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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 39 章 ...

  •   祁涵家的大公子是个断袖,并且断的是光明正大。
      当年在祖祠被祁涵家的老爷子打断了腿,面不改色地爬出了祖祠。
      多亏了他这么一闹,我爹的事儿反倒淡了。祁涵广兴好像不小了,应该是比我大十一岁。江湖上传着,祁涵家的大公子,荡夫一个。自己是被上的那个不说,身边的男人还一个接一个地换,俊美高大的,清秀斯文的,绝不重样。
      说起来,不就是当年他爬出祠堂之后,那个男人竟然就缩在人群之后,不敢看他。

      静又穿着火红的喜服,立领箭袖,束腰黑靴。一对仆妇在他身前身后忙着,嘴里絮絮叨叨不停地赞着,驸马爷好精神,驸马爷好相貌。
      静又倒是没说什么。默默地张开胳膊站着,两眼只是前方,面无表情。好容易收拾完了,仆妇们退下,静又没转身,淡淡问道:“好看么?”
      我说,“好看。”
      一时无语。
      阳光在我们之间打着转,金光灿烂得抓不住。
      “恭喜驸马爷了。”我想了半天,轻轻道。
      静又看着镜中的自己,勾了勾唇角,突然笑得云开雪融。
      “没话和我说么。”他转过身来。静又其实是很英伟的男子,宽肩细腰,文采风流。
      我笑着,摇摇头。
      无法说。因为口中翻涌的血腥,竟然已经到了不可抑制的地步。

      来道贺的人很多。人来人往,金碧辉煌的承德殿里热闹非凡。我低着头,随着静又走进大门。静又拱手还礼,回答得客客气气,中规中矩。我在后面端着礼盘,上面是两柄羊脂玉如意,应该是水若坊的手艺,雕凿得温润自然,古朴典雅。
      那边祁涵广兴唧唧喳喳地说着什么,一面拉着罗源的手,一面品评着面前的点心。罗源没说话,只是无可奈何地看着他,眼神里透出点点的娇纵宠爱。我小心翼翼地把礼盘放到喜案上,后面跟着的两行宫女冲静又福了福,镶金嵌玉的东西摆了一桌子。柳国的菱沁公主很得宠,一般出嫁的公主礼制都不得超过六礼,而且排场规格也不会太大,更不可能在宫中完婚。菱沁公主的礼制基本上到了七礼,宫廷的乐队仪仗卫队一应俱全。这里是柳国的一处非常秘密的暗宫。我的十一楼曾经调查过,竟然毫无线索。柳国的暗卫的确名不虚传。
      突然眼角余光一闪。
      颀长的人影一晃而过。
      不会看错。我愣了。
      满脑子都是那天崖顶上,他睥睨天下的笑。清风过,撩起他的衣角,自信而且张狂。
      他来干什么!
      柳王今天也会来!我反应过来,柳国的暗卫今天都在,他功夫再好,怕是也逃不出了。——这个冲动的笨蛋!我暗自怒骂,你的冷静,你的睿智都到哪里去了!
      柳王腆着大肚子进来,在场的侍卫立即跪下,武林众人抱拳相揖。静又上前几步欲搀扶柳王,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却响起:“不必了,还没过门呢,这个急着巴结?”
      柳国的公主真是一个一个的名不虚传。静又暗暗攥了攥拳,只是笑了笑。菱沁公主冷笑,哼了一声。柳王轻喝:“菱儿!”武林人士没那么多假招子,有几个已经开始笑出来了。
      静又很狼狈。菱沁用眼角扫了在场众人一眼,全是不屑。
      “看到没有,公主殿下嫌弃咱们是江湖草莽呢!”祁涵广兴娇娇嫩嫩的嗓音一亮,竟然比着公主的声音还脆生。
      我摇摇头。这柳国的家教未免也太差,现在是他们仰仗着这些“江湖草莽”,竟然还不挑个懂事点的女儿。一屋子的人哄堂大笑,柳王脸上挂不住,菱沁脸色一变,想了想,盈盈一福道:“菱沁不是大体,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刚刚失礼了,大家多多包涵!”
