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秦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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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的朝阳都在升起，但我再也见不到朝阳了”
日光落在脸上微微发烫，我醒来，眼睛被斜斜的阳光灼了几下，我迅速闭上，又缓缓睁开，看到了她:
吊扇吹起懒懒的风，夹杂着转醒的她打开饮料瓶时窜进空气中的清凉，化作了她酣睡间额头上薄薄的汗。
她轻轻瞥了我一眼，眉头皱了下，问我时间，我说:还早。
她点点头，抓着饮料瓶哗啦啦灌了几口，腮帮子鼓鼓的。
看着她咕噜噜喝着水，我愣了片刻。
教室里的气味腻人而难以摆脱，有人半睡半醒间翻来覆去，引得课桌凳子随着吱吱呀呀，窗外的虫子也吵吵闹闹不停，引得心里异常燥热烦闷。
她喝够了，用手背擦了擦嘴角，又缓缓扭紧瓶盖，睡下了。
她依旧那个睡姿，侧着脸朝着我，在课桌上闭着眼，长长的睫毛覆在脸上，随着呼吸颤动着，阳光投在她脸上，穿过密密的睫毛，投下小小一片阴影。
我顺着阳光寻过去，发现窗帘被吹开了，阳光毒辣得很，透过细缝杀过来，我伸手，细细掩好窗帘，用文具盒压住，松了一小口气。
热烘烘地，不管多困倦，总是难以入眠。
不一会儿，她的唇却微微张着，牵着嘴角带出一个浅浅的笑，无声地诉说了一个好梦。
呵，她倒没甚要求，倒头就睡了。
我无奈，又有几分羡慕。
我心里闷闷的，而她熟悉的洗发水香味总会抚平我心中的躁，使我平静下来，我转过头背着她，渐渐入了梦中。
——半梦半醒间，我思索着，比起未知的以后，我也许更向往留住现在。想着想着，又觉得自己太过奇怪了，哑然失笑。
午休结束了，铃声叮铃铃响着，随后又是一阵乱乱的脚步声，带着抱怨的叽叽喳喳。
我睁开眼，阳光映在桌面一角，扎得眼睛微微胀痛，我偏回头，果然李朝阳还在睡。
在教室里午休，怎么样都不太舒服，各人有各人的姿势，千奇百怪。
李朝阳喜欢双手交叉抱住，头侧过来，一边脸紧紧贴在课桌上，微张着嘴，呼呼大睡，毫不在意自己形象。
虽说她也没什么形象。
我第一次见时，目瞪口呆，总觉得这姿势奇奇怪怪，怎么看怎么不舒服，睡多了脖子一定扭得生生疼。她做出来却挺正常的，我琢磨着，也许她本就是个不太正常的人，不正常的人做着不正常的事，不就是正常么。
我腹中藏着这个秘辛，再看到她这睡姿，暗自可耻地笑了。
她坐在我的右边，睡觉常常把脸朝向我，而我又习惯了头稍稍往右边偏，有时强制着扭头向左，不想和她面对面。
但睡着的时候人不由己，不自觉头就偏了右。
一睁眼，便是那张睡得沉沉的脸，嘴角似乎还隐隐约约挂了一丝银丝，让我不由得虎躯一震，冷汗淋漓，极为尴尬，正在往左边挪了又挪时，几秒她却又渐渐转醒，揪着眉毛和我大眼瞪小眼。
每次我略略提起这，含蓄地让她换个姿势，她总会扯扯嘴角，满脸疑惑说她习惯了，改不了，只这样睡才舒服点，又不妨碍你什么。
我解释，这样睡多了脖子会出问题。
她大手一挥，无所谓无所谓。
几番下来堵的我满面愁容。
“我是不是长得很丑啊”她斜斜看着我问道。
面对着她，没戴眼镜的我仅仅看得见白花花模糊的一团，再者我很少观察女生相貌，女生长得都差不多吧。所以我咬咬牙摇摇头，斟酌着挤出了两个字:还成吧。
她立马笑开了，说着“那你不是占了我的便宜”“你还有什么好说的”“有什么大不了的真是想多了”之类的话，嚷嚷着老娘就让你免费欣赏欣赏，开开眼界，又笑嘻嘻摇头晃脑，气得我心中一堵，喉头冒血。
一来二去，我也明白了她不过是想捉弄我，我越是理睬她，她越是觉得有趣，咋咋呼呼闹得越兴奋。
罢了，罢了。
后来，她又爱和我絮絮叨叨一些琐事，聒噪得很。
因着刚坐同桌，不好意思不理人，我回过几句，她就越加兴奋。
