝,满足乱蹭的小动物,实在太傻了。
      等她偷笑完了,抬起眼睫,就见那人身形修挺,就立在分隔内外的屏风边,一双桃花星目暗烁,若有似无的望过来。诸般光彩在他眼底明灭,最终凝寂成深邃宁和,依然是风姿卓雅,玉树临风的岳公子。
      柔嘉一时不能完全读懂,但他的目光,大抵让她比较自惭形秽。
      她有些不好意思,收起傻笑。感觉自己犯了什么错误被抓包,期期艾艾的站起来,乖乖坐到属于书童的小床上去。
      岳霖不动声色的将视线收回,在杨羡走过身边时,伸手叫住了他。
      杨羡微微抬起下巴,表示疑问,岳霖浅笑春风道:“戌时未到,我和我的书童就先回府了。我的床铺,今晚留给你睡。”
      太学有规定,凡是要回家的学子,必须在戌时前出山门,过了戌时,书院便会落锁,闲杂人等不得随意进出。
      杨羡正在发愁今晚怎么睡,听罢此言,立时握拳为礼,表示多谢多谢。岳霖拍拍他的肩,侧眸对柔嘉偏了偏头:“还愣着作甚,走吧。”

  •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他是个闷烧,让他自个慢慢闷,闷着闷着就啵啵啵啵的煮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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