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依然只如初见》自由行走的海

39、番外——王娅楠篇

　　我是那种喜欢一种食物就会吃到吐，喜欢一首歌就会听到腻，喜欢一个人就会喜欢到彻底厌倦的变态。
　　我和林浩的故事要从大一下学期，我们选修的网球课说起。那时班里有一两个帅气的男孩，偶尔会被人谈起。我不由得也有些好奇，不知怎的，记住了那个叫林浩的男生。
　　一次课上，自由练习的时候，对面的同学发过来的球速太快，待我反应过来欲起身去接时，球早已落在后面。我顺着球滚动的轨迹小跑过去，正要俯身去捡，视线里倏地出现了一双修长的手指，先我一步捡起了球，递到我面前，纯净温润的声音响起：“你的球？”
　　我抬起头，正对上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眼前的人身形颀长，眼里闪着促狭的光芒。唇边漾开的一抹笑，在晨光中缓缓地融开。微微愣神，随即莞尔一笑，颔首道：“谢谢。”
　　这是我们的第一次对话，那样耀眼的笑容，让我瞬间沦陷，一眼万年。此后经年，每每回想起，仍然魂牵梦萦。
　　林浩是管理系，我经常想，如果不是因为网球课的机缘，也许，我们两个很难有机会认识。所以，我对网球也更加的热爱，由衷的。
　　我们之间的回忆，都是有关于课堂，有关于网球。他是一个阳光又温暖的男生，对所有人都是温润尔雅，只有在打球的时候，便会露出大男孩般灿烂可爱的笑容。每到此时，我总会不着痕迹的偷看他……现在的我回想起来，才发觉，大学那几年，不管我看向任何方向，我的余光里都是他。
　　一个学期，十几节的体育课，意味着我们见面的次数也就那么十几次。我曾为此深深地苦恼着，担心以后没有了名正言顺接近他的机会，害怕我们的关系淡为点头之交。所幸，我们成了朋友，在我的努力之下。这一点让我暗自庆幸着，第一次为自己的聪明勇敢而沾沾自喜。
　　这是我第一次喜欢一个男孩，愚笨如我，并不太懂得该怎么和喜欢的人相处。我只知道，在看见他的时候，我紊乱的心跳；在他注视着我的时候，我闪躲的眼神；在发觉他没有看我的时候，我失望的心情；在和他并肩同行时，会在意别人看向我们的目光，我只是变得这样。所谓患得患失，大约便是这种心情吧。朱媛说——女为悦己者容，而我，则是——为己悦者容。舍友们诧异于老实本分的我居然开始学会打扮，其实我只是想在他面前成为一个更好的，足以配得上在他身边的自己。
　　那一年的烟花，是那么的光彩夺目。我站在人群中，看着漫天华彩，耳畔是此起彼伏的惊呼声。那一刻，如潮水般的思念，一波接着一波席卷着我，我突然疯狂的想他。拿出手机，拨通了他的电话，很久才接起，电话那端传来嘈杂的声音，想来他也是在哪个地方，和我一起，在仰望着同一个方向。
　　随着一阵又一阵沉闷的声音，烟花迅速的窜向夜空，在头顶上方骤然绽放。如天女散花般的绚烂多姿引得周围的人群一片尖叫。我做了生平最有勇气的一件事情，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字一顿道：“林浩，我喜欢你。”此时，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嘭”的一声，火花四溅，漫天花朵散开，也将我的话语湮没在这金光璀璨的烟花中。
　　林浩疑惑的问：“什么？刚才太吵没听清。”
　　我看着分裂成无数小小的光点窜向四周，瞬间将夜空照亮得流光溢彩，旋即又消失了。淡淡的说：“没什么。”不管他有没有听到，我总算是将我的心意告诉了他。有些遗憾，转念又有些庆幸。
