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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

  •   第四章

      车子驶进机场,停在贵宾通道入口处。司机从后备箱中取出行礼站在外面,我用力甩脱华定思一路紧攥不放的手,下了车。
      登机手续很快办好,服务人员引领我们进入头等舱,我一瞥间,已见里面坐着两名西装革履的大汉,似是保镖,见到华定思进来,叫一声:“华先生。”
      我斜睨他,心中冷笑,怕我逃跑,竟连保镖都备好,邵悠然何德何能,得人如此看重。
      华定思抓住我手臂到前排位子坐下,两名保镖训练有素,立即坐到贴近舱门的最后一排去,守住进出通道。
      等了一会儿,登机时间将过,仍不见一人进来,宽大的头等舱里只我们几人,显得有些空荡荡。来往香港的国际航班甚少这样冷清,我不禁纳罕。
      “我知你喜静,已包下整间头等舱。”
      似读出我疑思,华定思释惑道。
      我一怔,前尘往事涌上心头。
      还记得我们相识不久,正是浓情蜜意时候,我前往巴厘岛度假,邀他同去。那时的华定思还只是银行中一名小小职员,入行不过一年,虽是名校硕士毕业,到底无权无势无靠山,香港中似他这般打工仔少说三十万,个个靠那三两万月俸过活,又要装扮体面,月底如不向银行借贷已属万幸,哪里还有什么节余。我本打算出了他那份钱,谁知他硬是不肯,坚持自己付款,宁肯后面两三个月吃泡面,不愿让人说他攀附,遭人轻贱。我又是感动又是怜惜,退掉头等舱及豪华饭店,陪他挤经济舱,住小旅馆。那晚我们相拥坐在旅馆简陋的露台上,他俯在我耳边许诺,“悠然,悠然,我日后定要出人头地,为你包下整间头等舱,在酒店海景套房中与你相拥至天明。”
      心潮澎湃只一瞬,我别过头去。八年过去,今日他承诺果然兑现,只是此情此景不复当日,再做什么也是惘然。

      即使背转了脸,亦能觉出一股缠绕不去的视线,我打定主意不去理会,闭了眼小憩。
      一宿没睡,不多时意识已渐模糊,将入梦时,一声童稚的呼唤传进我耳中。
      “爹地!”
      我倏地张眼,这是怎么了?我竟听到宝宝叫声,难道是做梦,亦或是我幻听?
      “爹地!”
      第二声叫唤又来了,我真真切切听到在身后响起,忙不迭回头去看,只见宝宝立在舱门前,见我扑向他,张开双臂纵入我怀中。
      这一天一夜,我担惊受怕到极处,此时宝贝重回怀抱,不由紧紧抱住不肯撒手,直怕他再被人掠走。
      飞机即将起飞,空中小姐走来提醒系好安全带,我站起身,这才看清宝宝身后还站着一人,容貌俊朗,身形高大,只是满脸的桀骜不逊,从骨子中透出股阴恻之气,若是寻常小女生见了,必定奉为偶像,我看了,却心中一凉。
      这人叫林烈,算是我家姻亲,小时常在一处玩耍,称得上青梅竹马。却不知我何时得罪他,以至五年前与华定思联手暗算邵家。
      本以为此次绑架由华定思一手所为,看眼前情形,他亦参与其中。一个华定思已令我疲于应付,再加上他……我胸口顿时一窒。
      “真没想到还能再见面。”
      林烈扯一扯嘴角,算是微笑。
      我亦冷笑道,“我也以为此生再不必见到你们。”
      说完,领宝宝到右侧座位上坐下,系好安全带。
      这是双人座,只得坐我与宝宝二人,华定思想跟过来,却已无位子,只好在通道另一侧拣个最靠近的位置重新坐下。
      林烈冷眼旁观,间或发一两声嗤笑,阴阳怪气一如他小时候。笑够了,坐到距我最远的一处座位上。
      我们三人之间气氛诡异,且均面色不善,空中小姐想必颇为头疼,不知怎样劝我们安分,以免耽误行程,这时见人都坐下,不由松出口气。