      柳王登上上座,各位都找了各自的位子入座。静又默默站在柳王身边。柳王先是拱拱手,道:“各位都是江湖上的名宿高手,近日小女大婚,各位能来,本王不胜荣幸。”
      “直接进入整题吧!不就是想找我们一起对付兰陵王么!”祁涵广兴撇撇嘴:“借着嫁女儿的名头,没品!”接着有娇笑着说道:“不过听说兰陵王尉迟雷焕可是出了名的英俊哦~见过的人都说是世间少有的,人家真的很想看看呢~~”
      菱沁公主变了脸色,尖刻道:“不愧是天下闻名的荡夫,想男人都想疯了!”
      祁涵广兴神色未变,一道轻而尖利的微风刺穿过来。祁涵家成名技穿扬点睛指。静又感觉到了,没动。一缕指风削掉了菱沁公主的一大缕头发,吓得她立即花容失色。柳王也变了脸色,口中却呵斥道:“菱儿!平时父王冲你娇纵你也就罢了,现在柳国有难,真是有求于各位武林豪杰的时候,你怎可如此不识大体!”
      菱沁白了脸色,咬着下唇不吭声。
      她和静又,一个不愿嫁,一个不愿娶。真是般配。静又转过头,目光无意中与我相接。一瞬之间,我甚至以为自己眼花了,他眼中转瞬即逝的悲怒。
      “兰陵王用兵自重,为祸一方,不可不防。近日请各位来,就是想请各位同心协力,除这一大祸害,我柳国虽小,但到时答应各位的条件,本王绝不食言。”
      我站在静又身边,有点想笑。一会儿我是祸害,一会儿我是魔头,一会儿我有是天下少有的英俊。倒是当真有点佩服起自己来。许久不吭声的静又突然开口道:“凌某人不贪别的,只希望王上把我族人安置好,为我族人正名。”柳王含笑道:“这是自然。”
      祁涵广兴仪态万方地在和罗源说着什么,罗源一脸差异,看口型,应该在说:“不可能吧”,祁涵广兴顶他一肘,撅着小嘴道:“你看好戏吧”。
      司仪官在那边唱道:“吉时到~新人行礼~~”
      静又离开柳王身边,菱沁和他并肩站立,两人端正地跪下——
      寒光乍现,剑气迎面直刺!我大惊,这一剑并不精准,若这是静又一回头哪怕是稍稍一动都会割到咽喉颈脉。来不及想,我伸手拔出身旁侍卫的钢刀回身一抽,正架住他的剑。剑气相擦,尖利刺耳,桌上的礼器战栗着崩裂。
      我从不知道,他的戾气是如此的狠绝。
      蛇鱼剑断,柳可言死。原来如此。
      他凌空跃起然后挥剑劈下。招招狠绝,剑剑夺命。我急道:“可言你快走,你不能留在这里,快走!”
      他不语。虽然蒙着面,我依然一眼就能认出他来。那双曾经浸润着温暖笑意的眸子,沉静如井。手上的招式依然没有收,一招一招直奔我的心口窝。这是柳范昔家传的剑法,讲究的是一剑穿心。我被他打得连连倒退,很快后腰便顶上了礼案。人群一团混乱。侍卫们拔刀聚向柳王,太监宫女惊叫着横冲直闯,倒是把侍卫冲散了。
      我苦笑。可言,你难道看不出来么。我已经接不了你几招了。难道你真的,要了我的命才罢休么……
      那日祈元山上,我用内力震断了你爱若生命的蛇鱼剑。
      你说,罢了,罢了。
      我看着你踉跄着下山的背影。满脑子的那一句,罢了。
      罢不了了啊。
      我一分心,可言的剑气一挑,我避之不及,脸上的人皮面具被挑了开。然后一剑捅向我的心脉。他只是无心和我恋战而已。我勉强一躲,只穿过了我的肩。他抽剑要走,我一把抓住,血液瞬间浸透了我的衣袖。手上的血顺着他的剑身在淌,一滴一滴地坠落。他眼神平静,飞脚一踹,我用右手挡格化去了大半力气,却还是震得我吐血不止。
      “可,可言,你还是快走吧……我贱命一条,你要拿去便是,只是这里真的不安全,你快走,等若兰清一来,你便是想走也……”
      “雷焕!”静又嘶吼一声,一把推开身边的人,挥刀就砍向可言。人群一惊:“他就是阎君尉迟雷焕!”柳王大喝一声:“他现在是强弩之末!拿下他人头者,赏金千两!”
