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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不知道的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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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梦,上帝造人时的失误。
金侁的书架上放了很多关于梦的书。这九百年来,死亡时的情景,不知道梦过多少次。人的潜意识的解放,他记得有一本书里是这么形容梦境的。在他的梦境里,真实的,虚构的,快乐的,痛苦的,他统统都记得。在梦境中越快乐,回到这个可以操控的现实,就会越痛苦。这也是神的惩罚吧。像那些越来越清晰的死亡一样。
金侁从梦中醒来。凌晨两点一十八分,没有什么特别的也没有什么不特别的时间。揉着头发从房间里走出去,却看见王黎正坐在窗台上,手里拿着罐啤酒。
“现在是什么情况?你没睡吗?”金侁语音模糊问道。
“嗯,半个小时前有工作,回来睡不着了。”
金侁那里一罐啤酒,坐在王黎旁边。
“你又为什么起来了不去睡?”地狱使者有着严重的好奇心。
金侁喝了一口啤酒,冰镇的啤酒顺着食道滑下去,让他的大脑瞬间清醒。
“做了个梦罢了。”金侁答道,看了看无语状态中的王黎,“别看了,像你这种睡得跟死人一样的地狱使者是不会做梦的。”
“第一,”王黎说,“不是死尸一样的睡法,不摆成那样我睡不着。第二,地狱使者不可能做梦,防止想起来以前的事情。毕竟记忆,是刻在灵魂上的。”
两人默默坐在窗台上喝酒。王黎先喝完了跳下窗台,金侁却在这时候开口了。
“你不问问我做了什么梦吗?”
啤酒瓶远距离扔进垃圾桶里。
“那么,你做的什么梦?”
“关于你后辈的梦。”
王黎沉默几秒,“那么,22届金差使真的是你认识的那个人?”
“不知道,不过应该差的不远。”金侁晃晃瓶中的啤酒,仰头喝尽了,瓶子放在窗台上,发出脆响,“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才这么高。”
手比了一下高度,比窗台还要矮许多。
那姑娘曾经灿烂的像朵春天的花。恣意的,明媚的。
金侁第一次见到柳思妍,柳思妍还是个两岁的孩子。在百年前的朝鲜,那时候朝鲜已经成为清朝的附属。柳思妍是那一代柳家唯一的女孩子,也是最小的孩子,被全家人捧在手心里,在柳家的院子里横冲直撞,正好扑在归来的金侁怀里。
软软的,白白嫩嫩的,小肉团一样。穿着粉色丝绸的小衣服,头发也软软的梳成两个小球。似乎是金侁身上杀伐之气太重,柳思妍一看见他的脸就哭了出来,金侁只能手足无措抱着她,直到乳母来把她抱走。
等他第二次出现在她面前,小姑娘已经开始启蒙了。显然是顽皮的,自己爬到了后院的树上,金侁与柳家的族长见完面,刚想在树下歇一会,一只鞋子就砸在他脑袋上。抬头看过去,斑驳的阳光却正好透过树叶照进他的眼里,小姑娘整个人都陷在光里。
见他半晌不说话,小姑娘晃晃脚,另一只鞋也掉进他的怀里。
“虽然很抱歉,可是,您可以帮我叫人来吗,我下不去了。”
金侁失笑,“跳下来吧,我来接住你。”
“可是我不认识你啊。”柳思妍坐在树上,摇摇头道。
“你可以叫我叔叔,其他的孩子都与我见过面了,只是差你一个。我没记错的话,名字是思妍吧。”
“是,可是……”柳思妍迟疑一会,却还是想要下去了,“一定要接住我啊。”
“嗯。”金侁张开双臂,小姑娘就从树上扑倒他的怀里。像几年前一样,只是这次,却没有再哭了。
她笑的很开心,以至于百年后的今天,他还是记得她的笑容。灿烂的,穿过了所有的黑暗,来到他的面前。
“按照你的说法,柳家应该是算是大富之家,22届金差使是怎么死的,在二十岁左右。”
“那一代唯一的女孩子,在婚事上慎之又慎。她不想早早嫁人,扮作男子,陪着我出去游历了几年,归家的时候,我不在她身边,她碰上了扮作流民的倭寇。”
“离汉阳只有几天的路程,而我只是暂时没有在她身边而已。”
“本来只是受了轻伤,意识到不对赶回汉阳,就已经是葬礼了。”
金侁到现在都记得那宅子缟素的景象。过去的时候棺材还没有钉上,白衣,长发,双手交叠放在胸口。现场并没有她的魂魄,大概是已经被地狱使者带走了,怎么都没想到柳思妍会成为地狱使者。
柳家人身为鬼怪世代的服侍者,世代传下来的规矩就是不能因一己私欲使金侁做出扰乱天地纲常之事。据柳思妍的兄长所说,柳思妍受伤归家,本没有什么大碍,却在一天晚上突然去世,时也命也,谁也说不清楚。
无声跳下窗台,啤酒罐子扔进垃圾桶。
无声无息的,去到柳思妍的房间里。
真是,简单得很,居然只有一张床一个书桌,纯粹的冷灰色的一套床品,几十本书整整齐齐排在桌子上,没有一点女孩子房间的温馨感。
虽然有些失礼,金侁还是四处打量了一下。
走到床边,柳思妍睡得正熟。虽不像是王黎那种蒙头盖脸的睡法,但还是睡得很板正,直挺挺的。面色倒是红润的,他不知道有多想念这样的好颜色。
知道她的身份之后反而是不知所措,百年前骤然遇见的欢喜,骤然失去的痛苦,百年间的想念,百年后却晓得了她失去了所有的记忆,彻底的,永远的。
柳思妍的黑帽子就挂在一旁的椅背上,他走过去,帽子在房间里也是冰冷的,地狱的温度。
“我们思妍是怎么成为地狱使者的呢?”金侁喃喃自语。
明明是没有任何过错的小姑娘,明明是那样灿烂明媚的小姑娘,这样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的永生,凭什么?