      飞机开始在跑道上滑行,速度渐渐加快,终于腾身跃入空中。宝宝从未坐过飞机,第一次飞行兴奋得很,扒在窗上向下看,一边叫,
      “爹地快看,我们飞起来了!”
      “房子变得好小啊!”
      “爹地,爹地,窗外有云彩,好像棉花糖!”
      我本担心宝宝受到惊吓,见他仍旧活泼,知道没事,放下心来,不时附和,陪他观景。
      飞机升到预定高度,很快平稳飞行,我解开宝宝的安全带,让他趴窗上细看外面云海。夕阳的光辉将云彩染成金色,美得令人叹为观止。宝宝很是入迷,但到底小孩子,久了便觉无趣,又嫌阳光刺眼,窝回座位看前方放映的动画片,我这才有机会问他失踪情状。

      “宝宝,爹地嘱咐过你不要乱跑,怎么忽然不见?”
      宝宝抬头看我,大眼睛里满是委屈,兼且迷惑。
      “我想去厕所,没有乱跑,可是不知为什么会睡着,醒来就在一间大屋子里,那个叔叔陪着我,”说着,小小的手指指向林烈,“他说是你朋友,你突然有事不能陪我,要他照顾我,还给我看照片,里面有你们的合影。”
      宝宝年纪小,但思维敏捷,强过十岁孩子,几句话说得明白,我一听,怒上心头,向华定思质问道:“你对宝宝使用麻醉剂?!”
      华定思从始至终眼神未曾离开我身上,见我发怒,立刻道歉:“对不起,是我不好。不过那种麻醉药很是安全,不会对孩子造成伤害。”
      我还想再骂,一转念又憋回肚里。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人家肯道歉已是给我面子,再追究下去又能如何,撕破了脸倒霉的还是自己。
      我忍住气,问宝宝,“醒来后有什么感觉,头晕吗?有没有想吐?”
      宝宝摇头,“头不晕,没有吐。”
      我又详细询问一遍,确定宝宝身体无事,稍稍安定了些。再安全的药物也有副作用,宝宝才只四岁,真有什么影响,华定思别想我能善罢甘休。

      空中小姐过来为我们一一斟上饮料,我拿了杯橙汁给宝宝,啜着咖啡开始思索。
      若说华定思是为研究项目前来要挟我,那林烈为何也要插上一脚。
      说起林邵两家姻亲,倒与林烈并无多大关系。林烈的父亲林子豪娶了我母亲的姐姐,算起来我称他一声姨丈,他们的儿子林勋大我一岁,是我表哥。不过这林烈却非姨母所生,乃是庶出,因姨丈风流的缘故,以至带他回家扶养。
      姨母性子冷苛,待他十分不好,倒是林勋很喜爱这个弟弟,与我玩耍时总将他带上,又怕他受人欺侮,极力维护。虽然林烈性子不讨人欢喜,但亦渐渐融入我们这群朋友中,才不致处处低人一等。
      他身份特殊,在姨母那里受尽委屈,纵有兄长在侧,亦终于养成孤僻冷傲的性格,除了林勋无人能令他脾气和缓,与我的交情自然也不能算深,不过多年相交,纵然不是拜把兄弟,亦应有几分香火情,何以这样害我?想来想去,应是为着报仇之故。
      那段时日,林勋摆脱家族束缚,投身考古队前往中东,一去杳无音信。姨母姨丈相继出现健康问题,不久病逝,林家大权落于林烈之手。他心胸不似林勋那般宽广,受压多时,终于不用看人脸色,自然一心想报复往日欺他之人。可姨母已逝,无人供他发泄怒火,寻来觅去,只我是姨母血亲,活该遭他毒手。可惜林勋不在,否则尚能拦阻几分,令他不致这样疯狂,亦或者幸亏林勋不在,万一林烈发起狂来连他也不放过,那才糟糕之极。
      想通其中因由,我只觉万分冤屈,却申诉无门,只得打定主意,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管他明枪还是暗箭,只管挺身迎上。