      可言抽出剑,和静又斗到一起,但是招招比着柳王而去。静又明显不敌,柳王扭动着惊恐地把自己往人群后面塞,一面大喊:“护驾!”
      外面,一声号角。
      犀牛角号沉重悠远,纷杂的马蹄声震动地面。不只是谁凄厉地惨叫一声:“大凛的军队来啦——!”众人一愣,这是几扇大门顿时破裂,人群蜂拥而出。
      武功再好,也不可能赤手空拳敌得过军队。何况是,若兰清的军队。
      若兰清终究是来了?
      我的意识开始模糊。我抽了自己一耳光,现在不能死,绝对不能死,可言还在这里。当日与若兰清商定,柳国暗卫一个活口也不能留。交给他的名册上,就有柳可言。
      我跟着出去,看见远远近近的大纛锦旗。若兰清的军队把这个低浅的峡谷团团围住,正在缩小包围。但显然他没有预料到这场混战,他的出现让场面更加混乱。
      静又回过头来看着我。
      我也看着他。
      他走近我,眼神迷茫:“雷焕,到底有什么是你算计不到的呢?”
      我闭上眼睛,没说话。
      “你从一开始,就什么都知道了?”他更逼近,“你算准了我会带你来?嗯?”
      我无话可说。
      “你一直一直在利用我,对吧。”他的声音越来越小,一只手抓着我的领子,轻轻地问我。“小时候你会喝下两瓶灼光,是因为你知道我绝不会让你死……你答应师父帮我调息其实就是想用两个人的筋脉气血来修炼武功……你答应我留下来,不过是想借着我的手来试探以暖……你求我炼药不过是想让我把你带到这里来……嗯?”
      我不知道能说些什么。静又松了手,我摔倒地上。他缓缓从里衣掏出药盒,然后掀开袖子。大大小小,触目惊心的伤口。“炼丹必须得用人血来喂。那么,我是不是也不欠你什么了?”他把盒子摔到我的脸上。我捡起来,对着他,微笑。
      若兰清站在崖上大喝:“都给我停下来!”弓箭手迅速地搭满了山崖。静又放声大笑,用内力传音给几个附近的高手——“若兰清是来剿灭尉迟雷焕的!杀了他才能保命!”
      周围都是人。我站在中间,眼看着静又从人群中隐去。
      刀光剑影。我却感觉不到疼。我看见脚下的地面上浓稠的血液在爬动。我茫然地想,不能死啊,不能死在这里啊。
      娘的药已经有了……我得给娘啊……
      可言,可言呢?你可消了气了……
      我昏沉沉地看着周围,一个身着铁甲,骑着战马的男人在人群中冲杀,声嘶力竭地冲我喊,“福儿!你坚持住!”
      是爹……
      咦,奇怪,我觉得娘好像在附近啊……余嬷嬷说过,孩子找娘是天性,娘您在哪儿呢……儿子好想你啊……
      爹疯了一样拼杀,我突然很幼稚地想,很幸福呢,呵呵……
      爹,娘。我一张嘴,血便无休无止地往外涌,停都不停。无论我怎么用力喊,嗓子就是发不出声音。
      爹,娘……
      娘……
      眼前黑了,什么都……听不见了……
      好像余嬷嬷唱过的儿歌……天黑了,宝宝要睡了,要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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