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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Sun Flinders ...

  •   「夜一小姐,謝謝妳的好意,不過,我想沒有這個必要……」

      穿著制服的少女昂首對著趴在油漆斑駁脫落的學校圍牆上的一隻黑貓遲疑道,而聽聞她的拒絕時,一邊的少年不贊同的蹙眉。

      「井上,夜一可不是露琪亞,不會給妳那些莫名其妙的……」

      「真的沒有這個必要。」

      黑崎一護微怔,茶髮少女從未如此般截斷他人的話語。

      織姬別過頭,數秒後,語氣轉回平日的輕柔,可卻異常堅定。「黑崎同學,我知道你們都很關心我,也是為了我好才作出這個建議,但這件事情,請讓我自己決定好嗎?」

      「既然井上都這麼說了……」戴眼鏡的俊秀少年拍了下同伴的肩。

      「嗯,我真的很好啊!這種事情是一點都沒有必要的呢,哪哪,其實轉個念頭想想,這種比上外太空還刺激的事情不是每個人都遇的到耶!」

      可愛的揮動小拳頭,織姬笑瞇了一雙漂亮的琥珀色大眼。

      「井上……」

      「是說龍貴她們還等著我呢,我們約好要去學校外面那間新開的甜品店吃東西!所有東西都打六折唷!我得先走囉,大家再見!」

      直待織姬消失在轉角後,黑崎一護詢問著站在身旁的年輕滅卻師。

      「喂,石田,我一直覺得井上從虛圈回來後變得有點奇怪,你有沒有感覺?」

      「連你這種遲鈍的傢伙都察覺不對勁了,難道我會沒發現?」撇了下唇諷道,雨龍眼微瞇,東方那彎初昇的淡白勾亮,已隱約浮現於藍紫穹空。

      「我們可以不顧一切衝進虛圈把井上帶現世,就像井上願意為了我們的安危跟隨那個破面踏入虛圈,因為我們是伙伴……」

      他停頓幾秒,有些語重心長續道。「但即使是伙伴,她的隱私不是你我可以強加探究,除非她本人願意,黑崎,你必須瞭解這點。」

      黑崎一護臉孔扳緊,斜落的日光拉長他們並肩而立的影,耙了下亂髮後嘆氣,「我當然瞭解。」

      「還有,你少對我說教,來找井上明明是你先提議的。」

      「你少囉唆,橘子頭。」

      ﹡

      「哥哥,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的,請你替我看家唷,不用擔心,我只是去姑媽家作客幾天而已,很快就會回來的,如果有小偷來的話,哥哥你記得告訴小偷先生,我們家沒有值錢的東西唷。」

      雙手合十,茶髮女孩低聲祝禱,無欲警被人身後撲上,讓她重心不穩地驚呼。

      「千鶴……啊,我快喘不過氣了……」纖細的脖子被手臂勒緊。

      「嗚嗚,妳可千萬不要答應啊!織姬,妳要是轉學了我的高中生涯還有什麼意義,嗚嗚……」

      身子一鬆,織姬扶著地板回頭,看到龍貴架開哭哭啼啼的千鶴。

      「喂!妳鬧夠了沒啊!從收行李就哭到現在,妳不煩我都煩了!織姬都說了去看看而已,再說,如果織姬被收養可以過的比現在好,那為什麼要拒絕!」

      「龍貴……」

      「妳別理千鶴,時間有點晚了,我怕妳趕不上火車,我剛打電話拜託我爸開車載妳去車站了,我陪妳下去等。」

      主動提起擺放在地板上的橘黃色大行李箱,龍貴握緊織姬的手。

      「龍貴妳太狡猾了,織姬,我也要牽手……」

      茶髮少女眨眼,雙手握緊好友柔軟的掌,最後關上門前環顧擺設簡單的公寓。

      沈吟幾秒後,少女朗聲說道。

      「我不會答應的,妳們都在這邊啊!」

      涼風揚起鬢邊的茶色細髮至龍貴眼前,鵝黃雜混赭紅的柔軟夕色在摯友細緻的眉目下投射陰影。

      她最近的落寞讓龍貴湧起股心憐。

      「嗯……織姬,就當出去玩吧,說不定、說不定會有豔遇唷!」

      「有澤龍貴妳這個死烏鴉嘴!我心愛的小織姬啊,妳可千萬不要被那群思想污穢的男人給騙了!記住!男人全都是大野狼,每個人看到妳都只渴望像這樣揉著妳美好的胸跟鑽進妳的裙子底而已!千萬小心!」