　　在大学的第二个冬天，我的舍友们都在忙着给男友织起了围巾。见到她们的成品时我是真心觉得难看了点，思量着高大帅气的男生戴上后是否会透着一股傻气。可内心的一个声音好像不断在蛊惑着我——织吧，你不是也想给他织一条吗？于是，我也做了这样的傻事。尽管，织完那条围巾，是我熬了几个日夜，织了又拆，拆了又织，即使手指酸麻，指尖扎疼了也浑然不知。我对自己的成果非常满意，却又忐忑着他是否会喜欢。我第一次觉得，即使做着再累的事情，只要是为着那个喜欢的人，心里是如蜜糖般的甜蜜。原来，这就是爱情啊。
　　圣诞节那天，下起了初雪。飞舞的雪花，给这个西方的节日增添了一丝浪漫和唯美。良辰美景大抵不过如此了。我紧了紧手提袋，小心翼翼的护着不让雪花打湿了围巾。那是一条盛满了我的心意，还有我的少女情怀的围巾，正等待着它的主人前来接收。
　　只一眼，便看到那熟悉的人，迎着风雪，奔跑的身影。气喘吁吁的说：“王娅楠，你看，下雪了，真好啊。”
　　被他的喜悦感染，我笑着点头，却猛然看见他系在脖间的那一抹深色。我顿了顿，状似不经意的问：“围巾很暖和，以前没见你带过。”是的，暖和，而不是漂亮。那蹩脚的又漏洞百出的针法，没法让我说出赞美的字眼。虽然我不愿意去相信，这个作品明显是出自于某个不善针织的——女生。
　　他突然有些不好意思，挠着头傻笑着说：“还好吧，某人送的。”眼里却是满满的幸福和自豪。
　　我呐呐的问：“女朋友？”
　　他但笑不语。那样的神情，早已说明了一切，我却还不死心似的追问，真傻啊。明亮灼人的笑容，让我有些眼晕，我突然很羡慕那个女生，那个让他总是洋溢着耀眼的幸福的幸运儿。
　　我忍住了眼泪，却没能忍住悲伤。
　　攥着袋子的手，渐渐收紧。我想，这条围巾，大概是永远也送不出去了。
　　我颓然转身，微仰着头，任脸上落满了雪花，一次一次的落下又化开，混合着眼泪，滑入颈间。潮湿的脸颊，被寒风一吹，顿时凉透至心底。
　　捂着眼，轻声道：“你说的对，下雪了，真好。” 这样，便不会有人看见我的眼泪。
　　此后，我颓废了很长一段时间。这是我的初恋，还没来得及开始却已经夭折。眼泪不知不觉滴落在围巾上，我慌忙用衣袖拭干，抚平褶皱处，抹了把眼泪，仔细端详，哑声道：“我明明比那条织得好多了。”可是，那又怎么样呢？再好也不是他喜欢的。
　　好在，我和林浩的关系并没有什么改变。我小心翼翼的隐藏着自己的心意，是的，就算你不喜欢我，我仍然不由自主的喜欢着你，这样的我能怎么办呢？就让我在一旁看着你幸福也好，哪怕我是在痛着微笑。
　　我们之间的话题，渐渐地多了一个她。每当看到他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暖意，我的心里便会泛着酸涩，吃着这名不正言不顺的醋。可是，看到他幸福的模样，又会跟着他幸福。
　　后来，当我得知他们分手了，我却没有欣喜雀跃的心情。因为，我看到了他的痛他的伤。那时的我，慌了手脚，不知该怎么去安慰他，只希望他别再为她难过。可是，情这一字，又岂会因为那些只言片语就能云淡风轻的？看到他忧伤的样子，我开始讨厌那个女生。如果换做是我，又怎么会舍得让他难过……
　　失恋对他的打击超出了我的判断力。他的眼神里，总会透出一丝忧伤，每每看到他便是闷着头听音乐，抑或是发呆。我一直觉得，喜欢听歌并不是因为歌唱的好听，而是因为歌词写得像自己而已。他在所有人面前，依旧是那个大大咧咧爱笑爱闹的大男孩，但只有我知道，背对人群的他，有着怎样的忧伤。我无法救赎他，就如同别人无法救赎我一样。我们都守着各自的伤痛，为了对方画地为牢，伤痕累累，却又甘之如饴。
　　那些追逐的爱情，辗转反侧的每个夜晚，还未打动对方，却先感动了自己。也许它最终会被时间融化、治愈。