我觉得我旁边简直坐了个巨型麻雀。
我也算是弄明白了，也就不再怎么搭理她，任她说什么浑话也不理，闷葫芦一样不出声，想着她没趣儿了就也就会自个儿玩自个儿的了吧。
但我不料想她这么不依不饶，像是在赌气，也不知道赌得什么气，哪来的一肚子气，一轰子撒在我的身上，像个小学生一般，闹来闹去，念念叨叨说我太与时代脱轨，恨铁不成钢地拧着眉说我是块只会闷声学习的木头，我惊讶又好笑，不敢告诉她实情，我不是埋头学习，只是懒得理她罢了。
数学题解着解着，题目好似变成了一只只小麻雀叽叽喳喳排队蹦跶蹦跶到了眼前。
眨眼之间一群小麻雀变成了一只巨型麻雀，抱着翅膀侧头睡，又或者跳来跳去叽叽喳喳，再或者翅膀往桌上一拍，摆摆尾巴神气十足，含怒调侃道:“你就是块木头吧”
我是木头，你也不过是只雀嘎子。
我窃窃地笑起来。
又是后来，走神之间，我听到周围人笑得猥琐，李朝阳大眼一瞪，一拍桌子指着我，惊道:“难不成你也听懂啦，你真听到了我们刚刚在说什么。”
我一愣，仔细琢磨，却真的什么也不知道，那时正是我走神的时候。怕别人觉得我呆愣，我耳根子发热地应了一声嗯。
她眉毛又是一挑，斜斜瞥我一眼，我只觉得坐如针毡，头皮发麻。
诚然我撒了个小谎，但她讲的话的确实是十有八九不着边际的浑话，如果碍于面子听她几句，她就会大受鼓舞，越加兴奋得劲，状似在作个什么鼓舞人心的演讲，她一停，就会引得掌声雷动，千万人热泪挥洒，少男少女豪气万丈。
她说话时就好像得了这般气势，总要听众专心致志，听完后还得给予她满意的反应。
周围人投过来的眼神莫名其妙，让我参不透到底我说错了什么，我的面皮子也烧得更厉害了，看到李朝阳眼珠子灵活转了几圈，我心中大惊，恐怕又着了她的道，果不其然，她摸着下巴，咧嘴一笑，那你觉得我刚刚讲得怎么样啊。
我敷衍几句，让人回味十足，不过听得不全，要不你再讲一……
话没讲完，李朝阳捧着肚子一阵大笑，猥琐得不能再猥琐。
“真是人不可貌相啧”
余江雪赞道没想到秦铮你居然这么懂啊，看不出来看不出来，又挥挥手让旁边一个虎头虎脑的男生讲了一遍，不到一半，我的脸就越来越像被放进了火炉，烧得厉害，尴尬不已，瞄了一眼戏谑看着我李朝阳，我在众人嘻嘻哈哈中悻悻地埋下头。
原来他们之前讲的是个荤段子啊。
我算是又被她捉弄了一次。
算了，算了。
不知不觉中，我和李朝阳当了一学期同桌，现在已经是高一下册了。
我们班分好座位后，几乎不会再有什么变动，直接往后调，一排接着一排，一次轮完后，再往右移，又开始轮。
周围一群人相处总是欢欢喜喜的，除了我。
他们都太聒噪了。
菜市场一样。
为此，我苦恼不已，却彳亍着不好明说，于是只有闭嘴，修炼自己的定力。
高一下学期开学不久，班主任老程说，这学期期中后就按成绩重新选座位。
我大喜，苦海有涯。
余江雪扭过头神色晦暗地瞧了李朝阳一眼，我一愣，随即顺着她的眼光，看到李朝阳面无表情，一下又一下地转着笔，啪地一下，掉到了地上却也不晓得喊人帮忙捡一下，只摸了摸额头，撑着脑袋望着课本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余江雪又偷偷摸摸似的瞄了我一眼，迎上我的目光，又扭过脖子缩了回去，殷勤地捡起那支笔放了回去。
我恍然大悟，李朝阳应该是不想和余江雪分开坐。
是了，臭味相投，她俩现在前后桌，她肯定高兴得很，突然换个位子谁知道能不能再坐到一起呢，就算她文科成绩不错，但她理科也实在是，一言难尽。
想明白了这些，我通体舒畅，打算认真听讲。
但是，我心里却是莫名乱乱的，想着些乱七八糟的，一节课没怎么听就下课了。
我鲜有地走神了，懊悔不已地翻开课本准备自己琢磨琢磨，动作一滞。
偏过头一看，李朝阳算是完全没听，下课铃响了恍若未闻，依旧呆呆看着翻错页数的课本，似乎想把它看穿个洞出来。
我无可奈何，就算看穿了一百个洞，她也得考数学。
站起来身来，我准备出去上厕所，她突然抬起头来，好像下定了决心一样，扯着我的袖子，瞪大眼睛定定地看着我，问道:“你上次数学多少分？”
