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梦》秋先白白

14、第 14 章

　　关上门，苏胤把自己静静地囚在小小的房间里。

　　夜已深，静默渲染着每一处角落，他略微吃力地迈开腿朝床边走去。坐定，然后就是良久的挥散不去的沉默。

　　这大概是第一次吧。他抬手抚摸着额角，皮肤早已不复年轻时的触感，被一道道时间的沟壑所代替，这是第一次把这段尘封已久的往事掏出来。果然岁月积蓄了庞大的力量，这么多年过去，尽管时间在脸上留下创痕，心事却仿佛平静了许多。

　　故事还没讲完，苏连一眨着眼睛变着法撒娇让他说完结局，他说了，是与往事相同的结局，可他没再继续还原当时。

　　“苏佩啊，也许是天定的好运，竟真的被上天眷顾，活了下来。可生老病死，他逃脱了这一劫，却没能。”

　　“那轶轻呢。”

　　苏胤闻言眼神微震：“他，他也很好。”

　　只是孤独而已。就像那段回忆，没有什么不同，省去了过程，变了面貌，也不是不能接受。

　　然而即便如此劝慰自己，原来还是有时间抵达不了的地方，在每一场夜深人静的夜晚，蛰伏着，挣扎着。

　　片刻后，一动不动的苏胤终于挪动了位置，他伸出手敲了敲腿，轻微的一声叹息后起身。

　　咔嚓一声，门关上了。一切重归宁静，苏胤的身影一点一点隐匿在夜色中。

　　这次他没有走很远，顺着熟悉路线一路摸黑往后山走，越到近处就越有一种熟悉的气味。一抹银发在黑夜中格外亮眼，果然，他在这里。

　　轶轻听到动静后并没有回头，他坐在那棵树下，留给苏胤一个难以触及的背影。苏胤没多做声，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席地而坐。

　　午夜的月光最是温柔，那光线笼罩下的朦胧，竟让苏胤生出一种错觉，仿佛世间安静，只有他与他，下意识地转头看了一眼，轶轻还是在不远处静静坐着。

　　他手里习惯性地捏着一颗小草。苏胤看得心里一紧，强迫自己转过了头。

　　良久之后的沉默，最终还是苏胤开了口：“你猜到了吧。”

　　轶轻依旧保持着那样的姿势，抬手把小草叼进嘴里噙着。

　　“我骗了你。”

　　轶轻不语。苏胤再次安静下来，沉默再三后，他挣扎着继续说了下去：“我……”

　　“嗯，我知道，”轶轻打断他，吐掉小草，又顺手摘了一颗捏在手里，“我知道那不是小佩的转世。我早就猜到了。”

　　他突然转过头来看向苏胤，面庞被月色遮掩，显得迷离而清冷。

　　可是月光没能让苏胤忽略他的眼神，苏胤忽然想起他们初见的时候，他躲在树后越过自己去看身后的苏佩，多少年后，他还是那个他，而苏佩也被定格在记忆深处，只有自己在风霜雪雨里苍老了模样。

　　“不管怎么说，”轶轻开口，声音在空气里扯开一丝缝隙，“谢谢你，苏胤。”

　　轶轻一只手把玩着小草，另一只手自地面上来回划过，像是在寻找着什么，片刻后他动作停顿，抬头望向不知名的前方，愣愣地开口：“这场梦，我做的太久，也该醒了。”

　　他继续道：“你们人类好像有句话叫做‘人乃万物之灵’，以前我总是不能理解，我看见的人类，有穷凶极恶的，有是非不分的，总之没什么能称的上‘灵’的地方，直到有一天，苏佩出现了。”他突然停顿下来，目光跳向更远的远方，又拉扯回来，继续说了下去。

　　“妖界的规矩你是知道的，我们不能随意地去接近人类，我曾经以为这条规矩是为了保护人类，毕竟妖怪的生命要强大太多。”他声音渐渐地变得更低低，如果不是四周过于安静的气氛，苏胤几乎要听不到他的声音了，“可是后来我才发现，原来这条规矩真正保护的，是我们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