      「耶?是這樣嗎?」茶髮少女微愕然地看著好友襲上自己的前胸。

      揮開千鶴不安分的手,有澤龍貴大叫,「喂!妳這個變態女!以為大家都跟妳一樣嗎?」

      「我爸的車來了,織姬妳快走吧,到了記得給我們打電話!」

      「好!」爬進車底,她拉下車窗對二人揮手。

      「男人都是禽獸!織姬你要記住唷!」

      「喔!我記住了!男人都是禽獸!」她大聲回喊。

      車子緩緩駛離,織姬才戀戀不捨地收回視線,透過後視鏡,織姬微笑有禮道。

      「伯父您好。」

      ﹡

      『不會再發生了。』

      倏地張眼,漆黑的室內讓她悚然,反射將視線投射到右前方,這才發現那不是片無溫的死寂慘白,而是溫和的天空藍。

      坐起,她張唇喘氣,將佈滿汗水的小臉埋進手底;鼻息逐漸由急促轉為輕緩,她掀開暖活的羽絨被,小巧的足踩踏上透著寒意的櫸木地板時機伶伶打個冷顫。

      拉開窗簾,透過落地窗外的銀白月光,她瞧清腕上的時針指著四。

      心底知道自己是無法再度入寐了。

      半小時後,她穿著棕色毛衣並戴上毛帽出現在離小別墅五百公尺遠處的沙灘上,潮汐來回拍打沖刷細軟的沙岸,規律的汐音給人種穩定安心的感覺。

      仰頭,闃黑天幕綴著稀疏亮星,平滑如絲,不見缺口。

      有種衝動驅使織姬伸出手,青蔥指尖恍惚中似可觸及天星,秀氣眉頭攏聚,默默收回攤平。

      什麼都沒有。

      無意識漫步,不知走了多久,她略帶疲倦地抱膝在沙灘上坐下,斂下的眼見小巧的寄居蟹在她足邊爬動,她輕移動便讓牠驚懼的鑽進沙中,她有些惋惜。

      吁口氣朝後平躺,心頭沈甸甸的找不回以往的輕鬆與歡愉;那些她想忘、試圖忘卻無法忘的回憶比前方起伏的潮汐更加洶湧朝她襲開。

      她攢緊拳。

      『跟我走,女人。』

      『說吧,妳的身心,究竟是為何而存在?』

      『無聊,我可不是為了安慰妳才到這裡。』

      她是該恨他的,她有太多理由該去恨他——那個未經她同意便翻轉攪亂她人生的男人,那個總強硬不留給她任何餘地的男人,那個在她脆弱時不忘諷嘲加深她苦楚的男人——

      那個……最終對她輕柔道出『我很遺憾』這種不負責任的虛假話語,讓她即使遠離也仍無法克制日夜思索憶想的男人。

      「……你真的是,非常……令人生氣……」

      她早在數月前便離開虛夜宮,卻到此刻才瞭解自己離開同時,也相對遺落。

      當虛偽諸象俱歸沈澱,脆弱的真相從底層半露,她從片渾沌中看清了些什麼,卻也為時已晚的明白,即使後悔,也無力再去挽回。

      最後那時分,她踟躇遲疑地沒有回頭,便因而注定永遠錯過。

      就如同不曾交會的天與地,如同被現在劃開永不重疊的過去與未來。

      曙光穿透鉛灰色的沈重烏雲篩落,破碎熹微碎光驅不走凍結的冰寒,她揉揉被風吹凍的臉,打算起身返回,清楚感知股濃重且充滿惡意的靈壓。

      是虛!

      敵人太過靠近,織姬尚不及叫出言靈,右上臂已被銳利的牙爪劃傷,她吃疼痛呼,腳步踉蹌地退後。

      「嘻嘻,妳好啊,小女孩。」它高舉雙臂,朝織姬用力揮擊。

      手腳並用狼狽的勉強閃過,噴濺而出的砂石讓雙眼疼痛,織姬用力眨眼,半晌後才瞧清襲擊她的龐然怪物。

      那是隻兩人高的虛,尖爪如鐮,滿口外突的利齒媲美成狼,靈壓穩定且強大,織姬摀著傷口快速感應搜索,卻感覺不到附近有死神的靈壓。

      「我今天真是太走運,從虛圈下來就撞見個死神,小女孩,妳看起來比剛那個死神更美味,不要抵抗,我可以讓妳死的痛快點。」

      負責這區的死神已經被吃了嗎?

