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阿踢仔

62、1999-31th

　　第六十二回
　　1999-31th

　　“他们那么多人打我，医药费不付一点儿像、像话吗？”马老狗摸着自己肿了的脸颊，说话都有点说不清的样子。
　　“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让我爸发酒疯，打了人，你还有脸要钱？”杜西韧说着就要站起来。蒋慈溪斜着看他一眼，他不乐意地坐了下来。
　　“你要多少钱？”蒋慈溪瞪住了杜西韧，回过头看着马老狗。
　　马老狗伸出一个手指头，“一、一百！”这几个字说得是挺硬气。
　　做调解记录的杨警官停笔抬头，目光犀利的看向马老狗。马老狗气势就下去了，看看杨警官又看看蒋慈溪，那硬气的一根手指头收回去捂住下巴，说：“那、那十块钱是要给的，买瓶药酒擦……”
　　杨警官听了继续做记录。蒋慈溪掏出十块钱放到桌上，手掌压着推到马老狗面前。马老狗伸手拿钱，蒋慈溪不放。马老狗看他，蒋慈溪起身凑到马老狗身边，低声说：“下一次再招惹他们打你，就别想拿到钱了。”
　　“杨警官，他、他威、威胁我！”马老狗指着蒋慈溪告状。
　　杨警官听而不闻，递过调解书说：“钱拿好。这儿签字。然后你出去，雷警官他们想找你了解下拖拉机厂丢的那五百米电缆……”
　　“那跟我没关系啊，杨警官，真不管我的事儿……”马老狗突然就不关心蒋慈溪的威胁了。
　　“签字。”杨警官声音陡然严厉，马老狗赶紧签字，签完了又说电缆不管他的事儿。正说着外面进来了一位新的警官，拖着马老狗往外走了。
　　杨警官把调解书递给杜西韧和蒋慈溪，让他们俩人都签字，还跟蒋慈溪解释说：“没成年，累你也写一个。”
　　“还有三个月就成年了。”杜西韧挺不服气，签上名字后憋出了这一句。
　　“要十八岁能耐啦？怎么打人还被逮了呢？”杨警官笑着看他一眼。
　　“杨警官，你这话会有负面引导。”蒋慈溪签完字后把笔和调解书递还给他。
　　“老无赖一个，专干坏事儿，就该被打。”杜西韧嘴快，把这话说给蒋慈溪听。
　　蒋慈溪捡起笔，敲他的头，“闭嘴。”
　　杜西韧捂住被敲的地方，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瞪着蒋慈溪又被蒋慈溪凶回去，委屈巴巴地起身，一瘸一拐地往门外走。
　　蒋慈溪见他走了，跟杨警官道谢，跟了上去。
　　#
　　刚才一直亢奋着，都忘了脚上的伤，这儿会儿走出青龙警署才觉得痛。杜西韧想：肯定又加重了。想要减轻一下伤口的负担，干脆单脚跳起来。
　　杜西韧知道蒋慈溪推着自行车在自己身后走，猜度他会走上来跟自己说教说教，什么暴力不能解决问题啊、解决问题的方法有很多啊这种，可杜西韧觉得这些方法就算解决了问题但是心里不爽，还是动拳头爽……哼，绝对不要给蒋慈溪说教的机会。
　　这么想着的杜西韧越跳越快。只要在蒋慈溪前边，蒋慈溪就没有机会跟自己说上话。
　　蒋慈溪推着自行车跟在后边，看着他单脚跳着走，还跳得挺快。一开始是觉得小伙子体能好，接着走了这么快二百米了，是什么支撑着他挑了这么远不回头？蒋慈溪一下子就回过味了。这是不想听自己唠叨吧？
　　看得出来每跳一步比之前迟钝了些，蒋慈溪有点儿心疼，待会要是摔了怎么办？这样一想就出了声，“杜西韧……”喊他的这声轻飘飘的，带着些许笑意。
