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梦》冬暝

1、垃圾场

　　一、

　　苏洛是在饥饿当中醒来的。

　　她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四面漏风的小破屋里，身上只裹了件破破烂烂的单衣，手脚都在呼呼灌入的冷风中冻的发红，她赶紧缩起身体搓了搓手，却一点也不觉得暖和，胃里火烧火燎的饥饿感让她觉得四肢无力，似乎连口中呵出的白气都快要失去温度了。

　　这是穿到一个什么破地方来了？苏洛饿得头晕眼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久没有进食了，她试着站起来，还没起身就是一阵天旋地转头重脚轻，四肢都被饿的虚浮无力，一个最简单的握拳动作就能耗尽她此时全部的力气。

　　这一次她与朔夜跨越世界线时出了一点小差错，彻底偏离了原本的落脚点，看样子朔夜并没有跟她掉落在同一个地方，这个认知顿时让苏洛有些泄气，世界线的偏移差之毫厘失之千里，这意味着她又要满世界的寻找自己的旅伴了。
　　并且还不能确认朔夜与她是在同一时间线上，万一她费尽心神找遍大地，朔夜却被传送到十年后的世界又该怎么办？

　　苏洛仰倒在地上，有些头疼的捏了捏眉心，隔了好半天才从胸中呼出一口浊气，挣扎着坐起身来。躺了这么一会儿大脑似乎逐渐找回了对身体的控制，虽然胃里还是饿的山崩地裂，至少可以勉强起身活动了；苏洛拍了拍脸颊给自己打气，别的问题暂且搁置在一旁，眼下她必须赶紧找到食物才行，否则别提寻找朔夜，她马上就要饿死在这间寒酸的小破屋里了。

　　小破屋里的构造简单粗暴，除了垫在苏洛身下的这张看不清颜色的旧毛毯以及干草垛外，就只剩下一口把手被摔坏还缺角的大瓦罐，苏洛努力的把自己移动过去，发现瓦罐之中还盛着小半罐水，边上放了两根细长干瘪的木薯模样的东西，还有一对疑似打火石的工具，苏洛顾不得其他，被胃里的饥饿感催促着点燃干草塞进瓦罐下面，然后将那两根干瘪的木薯也折断丢进去，打算煮罐热水垫垫胃。

　　瓦罐中的水剩的不多，很快就冒起了热气，夹杂着一股清淡而朴实的食物香味，苏洛在屋子里找了一圈也没能发现可以用来进食的工具，又被那香味勾的受不了，顾不上烫直接上了手，捞起那不知道有没有煮熟的木薯干来咬了一口。

　　舌尖弥散开来的味道难吃的无法形容，苏绮夏梗着脖子强迫自己将那东西吞下去，又囫囵的喝了几大口热水，这才感觉虚浮的身体逐渐落回了实处。她干脆捧起瓦罐喝了个底朝天，抹了抹嘴站起身来，虽然饥饿感依旧如跗骨之蛆蚕食着她，却没有最初醒来时那样仿佛要将身体扭成一根麻花般火烧火燎的痛苦了，这口热水解决不了问题，她得赶紧趁着手脚还有力气的时候想办法找到足够的食物。

　　苏洛对自己目前所在的世界一无所知，不过她的身体一如既往的继承了那头标志性的白发，说明这个世界有很大的可能性能感知到精神元素一类的物质，进而使用魔法或者术式的力量，至于文明发展的程度……苏洛打量着这间由泥土与木头搭建起来的简陋小屋，还有那个缺口断把的破瓦罐以及借助火石的生火方式，心中大致有了猜量。

　　大概是还停留在农耕或者奴隶社会的时代吧，她心中微微松了口气，虽然条件艰苦一些，这样的世界也更容易适应，特别是在与朔夜失散的特殊时期中；如果这时候穿到那种科技特别发达人人都能驾驶飞行器地图扩展到全宇宙的时代就令人头大了。

　　先出去看看外面的情况吧。苏洛在心里盘算着，捂住还有些疼痛的胃部慢慢站了起来，掀开那条漏风的门帘走了出去，她还没看到外面的景象就先闻到了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像是垃圾堆发酵几个月后那种又酸又腐的臭味，熏的她差点没把刚刚喝进去的水煮木薯给吐出来。

　　苏洛晃了晃头，好不容易才看清坐落在她家门口不远处的居然是一片巨大的垃圾山，最显眼的那座足足有两三人那么高，里面什么内容都有，苏洛毫不怀疑屋里那只破旧的大瓦罐也是从这里翻出来的，也不知道刚才是不是给饿的失去了嗅觉，她竟然都没有发现这盘踞在空气中散不开的浓郁臭味。
　　苏洛捂着鼻子走到了垃圾山的后方，向前眺望了一下，城市的虚影在远方若隐若现，她那间破屋子的后面能看到成片郁郁葱葱的森林，这地方似乎是个巨大的垃圾场，周围还有不少跟她的小屋一样破旧的帐篷窝棚，依稀可见几个零星的人影在垃圾山附近扒拉着，无一例外都是衣衫偻烂，瘦骨嶙峋的。

