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一卷 序章（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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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 （二）
“到这里就可以了，过几天帮我把那个人接回来就各干各的吧。”
“可是，东家，您的身体……”
“没有大碍，不用在意。”
“东家，您这么大张旗鼓的来到长白山，是要干什么去啊？”
“我去……”
“接一个人。”
十年沧海如一瞬。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吴邪看着那一片苍茫的雪山，释然般的呼出一口白雾。带上护目镜，背着简便的行囊，用孱弱却仍然顽强的身躯一点点没进了这片浩瀚的雪白。
这份感情。
身体真的不行了。在到达温泉的时候，一阵阵体力透支的眩晕感就开始侵袭着大脑。他扶着岩石慢慢坐下来，闭上眼睛大口的喘息着。冰冷的气流艰难的通过喉咙，稍稍缓解了胸口的疼痛。但马上，一阵更加尖锐的刺痛传来，他捂住嘴，最后还是一口鲜血咳了出来。殷红与雪白交相辉映，倒是有了点艺术感透了出来。他翻身倒在雪地上，骨节分明的手无力的伸向天空，仿佛在祈祷着什么。
……现在还……不行。
就不能再给我点时间吗……
做了一个梦。
在梦中，他以一个灵魂的状态站在那里，看着自己从和那个闷油瓶相遇开始，到最后他替他去守青铜门。看着他把鬼玺交给他，看着他从三十米高的地方跳下来救他，看着他在海底墓露出发自内心的微笑，看着那个背着刀的年轻人与自己擦肩而过。
啊，或许在那一刻起，所有因果业缘就已经深深种下了。
无法逃脱。
画面转变，变成他在一片没有光的深海之中飘浮着，看着幽深的海面上荡开一圈圈涟漪。
你为什么这么拼命呢？
有谁这么问到。
你明知道就算做了这些他也不一定会记得你。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我比任何人都要清楚我做的一切很有可能只是白白浪费力气。
对于张起灵来说，“吴邪”算是什么？对于张家来说，对于终极来说，在他上百年的生命中，可能只是尘埃般微小的存在。那个让他如此珍惜的约定，对于他而言，或许也就只是一句话而已吧。
但是，这是没办法的事。
有些人，不能见。见一次，负一生。
他如今也不能再折腾了，或许连带他回家也做不到了。但是，至少这十年的奔波，可以让那个闷油瓶过上属于他的平淡而幸福的普通生活，能够好好享受在这个世界上的快乐，而不是在一个个危险的地方流连反复，在生死线上徘徊。
能让他变成一个人类。
拜托了，至少让我耗尽全力之前，亲口说出来吧。
梦醒了，入眼的是和长白山的雪一样苍茫的天空。手脚虽然已经失去了感觉，但奇迹般地还能动。
这算是我的祈祷起作用了吗？吴邪苦笑一声，自嘲地想着。在他的唇角，一抹血迹淡淡的染在那里，竟是带上了些讽刺。
一路畅通地到达了青铜门前，因为这十年来不知到过多少次这个地方，所以早已摸清了人面鸟到达的周期。在那些怪物刚刚离开，吴邪就到达了这里。
青铜门还是那样，云顶天宫还是那样，连那些人面鸟都没有丝毫变化。然而谁又能察觉到这十年的匆匆流逝呢？
他从背包里拿出他小心翼翼保存了十余载的鬼玺，已经熟悉了的重量却在这次让他稍稍趔趄了一下。他把鬼玺放在青铜门上的凹槽，又拔出腰间的大白狗腿，刀光反射出寒冷的微茫，又在下一秒被喷溅而出的深红色覆盖。吴邪看着自己不断涌出的血液，抬起手，几近虔诚地把手放在了青铜门上。
麒麟血沿着青铜门上的纹路蔓延开来，当吴邪以为自己的血都要流尽的时候，一片青白的烟从它的缝隙之中升腾起来。悠远而低沉的号角声响起，青铜门启，阴兵借道。
然后……
那个穿着蓝色连帽衫的身影，跟在阴兵后走了出来。
就算眼前都已经模糊了，但那个日日夜夜烙印在心中的身影，依旧是无比鲜明。
他几乎是僵在了那里，身体的一切机能都停滞了，心脏，神经，还是血液。满脑袋只有那一双熟悉的深邃黑瞳，漩涡一般牢牢地吸引着他。吴邪认为自己应该说点什么，但嘴唇张开又合上，愣是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若是他忘了也好……
那双眼睛的主人停下脚步，静静的注视着他。不知名的光辉在那清冷的深潭之中流转片刻，又归于一片沉寂。
“吴邪。”
有些低沉的声音在这片空间内回荡着，清晰的如同幻觉。
头发长了很多的青年安静地看着他越发颤抖的苍白双唇，更加笃定地再次开口：
“吴邪。”
但，不是幻觉。
被亲口叫了这个名字的青年低下头，所有的疲惫，痛苦，哀伤，都被这简简单单的两个字释放出来，化为清澈的泪水，涌出他干涩的眼眶。就像很久很久之前那个被遗忘的自己一样，湿润的眼角温柔地下垂，嘴唇上扬起的弧度中流露出自己没有察觉到的，那份小心翼翼珍藏起来的天真。吴邪张开双臂，露出自己最为脆弱的胸膛。
“小哥，欢迎回家。”
这是，魔咒。
束缚了他十年的，魔咒。