　　我们之间的话题，又没有了她。也许彼此都在小心翼翼的避开着这个禁区。直到后来，在某一个冬天，也许是我魔怔了，也许是我觉得毕业在即，有些话再不说可能终成遗憾，那些压在我心底三年不可说的千言万语，终汇成那一句——我喜欢你。
　　电话那端是久久的沉默，然后，略带沙哑的声音传来：“娅楠，对不起……”
　　不知何时飘起了雪花，我站立在过往的人群中，情不自禁地仰起头，不知是热泪融化了雪，还是雪融合了眼泪，我弯着嘴角，哽咽道：“又下雪了，真好。”
　　那一年，我放弃了考研，这个原本在我人生的规划里占据着重要的一笔。顾小沫难以置信的神情，显然未料到我会有如此突然的决定，我只是淡淡的笑着，告诉她：“我一直都是那个羡慕着安生的七月。”我终于，毅然决然的走向了他的城市。
　　毕业了，伤心的和同学告别、和学校告别，却没有勇气和他告别。最后，我还是托人把那条围巾转交给了他，毕竟曾是我珍而重之的初恋。
　　从那年春天遇上了他，喜欢上了他，已经悄然过去多年。时光走得太快，我却好像仍在原地。忽然想起多年以前，我们宿舍几人第一次去KTV，小沫唱的一首歌，那时我们还调侃她像是活过了一世似的，不然怎能把歌唱得那样情真意切。如果当时我们都能领悟，如果时光都可以典当，该多好！
　　每一次想他，我都会写一封信给他，然后发送出去，尽管收件的那一方是我自己。短短几年，收件箱里已经积攒了满满的未读邮件。是的，未读。那些侵入骨髓的相思，我怕没有勇气再回味一次。
　　曾几何时，我以为我对他的感情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渐渐淡忘在那些岁月中。
　　直到有一天，小沫约了我在咖啡馆见面，看着眼前人儿愈发的明艳动人，我挪揄道：“忙着筹备婚礼的人怎么有时间坐在这闲聊？”
　　顾小沫撇撇嘴道：“怎么也得让人喘口气不是？”
　　我似笑非笑地说：“嗯，是得趁着所剩无几的单身日子，好好享受才行。”
　　顾小沫没好气地说：“你倒是享受的很。我们四个人，就只剩你了。”又轻声道：“你还在记着他吗？”
　　“早就忘了。”
　　“我还没说是谁……”
　　“……”
　　有些苦笑地摇了摇头。是的，这些年，断了联系，却没能断了念想。
　　那一年，同学聚会，我没想到会见到了他。那是我们时隔多年第一次见面。即便我的心中百转千回，有着千言万语，却也不知与他该从何说起……于是，这样相遇的我们，除了微笑着寒暄，似乎没有了其他的话题。毕竟，我们之间隔了这么多年。
　　当我看见他在路边打着电话，而身后不远处正急速驶来的汽车，在即将靠近他的那一刹那，我身体的反应快于大脑，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赶紧把他推开，远离这危险的处境，却不曾想过推开了他以后的我会怎样。
　　我所有的感官皆是一片空白，耳畔是此起彼伏的叫喊声。在我回神的那一刻，我仿佛看见被我推倒在地上的他颤颤巍巍的朝我奔来，那满脸的惊慌之色，我竟然感到了一丝欣喜。原来，他也会为我失了常态，至少在这一刻，我对他来说，是很重要的，我这样认为。
　　我应该庆幸于自己的福大命大，千钧一发之际轿车及时刹住，尽管离我只有几厘米的距离。所有人都一阵后怕，所幸我们都平安无事。劫后余生的我们，异常沉默。大家都有些惊吓过度，不停地在安抚着我们。
　　然后，为了忘却刚才的那个突发状况，所有人一起去了KTV压压惊。听着大家声嘶力竭的歌声，我若无其事的和他们一起起哄欢呼着。在去洗手间的走道里，倏地被一只有力的手臂带得一个踉跄，入眼的，是我闭着眼都能描绘出的，面色有些凝重的脸。似乎，还带着一丝怒气。