      織姬滑下冷汗。

      她必須孤身對抗這種怪物,心底知道黑崎一護、石田雨龍等人都在百里外的空座町,她控制拔腿就跑的衝動,在這種荒僻的地方對抗它更好,她不能讓其他人也陷入危險之中。

      扯破空氣湧來的爆裂靈壓,織姬雙手朝前大喝。

      「三天結盾,我拒絕!」

      「喔?這是什麼東西?」那隻虛似乎有點驚訝自己的爪竟能被擋下,攻擊變得較為猶豫。

      眼見淺金色的結盾只能勉強抵禦,茶髮女孩知道自己必須努力支持些時分,既使無法單憑己之力殺死這隻怪物,也等得讓其他發覺異狀的死神到臨。

      側身翻滾躲開另波攻擊,藏在沙子裡的硬石刮疼她的掌心,剛被劃傷的手臂熱辣辣的疼,織姬忽地感覺昏眩與噁心。

      「小女孩,妳繼續跑啊,嘻嘻,妳心臟跳得越快,身上的毒素便會流得更快,妳很快就會全身麻痺不能動彈,然後我會拖出妳的靈魂,再慢慢從妳的四肢開始吃起,放心好了,吃的過程中妳不會趕到疼痛,妳會親眼看著自己一點一滴消失,嘿嘿,加上恐懼作為調味料的魂魄,是最上等的美食。」

      帶著腥臭的風從那隻虛的方向吹來,織姬知道它說的沒錯,自己的四肢末稍已麻木且僵硬。

      力量快速的流失,不消片刻她便頹然地跪坐在地,那隻虛張狂的大笑,她用力喘氣。

      「椿鬼!孤天斬盾,我拒絕!」

      視線模糊中見椿鬼俐落削下那虛的三指,隨著鮮血飛濺時它大聲哀嚎。

      「小賤人!我改變主意了!我要扭斷妳的頭!」

      心跳劇烈,見它厲聲吼叫著衝向自己,而眼簾及雙腿都如灌滿鉛,沈重的讓她無力躲開。

      等待死亡到臨的瞬間,腦中電光石火快速飛閃過好些人的面孔,她心中默默對千鶴及龍貴道歉,而在完全閤上眼眸前,餘光似捕抓到抹淡色衣擺。

      不及思索,茶髮少女陷入完全的黑暗之中。

      ※

      「織姬?織姬?還沒醒嗎?已經中午了。」

      被拍的碰碰作響的門板將少女的意識從虛浮中喚回,細長濃密的睫毛先是翕動下後張開,琥珀色的瞳眸映入海水藍的天花板時無法反應。

      “虛呢?”

      “……是……夢嗎?”

      「我起來了,姑媽……噢……」

      手臂甫挪動,刺骨的疼讓她抿緊唇,汗水潸然,她咬緊牙根翻過手臂垂眸細瞧,破裂且脫落的毛線沾染上的紅褐再再說明一件事。

      她真的遇見一隻虛,且,有人從它手上救下她。

      忍痛將破掉的上衣褪下——她可不能用這副模樣出現在年邁的姑媽面前——而腦袋裡則努力思考。

      是誰?是誰救了她?而且還把她送回這裡……

      是死神嗎?

      不,那時她完全沒有感受到附近有死神的靈壓。

      不是死神,那麼,還會是誰?