      时近晚上,空姐呈上食物,其中一份奶油焗龙虾的香气将宝宝的注意力自动画片上引开。
      我问他,“饿不饿?”
      宝宝点点头。
      “你不是同性恋吗,我还以为你一辈子不会有孩子,没想到你也能抱女人,还生了个儿子出来,宝贝得要命。”
      林烈自坐下后一直安静无语,这时突起发难,一出口便恶语伤人。
      华定思闻言脸色一沉,低喝一声“林烈”,欲阻止他胡言乱语,却已不及。
      我正将龙虾剥皮,实不想理会这等无聊话语,倒不料宝宝很是好奇,递给他的虾肉也不及吃,问我,“爹地,什么是同性恋?为什么同性恋就不能有孩子?”
      宝宝求知欲强,我一向尽量满足他,此刻也不例外。我一边在心中将林烈祖宗问候数代,一边向宝宝解释,“同性恋是指一个男人喜欢另一个男人,或者一个女人喜欢另一个女人而成为恋人,因为两人性别一样,所以不可能有共同的孩子。”
      宝宝想一想,道:“我知道了,孩子是由精子和卵子结合才能生出来的,两个男人在一起只有精子,两个女人只有卵子,所以没办法,是不是?”
      宝宝歪着头,眼睛一眨不眨望着我,“那爹地是同性恋吗?”
      “是的,我是同性恋。”
      “可是爹地和妈咪在一起生下我,妈咪是女人……”宝宝困惑无比,问:“那爹地喜欢妈咪吗?”
      我放下刀叉,抱他进怀里。
      “是的,我喜欢男人,但并不妨碍我爱你妈咪,你妈咪美丽又高贵,值得任何人爱,我也爱她,所以一起生下你。”
      “你爱她,还离婚?”一记冷哼打断我们父子对话,林烈嗤笑,“听说你前妻和另一个男人走了,是不是你根本无法满足她,所有任由她给你戴绿帽子?”
      这人心理变态,专揭人私隐为乐,与他生气,无异降低自己身份,况且事实并非如此。我与伊琳娜相互欣赏敬爱,彼此理解,绝非如他所想那般不堪,这些原不必说给他听,但宝宝关切他的父母,正凝神看我,却不能不做解释。
      “你妈咪是个非常好的女人,不止我一人爱他,有人对她的爱比我更深,也能让你妈咪更加幸福,我希望她快乐,所以选择放手。”我亲亲宝宝额头,“宝宝也爱妈咪,也希望她能更快乐幸福,对不对?”
      宝宝很聪慧,懂事地点点头,“我知道,是艾蒙叔叔,他爱妈咪,也很爱我,经常寄礼物给我。”
      我笑一笑,放他回座位吃东西。
      林烈本欲令我在孩子面前难堪,却不料我会与孩子这样交谈,吃惊过后反把自己闷住,真是枉做小人。
      宝宝吃几口虾,忽然又对我道:“爹地,我不介意你的伴侣是男人,你可以再找一个爹地给我。”
      林烈和华定思被这句话惊住,都停下进餐的动作看过来,我也吓一跳,惊讶地看着他,不知这孩子何出此言。
      “维尔叔叔问我愿不愿意他做我的第二个爹地。”
      我再一次意识到孩子太聪明太懂事真算不上一件好事,一时头大。
      “你的维尔叔叔永远是你的维尔叔叔,他不会是你第二个爹地。”我认真道。
      宝宝撇撇嘴,“好吧,这是你的事情,你自己决定。不过,爹地,”他郑重地望着我,“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只要你喜欢,我都没问题。”
      我怔一下,忍不住笑,“好的,我知道。谢谢你,儿子。”
      沟通到此结束,宝宝继续埋头吃龙虾,我亦心情大好,有子如此,夫复何求。
      林烈似是被我们父子气住,不知怎样再行挑衅,就此噤声。
      华定思也一路无语,但每次看过来的眼神愈加深沉,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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