我盯了她一会儿，犹豫了一下还是报了成绩。
她算了算，苦着脸说:“是我的两倍。”
我失笑，“你文综好。”
“所以我选文啊，不过还不是得考数学。”
“最近讲的都是新内容，期中估计也是考新课，不难，弄得懂的，先让我出去。”
“真不难？”她目光闪烁，一点儿不信。
“不难，快让一让”我憋着尿在，这句没好意思说出口。
“那我能考多少？”她继续腆着脸问，把凳子往后挪了挪，把出口挡得死死的。
“还是我的一半吧！”我气急，“让让，要上课了”
她死盯这我，怒气冲冲半天没说出话来，俶尔又像个消了气的皮球，拍拍胸自我安慰道，“不是说不难嘛，我还赶得上。”，又挪开给我让了位，挥挥手。“走吧走吧。”
我松了口气，刚跨出去没几步，上课铃就响了，我顿时气噎。回过头无奈地看了她一眼，“李朝阳。”
她梗着脖子答:“下节课再去接呗”，又心虚地翻着课本。
我气极反笑，我不是去接水，是去放水啊。
数学这章确实不难，李朝阳比以前更认真，那之后，有不会就问，问的最多的就是我。
我虽然厌烦聒噪，但是学习又不一样了，有人问我就答，几乎是来者不拒。
我不算耐心，一遍讲完，听不听得懂靠缘分。
李朝阳倒是不笨，几乎听一遍就懂了，但我觉得有些题她完全能会，就是懒得动脑筋多想想，明明只需要转个弯，她却懒得自己转。我恨铁不成钢，觉得她不动大脑浪费光阴，偶尔讲完后刺她几句，她也不生气，笑嘻嘻道谢，乐在其中，让我觉得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气也泄了，好笑又无奈。
她反应不过时，我实在恼了，站起来想着甩开她出去透透气。她反应灵敏，拉着我，可怜兮兮的说:“不是去嘘嘘的话就别走啊，再教教我，最后这一点了。”
看着她皱成一团的脸，我气消了一半，叹了口气，又坐下来了。
她的确认真，也不笨，我这样想着，继续认真教她。
这之后，偶尔多讲一遍，我也没有那么不耐烦了。
我从不耐心，却对她耐心了很多，我有些意外，有些揣摩不透。
期中考试还剩最后一门数学了，临了，她拿着三支笔，双手握着，像模像样地朝着我拜了又拜，美名其曰拜考神，沾沾手气，看着她满面春风，似胸有成竹，我也有了笑意，不理她胡闹，走入了考场。
成绩出来后，她感激地向我道谢了又道谢，拿着卷子和余江雪吹嘘着及格了，哎太简单了，她都不想的，太高调张扬了蛤蛤蛤。
她眉飞色舞的样子神气十足，我看着笑出了声，有了丝小小的成就感和满足感。
后来换了位置，李朝阳和我又成了同桌，余江雪也没有挪窝，依旧坐到了李朝阳前面，偶尔和她笑嘻嘻打打闹闹，我却出乎意料地不再觉得聒噪烦闷，满心的另一种莫名的情绪，刻意不再看着她，耳朵却不自觉的听着她说的话，从她的语气感受着她的点滴情绪。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习惯默默地远远地看着她，但她在旁边时，我却不敢再正眼看着她。
偷偷摸摸地，为了一句话一个眼神而雀跃，乐此不疲。
每次当她对着我不经意笑起来，我总是慌乱的，心里却一片柔软，又好像被灼灼的日光亲吻过。
十六岁的我懵懵懂懂，不明白自己到底怎么了，只知道自己变得不一样了。
从前的高兴和难过，全部来源于自己切身的感受，而现在，却仿佛牵系在另一个人的身上，我的喜怒哀乐不由我主宰了，在迷惑不解中，我感受到了巨大的真实的悲怆和喜悦。
我的眼前是一望无际的旷野，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她的存在。
我是她身旁的一朵不知名的花:
她高兴，我就开放；
她难过，我便枯萎。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秦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