      細緻眉心攏起縐折,她閤眼回溯昏厥前的畫面——灰暗的天,鬱藍的海,腥紅的血,慘白的爪,而在完全的漆黑前她隱約中似乎瞧見……

      「織姬,衣服換好就趕緊出來吃午餐了!」

      她驚跳了下開眼,僅差分毫便可捕抓的吉光片羽逸散,她怔怔地瞅著地板,數秒後她吁口長氣抬臉,用掌心拍了下腦袋,嗓音故作輕快應道。

      「我這就出去囉!」

      ﹡

      「人老了真的不中用,稍微動兩下就腰酸背痛,明明是讓妳來當客人的,還讓妳替我爬上爬下……」

      「欸欸,沒有關係啊,能幫上姑媽一點忙我很高興啊!」茶髮少女將勞動後微汗濕的鬢髮塞回耳後,誠摯地笑瞇了雙璀璨的眼。

      揚了揚手上氾黃相片,織姬詢問道。

      「那剩下的箱子,等這些照片弄好之後,我再幫您整理?」

      髮色灰白的老婦總睿智精明的深色瞳眸明顯起了恍惚,敏感的織姬當然沒遺漏,她遲疑輕喚。「姑媽?您怎麼了?」

      「這些照片……我都快忘了……」接過數張泛黃且滿是縐折的相紙,像要從胸壑中吁出埋藏多年的悶氣,老婦低聲長嘆。

      「姑媽?這個人是妳嗎?好漂亮啊。」織姬傾身故作輕快地指著對鏡頭巧笑兮倩的短髮少女,對立於少女身側,身襲筆挺軍服並咧嘴愉快朗笑的高大外國男人未置一詞。

      「嗯,那時候我十七左右……啊,轉眼就過了六十多年……」朱赭嘴唇微彎,「這個男人叫作威利?吉爾……是我的初戀情人。」

      言語中潛藏的遺憾深沈濃重的化不開,織姬有些心窒,「後來發生什麼事情了?」

      「唔,我太多嘴了……」拍了下自己的太陽穴,茶髮少女靦靦又不安的傻笑著。

      「啊,沒關係啊,妳就當聽故事……那時大戰結束,我們還在美軍佔領統治時大家的生活還是很苦,我跟威利就是那時候認識的……他是個上尉,不過其實有點愣頭愣腦的,可人很善良,跟那些老愛欺負我們的軍人不一樣;我還記得說他家在西部有塊牧場,等國家允許他們回去之後,他要回去養一群馬和羊……」

      織姬專注聽著老婦的敘述,那些快樂的片段在她生動且充滿情感的描繪下,如同電影螢幕般具象且鮮活;她感覺,自己似可體會到老婦人的感受。

      「……他要回國的前兩天,向我求婚了,他想帶著我回去……結果你爺爺發了好大一場脾氣,還衝進廚房拿了把刀說要殺了威利,他這輩子最討厭的就是美國人,他們是我們國家的敵人,我要是敢跟他走,就是一種背叛……那天我很害怕,其實到現在都隔了六十多年了,回想起來我都還會發抖,我這輩子從沒忤逆過妳爺爺……」

      聽到敵人及背叛二詞時,不預期的刺疼漫瀰胸臆,織姬輕咳兩聲,美眸低斂。

      「姑媽離開他了對吧……」

      「是啊,我沒有去送行,他回家去了;威利持續寫信給我,每月一封,盡跟我說些無關緊要的事,像他家的哪匹馬難產、羊毛的價額又漲了之類的……我一次都沒回過,三年後……最後那封信,他告訴我,他爸媽希望他娶隔壁農場的女兒……他要我給他個答覆,只要我要他拒絕,他會繼續等我……」

