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一世》成舟dn

3、第三章

　　火越来越大，林府上下却分外安静，苏荷在下人的饮食里动了手脚，等他们醒过来，这书房应当已经烧干净了，苏荷看着火势也不逃，反而在太师椅上坐了下来。
　　林青回来便发现了宅中的不正常，一个下人也没有，四周静悄悄地。林青突然有不好的预感，急急向书房赶去。浓烟腾空，遮蔽住林青的视线，可是阿雨在里面。林青立即冲了进去，他见山茶树身里火源尚远，不禁舒了一口气，又连忙将外袍脱下，仔细将山茶树护在怀中。一转眼就见苏荷坐在那里，冷冷的看着林青。
　　“苏荷，你快同我一起出去。”林青以为苏荷被火势吓傻，快速的跑到她身边，欲把她拉出火海。谁料，苏荷狠狠地甩开他说道：“火是我放的，你快走吧。”林青顾虑手中的山茶树，转身跑了出去。
　　冲他最后的关心，也算是不枉此生了吧，苏荷想。
　　在她有意识以来，两家的大人就将她与林青放在一块，颇有结娃娃亲的意思。林青那时口齿不清的跟着大人叫她媳妇。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苏荷的小心思渐渐发芽，她以为她与林青就会这样作对长长久久的恩爱夫妻，就像自己的爹娘一样。只可惜，这一辈子遇错了人，林青只怕将这些忘了吧，又或者是当年的一句戏言。
　　“苏荷，我带你出去。”
　　“林青，你怎么又回来了？”苏荷看着出现在火海里的身影，有些怔然，“火大了，我们出不去了。”
　　林青护住苏荷，一起被砸在被大火烧断的黄梨木房梁下，被浓烟熏的闭上眼睛，喃喃道，这一辈子，他是对不起苏荷，总归是要补偿的，给不了爱，便拿命还吧。
　　死亡好像到的无限缓慢，他脑海里不断的回放着与阿雨的点点滴滴，真可惜，等不到阿雨爱上他，他就要先走了。不过，那只妖没心没肺的，过了几年就会忘了他这个生命短暂的凡人了吧。
　　不知何时他习惯将自己的心事写下，每一句都离不开她。10岁时，初次相遇，记忆中那火焰般的红衣，又是后来从狐妖手中将他救起，他为她取名，将她放在自己的书案之上，从不移开。他渴望长得快一些，好站在她身旁，又害怕长得太快，老的太快，不及她永远青春常驻。直到她说她为报恩而来，什么前世今生，林青从不相信，如果她的到来只是为了另一个人，那么不如不曾相识。
　　阿雨见着林青困在火里，双目变得血红，她闭上眼用力的咬伤舌尖，只见鲜血从嘴角溢出，“不管是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不能让他死。”
　　一道红色的人影从山茶花枝中化形而出，如林青日夜想的一样。
　　“林青，你不能死，你是我护着的人。”阿雨这样说着伸出双手想要抓住林青，却只摸见一片虚无，阿雨惊惶的看向自己的双手，只见漫天的光点从沿着手臂她的身上散出。林青朦胧之间见到这样的场景，努力的伸出手想要去触碰仿佛下一刻就要消散的阿雨，一切都只是徒劳。
　　凡人失去意识，转入轮回，妖则魂飞魄散，最终也只是这样的结局。阿雨见着林青的魂魄从他身上剥离，略带讽刺的闭上了眼睛，耳旁却传来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你才出来了多久，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副鬼样子。”
　　青河赶来，正碰上了一样的场景，他将阿雨带回山间，将自己的灵力注入山茶树身，阿雨重新变成人形，蹲在地上对着写满字迹的白色宣纸竟是在哭，纸上一字一句，记录着已死之人的生前所想。青河惊奇的是阿雨化形以来，会笑，会怒，哭却是第一次。
　　青河轻叹一声摸了摸阿雨的头问道：“你喜欢上那个凡人了吗？”
　　阿雨以前不知道什么是喜欢，现在好像有一点懂，又好似更不明白了。
　　林青，你说过会将世上的事都教我，现在还能告诉我，情，到底是什么
　　“青河，我现在有名字了我叫阿雨。”
　　“是林青给我取的。”
　　“他心里藏了那么多事，为什么我却从来都不知道。”
　　青河看见阿雨一个人喃喃自语的样子，安慰道：“他是人，魂魄可以转世的。”
　　“纵然转世也不再是林青了，林青已经死了，我还是没有护住他。”对啊，这个道理怎么她现在才明白，若是能明白的早一点，是不是现在也不会有那么多遗憾？
　　“况且，青河，我也没有时间了对不对？”
　　青河听后默然，妖的精血尤为重要，不能轻易恢复，可是她却一次次的透支，虽然自己用法力勉强救活了她，可是，她还能撑多久呢？
　　“其实，我一直有一个愿望。”阿雨忽然抬起头来，坚定的看着青河道。
　　老年的阿雨躺在摇椅上望着正熟睡的男孩，心中思绪万千，寿命将至，竟又遇上林青的转世。
　　可惜世上只有一个林青，她到现在才明白。阿雨闭上眼进入梦境。
　　回忆起她漫长的一生，要从她初具灵识时说起，她的主人在明代是一名读书人，那年一位道士指着她说道：“这山茶已经成精了，留在你这里怕是祸害。”主人却一笑道：“成精又如何，倒更有灵性些。”至此以后，主人每有心事便会对着她诉说，直到一群官兵冲了进来，押走了主人。各种花草盆器都被掀翻在地，画面仿佛永远停在那一刻，接下来的日子阿雨一直浑浑噩噩的，等待着枯死。没想到后来青河见到她初具灵识便好心将她捡回，那时她发誓，她一定会再次找到他，护着他让他平安一世。没想到最后的灾祸竟然是由她而起。
　　林青死后，她对青河说道：“我想要变成人。”
　　“我不能帮你。”
　　“你有方法的，我眼见你施过法。”
　　“哪怕再不能转世？”
　　阿雨轻笑一声，缓慢而坚定的点头。
　　“你这么做是为什么？”
　　怎么说呢？她从来没有真正的了解过人，从来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最可悲的是，她有了人的形态却没有人的心思。哪怕只有一次，她想要真正的了解，林青心中的所想，这也是她唯一能为他而做的。
　　阿雨心情平静的闭上了眼，意识渐渐的消散，这一次不会再有人来救她也没有人能救得了她。脑海中，山茶花开正好，一长袍马褂的身影出现在山茶与乔木交错之中，脚下的灰色布鞋踩在这片湿润的泥土上，溅起几点泥水，男子毫不在意，一步步的走下向山坡。阿雨站在山坡下，看着他一步一步的走下来，他对着阿雨轻轻一笑。
　　“你已经来了。”
　　阿雨笑着道：“你久等了。”
　　安静的木头房子，睡着一个男孩，在无人看见的角落男孩的旁边一棵山茶花树红色花朵绽放了一瞬，瞬间消散湮灭成灰，待到他醒来，便会忘记这一切，无人记得这栋木头房子里住着一个花精。
　　炉火还继续燃着，一缕青烟袅袅飘出窗外，在空气中荡了几下，便消散无处可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