　　结果是石沉大海，没有回应。那快要跳不动的人，放下受伤的腿，开始一瘸一拐了……
　　蒋慈溪想再好的体力也经不起这么长距离的单脚跳啊，想完了又轻飘飘地喊了一声，“小西韧……”
　　“你才小。”终于回头了，面色过分红润，看来真的是累惨了。
　　“我小，我三岁……我赌气，我怕被批评……”蒋慈溪越说笑得越厉害。
　　杜西韧突然就不走了，转过身来看着蒋慈溪。蒋慈溪被他这么盯着，自然也不走了。杜西韧见蒋慈溪也停下了，有点儿没好气，伸手往前面挥了挥。这个动作蒋慈溪瞬间就懂了，把自行车往前又推了几步。杜西韧抬腿跨坐到后车架上。
　　蒋慈溪看着他累瘫了的样子，说：“我能说话了吗？”
　　“不可以。”杜西韧直接拒绝。
　　蒋慈溪笑着叹气，骑上车子载着小祖宗往学校去。下坡之后到了崇义桥边，蒋慈溪蹬得飞快。杜西韧看着太阳落到河谷的那头，颜色那样鲜艳，便跟蒋慈溪说：“老师，今天的晚霞很漂亮。”
　　蒋慈溪只想着早点回去休息会儿，被他这么一说停下了蹬车的动作，回头看一眼西边河谷。太阳正好剩了一半 ，云层遮在它的半腰，被它染成金红色。河面上也倒映着这金红的光芒、金红的云，整个河谷都染上了一层金红……甚至正停在桥上看这日落的蒋慈溪和杜西韧，也是染着这金红的颜色的……
　　蒋慈溪心中顿时舒畅，好像肩头上的疼痛也不那么厉害了。
　　杜西韧对于蒋慈溪钟爱看这些风景是十分清楚的，这时候停在桥上，对面的风景如此这般的美好，可他却看不进去，他的心里、眼里只有将慈溪。杜西韧吞了吞口水，小心地、轻轻地把头贴到了蒋慈溪的背上，脸颊紧紧的贴在他的背上，双手扣住了蒋慈溪的腰……
　　蒋慈溪背上和腰上传来的触觉让他警觉，没敢回头，只是垂下眼眸看了看扣在自己腰间的手，脏兮兮的手……
　　“对不起，老师，对不起……”杜西韧的脸颊贴在蒋慈溪的背上，那热乎乎的触觉让他迷醉，愣愣地就道了歉，这是自己的心里话。
　　蒋慈溪自然是听见了，回头看向路的前方，“罢了，还是懂事的。”想完这句，蹬着车子继续往学校走。
　　#
　　因为没有了学生，但是老师们还有些收尾的工作，食堂还是要开工的。蒋慈溪载着杜西韧回学校后直接就到食堂来了。刚一进去就瞧见体育李老师打饭出来，看见他们俩了，李老师问杜西韧，“又给你们蒋老师添麻烦了吧？”
　　“嘿嘿……”杜西韧的脸皮厚，被说中了就傻笑，笑完了看见李老师饭盒里有两个卤鸡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拿了一个塞进嘴里。
　　蒋慈溪和李老师同时“啊”了一声，却是谁也没有阻止他。
　　“吃吧吃吧……”被半路打劫的李老师说不心疼是假的，可是想着这小子篮球打得这样好，就算了，一个鸡腿儿嘛！回过头跟蒋慈溪说：“下午帮你买了车票，待会过来拿。”
　　蒋慈溪点点头，这就算别过。李老师端着饭盒先走了。
　　杜西韧咬着鸡腿，囫囵吞下之后，急忙问蒋慈溪，“什么车票？”
　　“回家的车票。”蒋慈溪随口跟他说了一声，然后快走两步去拿餐盘了。
　　杜西韧一听顿时就失落起来，蒋老师要回老家了。
　　蒋慈溪拿了餐盘和勺子回来，见杜西韧眼里无光，就说：“餐盘拿着。你们高三八月十号就开学，所以我会在八月初就回来。”
　　杜西韧听了，扯出个笑，心里盘算了下说：“还是有二十多天呢……”
　　“我求求你放过我好不好？不休暑假老师会被累疯的……真是没良心。”蒋慈溪心里对杜西韧的依依不舍是很受用的，面上却是不敢显示出万分之一。