　　看样子是城郊贫民窟一类的地方啊……苏洛不禁叹了口气，望着那些在垃圾堆里讨生活的愁苦人民，引起她注意的地方有两个，第一这些人的头发颜色都偏浅，虽然不像自己的一头纯白，不过都是淡的接近寡白的发色，这在她历经过的数个世界中算是很少见的情况；第二则是她所在的位置，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似乎所有人都有意无意的避开了这附近，远处那些破旧的窝棚大多都是连在一起的，只有她身后这间与不到十步远的另一间单单独独的立在垃圾山的后方，那些人是在躲避什么？是这附近的危险生物……还是她本身？

　　来到新世界的问题像山一样多，苏洛揉了揉脑袋，屏住呼吸忍着恶心开始在垃圾场中翻找起来，希望可以找到能吃的食物或者可以利用的东西，她翻的异常艰难，饥饿让她浑身没有力气，眼下的天气像是已经入冬，朔风一吹冷的人身体自打颤，苏洛在寒风中颤抖着找了半天，能吃的东西没寻到，倒是拎了一根还算结实的木棍出来。

　　她尝试着挥动木棍的时候忽然感觉到自己身后黏上了一个视线，苏洛回过头，正好看到一个半大的少年慌慌忙忙的躲到了垃圾堆后面，或许是感觉到苏洛已经发现了他，那少年的身形犹豫了一会儿，又从垃圾堆后面走了出来。

　　哟呵，还是个被发现了就不屑躲的硬脾气啊？

　　那是一个约莫十岁上下的小男孩，当然不排除因为太过瘦弱而显年龄小的可能，浑身脏兮兮的，只穿了一件到他膝盖的大人的外套，裸/露在外的胳膊与小腿细的像根火柴棍，一头白色的短发倒是挺精神，胡乱的翘在头顶，小脸上也脏的东一块西一块看不清容貌，只有眼睛又大又圆，眼尾微尖上挑，是非常典型的猫瞳，瞳孔是漂亮的蔚蓝色，此时正带着强烈的戒备与好奇，谨慎地打量着手持木棍的苏洛。

　　苏洛挑了挑眉，这小家伙身上没有敌意，却也完全算不上友好，那丝好奇中带着怜悯，像是在观察比自己更弱的人是如何在绝境之中挣扎的。苏洛懒得理他，回头继续完成手里的活，又从垃圾堆中翻出了一个锈掉小半的尖锐铁片，割下一截破损的编织袋，将铁片绑在木棍前方，做成了一根再简陋不过的短矛。

　　她挥舞了一下短矛，虽然不太顺手也聊胜于无，在翻找垃圾的时候苏洛发现来垃圾场寻食的不仅有人类，也有一些模样怪异的动物，只不过那些动物看上去比饥饿的人类有力的多，附近的人们都不敢去招惹它们，尽可能绕着走，大家井水不犯河水。

　　“你想干什么？”那个沉默的少年忽然开口，看着拎着长矛走向了不远处的苏洛，眼中的神色带了些鄙夷与不屑，“只不过是最低等的白发，也想要不自量力的战斗？”

　　苏洛眉头一挑，回头看了少年一眼，“你不也是白发？”

　　这句话像是踩中了少年的痛脚，让他像只猫一样露出了炸毛的神情，皱起鼻子威胁般露出了牙龈，“你才是这里无能的白发！没有人的血统比你更低等！”

　　苏洛扛着短矛打量了他一会儿，发现少年那一头短发的确不是真正的纯白，隐隐的泛着雪青色，透着一种在阳光下仔细看才会发现的淡紫来。她回想起那些拾荒人格外浅色却不是纯白的头发，心中顿时明白了个大概，如果以发色来区分社会阶级的话，她的确是这里最白的一个，难怪那些人都不愿意靠近这里。

　　白就白吧，她还挺喜欢自己这一头宛如鹤羽般雪白的长发来着。苏洛耸耸肩，不再理会那个少年，转头将注意力放在了前方作乱的动物身上，周围的动物都与拾荒人保持着距离，只有前面那头东西是个例外，那是头野猪模样的动物，耳朵却是又长又挺，哪怕在进食的时候也很谨慎的竖在头顶，孔武有力的鼻子在垃圾堆中拱来造去，把周围的垃圾堆拱的到处都是，也就是仗着这一片没人才嚣张的不把苏洛放在眼中。