深埋在心底的什么东西慢慢升腾，生性冷漠的年轻人眉眼柔和起来，上前一步把他抱在怀中。
他瘦了很多。
这个发现让他心口猛地一痛，愈发珍惜的贴合着那副单薄的身躯。但，又突然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这种感觉让他十分不安，就像当年看到白玛一样，一种巨大的恐慌席卷而来。很快，他就知道了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吴邪的身上，有着死亡的“气息”。
仿佛就要验证他的感觉一样，怀里的身体突然剧烈的抽动起来，嘶哑的咳喘一连串的响起，几乎要摧垮这劳累了很久的存在。
他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
有什么滚烫的东西落在了他的脖子上。紧抱着自己的手臂所用的力气越来越小，最后终于松弛下来。
“吴邪，你要死了。”
他似乎愣了一下，又笑着回答：“啊，我可是拼了老命来接你的。”
有什么好笑的？
张起灵有些生气，又很失落，更多的，则是悲伤。
想要哭泣的感觉，怨恨自己的感觉。
以及……
守护不了重要之物的……讨厌的感觉。
对不起……
吴邪无力地靠在张起灵的身上，即将滑下的身躯又被更加用力地抱住，放平躺在他的膝盖上。
“对不起，吴邪。”
“为什么？”听力已经很衰弱了，可能现在自己的声音也大不到哪去吧。
“是我……害死了你。”
“现在如今还在说这种事。”他虚弱的笑笑，嘴角的鲜血仍未止住。“这只是我自己的选择。但是……没想到这么快就结束了，有点遗憾呢。”
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想与你相守余生。只可惜……没有机会了吧。
“后悔吗，吴邪？”
如果没有和我相遇，是不是就不会这样痛苦？
“那是……当然的。我，果然还是喜欢普通人的生活。但我……绝不会后悔与你的相遇。”
说一切是命运也好，还是他自己的作死也好，只有这件事，绝不后悔。
我果然觉得，能遇见你，真是太好了。
啊……
吴邪费力的睁大一点点流去光彩眼睛，所有的一切似乎都被厚重的灰色的雾笼罩了，只有那双古井无波的黑色双眸，在一片迷蒙中，从未被遮盖。
而此时，那双眼睛之中，竟然流露出了从未见过的焦急和……惊慌。
时间真快啊。
已经……快到道别的时刻了吗。
“吴邪……”感到怀里的人体温渐渐冰冷，张起灵的心中第一次出现了像被穿透一样的疼痛。“吴邪！”
虽然听不见，但是他还是能从口型判断出来，那是在叫他的名字。
真不舍啊，真不甘心啊。
真的是好想……再和你待一会的。哪怕你不说话也可以，哪怕你不理我也可以。只要能感受到你在我的身边，那是多幸福的事啊。
可惜，没有时间了。
“小哥，去吴山居……我为你……留下了很多东西……”
“吴邪！”
奇迹般地，这一声大吼清晰的传达到了。
第一次，看到你这么失态呢。
你这么激动，可以说是为了我吗？
真的是……
眼泪再一次缓缓流出。
“小哥，我……爱上……你……”
带着老茧的手指微微收缩了一下，轻柔的划过他的脸庞，然后颓然地落在地上。
有点，高兴呢……
闷油瓶。
小哥。
张起灵。
我爱你。
真的。
非常。
非常。
爱你。
霎那间，整个世界都全部崩塌。
他呆愣着坐在那里，两眼无神。
死了的人不会复生。
他明明知道的。
明明知道的，却还是忍不住期盼着。期盼着吴邪只是在和他开一个玩笑。他活的好好的，下一秒就会从地上坐起来，不满的撇撇嘴说这地方阴森森的快走了。
但。
这不是玩笑。
吴邪曾经抱怨过他的手比一般人都凉。
可是现在，吴邪的手比他的手还要凉。
吴邪曾经抱怨过他总是看着天花板。
吴邪曾经抱怨过他总是不说话，也不怎么笑。
可是现在，不说话的明明是吴邪。
就算他说的再多，吴邪也不和他说话。
也不会对他笑。
他想起吴邪向他打招呼，向他做自我介绍。想起他身上阳光一般干净温暖的气质，他温暖的手掌，在他们相遇的那一天，他绽放开的那个笑容，如同万辉齐发，照亮了整个世界。
他想起吴邪在那闪烁的篝火旁，听了他在不自觉说的话后，眨了眨眼，说出的让他一瞬间释然了很多的诺言，和他在发下诺言后有些微红的脸庞。
“没有那么严重。如果你消失了，至少我能发现。”
他想起吴邪追着他上了长白山，那么一个没怎么经过训练的大少爷，却能一路跌跌撞撞的跟过来。
听着他流着泪大喊着他的名字。
“张起灵！！”
对不起。
微凉的指尖，一点点抚过他身上狰狞的伤疤，抚过他嘴角的血迹，抚过他残留着泪水的眼角，抚过他的脸庞上，属于自己的眼泪。
命运总是在和他开玩笑。
所以，这也是一个玩笑而已。
他会一直看着吴邪，不会再看着天花板。他会一直和吴邪说话，会对吴邪笑。
所以，求求你睁开眼睛，吴邪。
他又想起在毒雾的侵蚀下，看不见的吴邪。有些迷茫，有些无助的样子，又带着点倔强，四处摸索着。
没事了。
十指相扣，紧紧纠缠，被他放到唇边，落下清浅的一吻。
我哪里也不去。
就在这里。
就在你的身边。
再也不走了。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一卷 序章（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