难道也是对他的惩罚吗?
“么呀?”柳思妍仿佛是醒了,轻轻呢喃一声,坐起身来,却发现屋里没有人影,“幻觉吗?鬼也会有幻觉吗?”
抬抬眉毛,摇摇头,又睡过去。
黄油块落进平底锅里,锅子抬起来慢慢旋转,整个锅底均匀沾上黄油,一寸厚的牛排放进去,发出滋滋的声响。
旁边的王黎把蔬菜撕成小块,倒进沙拉碗中,看着金侁心不在焉煎牛排。
“要糊了。”
“嗯?哦。”翻一个面,继续发呆。
外面本来晴朗的天气,突然下起雨来。噼啪地打在窗户上。
门口密码锁的声音传过来。
“呀,真是。叔叔你又做了什么,我今天可是没有带伞。”柳德华从外面进来,“这次又是为什么,大晴天下雨,又有什么伤心的。”
王黎拿着做好的沙拉往外走。
“末间叔叔你不管管吗?你们同居者,不需要有互相协助的义务吗?”
“同居?和他?”王黎无奈问。
“当然,同居。这么大一个房子,一层就你们两个,住的还是隔壁,不是典型的同居吗。”柳德华走进厨房,“叔叔你控制一下,电视台新闻天气预报改稿也是需要时间的呀。”
“控制不了。”王黎吃一口沙拉,口齿有些不清,“你家叔叔刚刚找到了他的初恋情人。”
“呀!”金侁喊道。
“真的吗?在哪里?”柳德华像是被激活了八卦因子,“多大了?漂亮吗?重点是,漂亮吗?”
金侁拿着铲子指指王黎,“不是初恋情人!”
“啊,那么,女朋友,前任。”
“都说了不是了,你这个吃素的地狱使者!”金侁回头把牛排盛出来。
这时候楼上突然传来一声:“What the f*ck!”
金侁手中的盘子抖了抖,连带着盘中的刀叉也撞击了一下,“你们地狱使者,还有国外业务吗?这句话的发音,听起来十分……”标准。
柳德华看金侁猛地倒退一步,回头一看,自己也倒退一步。
“呀!吓死人了!”
柳思妍瞬移到两人面前。白色的睡裙,直长发披着,像是贞子突然从电视里爬了出来。
“如果不介意的话,我的房间,是怎么变成那样子的。麻烦谁能来给我说明一下。”柳思妍说道。
“什么样子?”柳德华好奇,自己走上楼去,却在门口再次愣住了,“啊哦。”
王黎端着一杯水走上来,看到屋内的装饰呛了一下,“呀,后辈,你这审美实在是……”
“我的审美,”柳思妍哼笑一声,“看来不是柳德华先生也不是前辈。这位活了九百多年的鬼怪先生,想死吗?”
“嗯!”
柳思妍无语,“明明我昨晚上睡觉前还是正常的,为什么早上一起来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女孩子都喜欢这种风格!”金侁肯定道。
看看这独特的设计,全欧式华丽风格的家具,整个房间充满了马卡龙粉色。粉色的床帘,粉色的床品,粉色的梳妆台,粉色镶着金色的桌子,绸布软垫的椅子,甚至书立都弄成了粉红色每一样物品上都有繁复的绣纹。
“我不是女孩子我是地狱使者!”说罢把帽子拿起来,“我因该庆幸你没有把我帽子变成粉的吗?”
金侁慢慢凑过来,“我试过了,但是没有成功。”
“鬼怪先生,我工作完成之后希望看见与原来一模一样的房间,否则的话,我就把你的房子弄成爱斯基摩人的冰屋。”
柳思妍看着半晌都不说话的金侁,直到金侁扭扭脖子,讨好笑了一下,“O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