　　“到时候你回来，我能来找你吗？”杜西韧跟着蒋慈溪挪到打饭窗口还追着问。
　　“不能。”蒋慈溪一点儿没客气，笑着跟食堂阿姨说：“唐姐，拿两个鸡腿。”
　　杜西韧就笑了，又有一个鸡腿吃了。
　　#
　　林婉梅在青中门口放好自行车，从车筐里拎出香蕉和苹果。走到保安室去询问可以进去吗？保安师傅让她登记了之后给她开了门，还给她指了教师宿舍的方向。
　　天已经完全黑了，学校没有了学生，安静得过分。林婉梅穿过教学楼和花园，看见了教师宿舍。
　　原本想着走进去问问蒋老师在哪儿，结果走到围墙边就听见了杜西韧的声音，数着数兴奋得很。
　　#
　　“四十一、四十二……二，起来呀李老师！哎，时间到！”杜西韧捧着蒋慈溪带手表的手给李老师和初中部的化学老师计时。大银杏树下乘凉没事儿，这两位比赛做俯卧撑。李老师惜败，杜西韧嘴里说可惜，面上全是幸灾乐祸。蒋慈溪抽回自己的手，跟着他一起幸灾乐祸，“老李啊，今天是饭没吃够吗？”
　　李老师拍拍手上的灰，怼蒋慈溪一句，“肯定没吃饱啊，杜西韧抢了我一个鸡腿，蒋老师这账记你身上……”
　　蒋慈溪拿胳膊肘捅身边的杜西韧，“自己赔。”
　　“小气，一个鸡腿而已。”杜西韧不防蒋慈溪下黑手，毫无防备真是有点儿痛。正准备还手的时候听见有人叫自己，顺着声音往过去，是妈妈。一高兴就跳了起来，“蒋老师，我妈来了……”说完绷着朝院儿门口去。
　　蒋慈溪自然也不跟李老师斗嘴了，慢几步走了过去。李老师他们俩出一身汗，约着去公用浴室冲凉，大家就散了。
　　#
　　“蒋老师，给你添麻烦了。”林婉梅把手里的水果地给蒋慈溪，忽然想起杜西韧说蒋慈溪受了伤的，便叫杜西韧帮蒋老师拿上。杜西韧笑着接过水果，站在旁边十分乖巧。
　　“没事儿……”蒋慈溪说了这句看看林婉梅，又看看杜西韧说：“你要不帮我把水果送上去？”
　　“好。”杜西韧立刻答应了，也不给他妈妈说一句，一瘸一拐上楼了。
　　蒋慈溪支开了杜西韧，抬手指了指院外。林婉梅明白，退了两步和他面对面站在教师宿舍门口的路灯下。
　　“您没事儿吧？”蒋慈溪问得含蓄。
　　林婉梅摇摇头，“他没有来医院闹。我刚才交班后回去了一趟，邻居说闹完了就睡死过去了。我就没回去，到您这儿来了。”
　　“那就好。”蒋慈溪说完了这句，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那边林婉梅双手紧握着，犹豫了一下说：“蒋老师，拜托您收留西韧几天。”
　　“这个没问题。事情是怎么回事您知道吗？”蒋慈溪在青龙警署把前因后果都听了，杜西韧为什么和同学几个打马老狗的原因也知道。
　　林婉梅点点头，“刚才回去的时候邻居说了。”
　　“杜西韧和几个同学把那位姓马的先生打了。”蒋慈溪还是说了，“您别着急，已经解决了。孩子没事儿，那位先生也没什么大事。”
　　“我知道是他挑唆的……”林婉梅说完再次给蒋慈溪道歉。
　　“为什么还要维持下去呢？”蒋慈溪突然就开了口，把自己都吓了一跳，“他已经不是第一次伤害杜西韧了，如果今天的花盆是砸到杜西韧的身上呢？”
　　#
　　杜西韧放好水果又愉快地从楼上下来，院儿里没看见妈妈和蒋老师，往门外走，听见了蒋慈溪最后那句问话，便收回了脚步，靠在门边阴影里认真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