　　看上去肉质还挺美味的。苏洛暗自舔了舔唇角，再怎么看一顿野猪（？）肉也比垃圾堆里扒拉出来的食物要美味的多，这个念头让她虚弱的身体似乎又生出了一丝力气，苏洛快速地判断出那头长耳野猪的特性，捡了一块石头在手中抛了抛，悄悄扔向了另一个方向。

　　石头落在垃圾堆上，将那些横七竖八的废品砸的散落在地，发出了连续的声响，野猪那长挺的耳朵果然对声音很敏感，注意力瞬间被倒塌的垃圾堆吸引，转头朝那个方向看去，苏洛趁此机会一跃而上，手中的短矛精准的扎进了野猪的眼睛里。

　　长耳野猪发出凄惨的痛叫，一个猛甩将苏洛连人带枪的丢了出去，它发出了一声属于兽类的咆哮，张口露出锋利的獠牙，前蹄猛地一踏就朝着落地的白发少女冲了过去，苏洛饿的浑身没力气，被甩出来后竟然没来得及起身躲开，只得挥出短矛再一次朝野猪的要害刺去。

　　她的短矛每一次都击中的野猪的要害，却始终没办法一击必杀，长耳野猪在痛苦中显得愈发疯狂，一口咬在了少女的肩上，苏洛痛的一抽气，手臂一软短矛落地，被长耳野猪一尾巴甩到了远处。在垃圾山上拾荒的人们听到这边的动静都转过头来，看到有人不自量力的去招惹觅食的野兽又都漠然的收回了目光，一点也没有打算要帮忙的意思。

　　苏洛一脚踹在了长耳野猪的腹部，如果是全盛时期的她这一脚足以让野猪飞到外太空，不过眼下却只是让野猪发出了更加愤怒的嚎叫，咬在少女肩上的利齿更加用力，像是要就这么从她身上撕下一块肉来，苏洛感觉到原本就很虚弱的身体随着血液的流失越发无力，眼见就要被这野猪给反杀，心中又是焦急又是憋屈。

　　如果被朔夜知道她在穿越的第一天就因为饥饿而死在一头野猪口中，一定能把她笑到明年去！

　　苏洛大喝了一声，五指握拳重重的砸向了野猪的耳部，这一拳几乎算得上是她的回光返照，长耳野猪吃痛松开了她的肩，苏洛趁机往掉落的短矛跑去，却被野猪一尾巴给卷了回来，它的尾巴看上去与苏洛印象中的野猪并无区别，像是弹簧一样短短的缩在屁股后面，彻底弹开之时却是出乎预料的长，一把卷住少女的脚踝缠了好几圈，猛地将她往回拉去。

　　苏洛被拉的扑倒在地，眼见短矛就在自己前方两步远的地方却无能为力，她用力抵住野猪再一次冲她咬来的利齿，忽然转头向旁边喊道，“捡起那根短矛戳它的眼睛——我知道你在后面，快出来！大不了猎物分你一半——！”

　　一直跟在她身后暗中观察的白发小少年闻言微微一愣，迟疑着从垃圾堆后走了出来，看着地上命悬一线的白发少女，心中莫名有些打鼓。她说猎物分他一半……这个有着纯白的长发，血统最为低劣的废物竟然真的打算狩猎那些野兽吗？

　　出生就因为血统而不具备任何精神力的他们……有可能凭借自己的力量狩猎野兽吗？

　　眼见白发少女的挣扎越来越虚弱，小少年咬了咬牙，冲上前去捡起了那根简陋的短矛，按照苏洛所说的那样用力的戳进了长耳野猪的眼睛里。野猪疯狂的甩起了头，两只眼睛都被人戳伤的它彻底失去了理智，拖着嘴里的苏洛横冲直撞起来，那个少年显然也被饿的没什么力气，时机绝佳的偷袭也没能彻底结果这头难缠的野猪，苏洛咬了咬牙翻身骑在了野猪的背上，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握住了野猪眼底倒插的短矛，用尽全力将它刺的更深。

　　这一次她明显的感觉到矛头洞穿了什么东西，野猪噗通一声栽倒在地，抽搐了两下便再也不动弹了，苏洛惊魂未定的喘了一会儿，隔了好久才慢慢呼出一口气，捂着伤处从野猪背上爬了起来。

　　那个白发的小少年显然没想到她真能搞定一头发疯的野兽，小心翼翼地跟了上来，一双猫眼中满是戒备，隐隐透露出新奇的神色，苏洛没好气的朝他招了招手，“你这家伙，刚才再慢一步我就真得嗝屁在一头猪的口中了啊。”

　　她拍了拍身下已经没了气息的大猪，朝面露诧异的少年笑了一下，“来帮我把它抬回去吧，分你一半的约定，我当然是说话算数的。”

---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短篇，背景是洛夜旅行过的某个世界。
-
别扭可爱的男孩子是世界的宝藏啊！（安详躺平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