　　我淡淡一笑，说：“怎么了？这么严肃的样子？”
　　他的脸色沉了沉，语气染上了怒意：“刚才那么危险你不知道？”
　　我顿了顿，不由得定睛看了看他，惊叹道：“哇，这么多年，好像第一次看见你生气呢。”
　　见我答非所问，嬉皮笑脸的样子，他的怒气更盛了些。
　　我看着脚尖，轻描淡写的说：“我们现在都没事就好了。”
　　他沉默良久，终于叹了一声道：“以后不要做这样的傻事，不值得。”
　　我点点头，“哦”了一声。也许再来一次，我依然会毫不犹豫的扑向你。因为，任何关乎着你的事情，我的行动总会快于思考。因为，爱你已经成为了我的本能。
　　久久不见他说话，我狐疑的抬头，看到那一双满含深意的眼睛，似乎在酝酿着某种情绪，最后只化作一声温柔的叹息，苦笑地说了一句：“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是这么笨……”
　　我也只是傻笑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离别前，我微笑着说：“你一定要好好的，一定要幸福。”这是我的真心。但是，如果某一天你真的找到了愿意捧在手心里去呵护的那个女子，真的那么幸福了，也请不要告诉我，我怕我会难过，会后悔当时我帅气的对你说的那句“祝你幸福”。
　　很多年后，我做了一个梦。只记得那一天，他托人交给我一个纸条，让我在楼下等他，他说有话要对我说。于是我惴惴不安的一直在想着，他会有什么话要对我说……直到看见他朝我款款走来，然后牵起我的手，勾起嘴角，大眼睛闪着笑意地说：“娅楠，我喜欢你。”
　　我不知道该怎么描述当时的心情，是做梦吗？可是带给我的震撼是那么的强烈，就算是梦，大抵我也圆满了。大脑眩晕了足足有好几秒，身体晃了晃，颤抖着问：“你说什么？”
　　于是他又说了一句：“我一直都喜欢你。”
　　我惊喜交加，有些崩溃：“那你为什么不早说？”
　　他说：“我以前一直不明白……”
　　我哭了，为了迟来的——我日思夜想的他和他的爱。
　　我们都哭了，错过了的光阴又怎么可能因为一句我喜欢你而弥补。
　　梦在此刻却戛然而止，最后隐约听到他说的一句话，大概意思就是还有我，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幸福来得如此的措手不及，短暂却又残忍。
　　不愿醒来，闭着眼，任眼泪肆虐。
　　点开邮箱，又开始写信给他，即使我知道他永远也不会收到。
　　“因为你，我习惯了熬夜。明明无聊得发慌，也不愿睡去。
　　我不愿承认，我其实是在等你，想和你说说话。
　　即使我不小心睡着了醒来，也会莫名的怀着期待拿起手机看。
　　然而，我却又一次没有看到你发过来的消息，
　　哪怕仅是无关痛痒的只言片语，哪怕只是简单的问候。
　　这样的我，又会带着失望入睡。
　　因为你，我去哪都带着手机，时不时的点击刷新，就怕错过你发给我的消息。
　　因为你，我的心情不断地改变，然而你却不知道。
　　漫漫的等待，了无尽头。
　　有时候，莫名的心情不好，不想和任何人说话，只想一个人静静地发呆。
　　有时候，夜深人静，突然觉得不是睡不着，而是固执地不想睡。
　　原来，我一直牵着回忆不肯放手。
　　……”
　　林浩，我从未拥有过你，为什么却感觉失去你千千万万遍？
　　可转念觉得，自己连个女配都算不上。
　　林浩，其实我很想知道——有没有一瞬间，你心疼过我的执着……
　　然而，我可以肯定的是，你是我今生最美的相遇，纵隔了天涯海角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