      將照片放回盒底,老婦撫摸彩釉飾裝木盒的指萬般眷戀。「我給他回信了,那是我寄給他的第一封、也是最後一封。」

      「『祝你幸福』,我只能這麼寫……然後我把所有的信都給燒了。」

      「姑媽……」壓抑的氛圍讓織姬有些喘不過氣。

      “為什麼要讓他走?”心中千萬個問號,在舌尖兜轉,卻如何都問不出口。

      「我當時太年輕也太軟弱;還以為燒掉就什麼都不留……我錯了,一切都燒盡的那瞬間我就知道了……不過已經無法挽回。」

      「……所以,您一直沒有結婚是因為那位吉爾先生嗎?」

      「為了威利嗎?或許吧……」老婦撐著擦的晶亮的桌面爬起,織姬輕嚙著下唇,瞳仁映照她略顯蹣跚的步履。

      佈滿皺紋及青筋的手拉開紙門後頓了下。「不過是再也碰不到像他一樣讓我心動的人罷了……」

      粉唇留下深刻的齒痕,織姬攢拳凝視婦人的佝僂背影。

      「如果……如果還有第二次機會的話,如果人生可以重來,姑媽會跟他走嗎?」

      婦人怔了下,然後露出抹笑,笑紋中有著無奈,但更多的是不得不的釋然。「傻孩子,現在跟那時候的時空條件都不一樣;而且人生不可能重來一次啊。」

      「姑媽,請您回答我的問題……這對我很重要。」心跳紊亂,她需要答案,即使她根本不清楚自己到底期待得到怎樣的線索。

      「如果……我想……我還是會對他說,『祝你幸福』……很多事情即使重新來過,也沒有其他選擇……」

      「織姬,妳能理解嗎?」

      ※

      將壓在輕薄夏季服裳下的素色衣袍翻出,茶髮少女青蔥的指尖滑過那細滑的衣料。

      那道刺眼的紅早已轉為暗褐,但仍是顯目不已。

      將回憶壓回底層,她側首望見窗外暮色染紅的天際,姹紫紅嫣的晚霞緩緩在寶藍如華蓋的蒼頂飄移;眨了幾下眼,揮之不去的感覺讓她下了決定。

      迅速將身上厚重的黑色毛衣褪去,轉而換上那襲她曾以為自己永遠也不會再度穿上卻莫名不肯丟棄的白袍,百感交集中,她合掌朝照片裡的男人拜了幾拜後,無聲踅出。

      她朝著離家最近的公園走去,途上冰寒的西北風吹凍她的頰;可怪異的是,她並不感覺寒冷。

      腳步緩下,琥珀色的瞳環顧小公園,沙丘、溜滑梯、盪鞦韆等等均沒總愛來此處嬉戲的小學生的影跡。

      眼前忽然晃過粉色的小點,織姬昂首,緊密鑲合不見縫隙的穹空持續墜下粉色細雪,碰觸細緻軟熱的肌膚時便瞬間溶去。

      茶髮少女走到鞦韆前,左右顧盼幾下後便孩子氣的坐上。

      過低的鞦韆讓她得將腳縮起才不會直接觸及地面,女孩踢著褐色地面就這麼晃盪起來。

      呈拋物線的上下起伏讓她咯笑出聲,「啊……龍貴老說玩這太孩子氣,可我還是最喜歡盪鞦韆了。」

      飄揚於空,柔美長髮劃過的弧是不完滿的圓。

      「啊,我還是回來空座市了,雖然姑媽一直希望我留在她身邊,但我還是回來啦……這該怎麼說呢,千鶴說這叫倦鳥歸巢、迷途知返,但是真的可以用這個成語嗎?」

      茶髮少女可愛的歪著頭沈思幾秒,然後開朗燦笑。

      「唔,不管怎麼樣,總之我不想離開這裡,不想離開空座町……哪哪,我有好多喜歡的人、喜歡的店家、喜歡的食物、喜歡的風景都在這邊,每一條走過的路都有一段回憶,就像那個溜滑梯,我記得大哥第一次帶我來這玩得時候,我在上頭摔倒了,頭撞了一道好大的傷口,大哥好緊張啊……」

      「所以,就算明知道跟著姑媽我可以有富裕的物質生活,但……要我捨棄這些我真的辦不到……」

      織姬從鞦韆一躍而下,雪越來越大,貼著上身的衣料已然有些濕濡,她揪著裙擺。

      「我國中時很喜歡看小說,特別喜歡看科幻小說,我印象最深的是有人發明了一部機器,只要設定好時間,就可以回到過去改變歷史……」

      天色昏暗,路燈滋地閃爍了下旋即盡職散發鵝黃色的光芒,織姬突然很清楚的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在這片靜謐中,她彷彿又望見那綠眼男人伸指開啟天幕。

      「我想回到一週前31週年慶的時候,然後我要跟千鶴他們把所有的口味都吃過一遍;我想回到一個月前社團比賽那天,唉啊啊,早知道就不要縫鋼達姆機器人,只有45分鐘根本縫不完;還有、還有,我想回到兩個半月剛回學校那天,我不該說我去南極探險的,國枝她們一下子就知道我是騙人的……唔……」

      她環胸試圖制止正逐漸流失的體溫,「還有……我想回到三個月前離開虛夜宮的那天。」

      「我想跟你說再見……」話音中斷,她咬了下唇,「……烏爾奇奧拉先生。」

      冰冷的氣流揚起暖色細髮,她再觸不及那慘白且不可思議的世界,但……「事後回想起那天,黑崎同學他們再度來救我那天;我並不是真的如此幸運吧?啊,其實呢我長這麼大,連個安慰獎都沒中過……」

      輕聲嘲笑自己,織姬放柔似水的眼波。

      「……多次救助我的人;保護我離開虛夜宮的人……甚至……將山本總隊長等人直接引導到藏有崩玉房間裡的人……」

      「都是你吧?……烏爾奇奧拉先生。」

      暗自逡尋,清麗卻無血色的臉頰染上點點苦澀,無論如何努力,她仍是感應不到絲毫熟悉的靈壓,深吸口氣,入肺的冷空氣讓她掩嘴咳了數聲。

      「咳……哪,我反覆的思考,為何你要幫助我……你對我說過的每一句話,我都沒有忘記……你總喜歡叫我愚蠢的女人……我可能真的是個笨蛋……我直到最近這幾天才真的想通……」

      視線有些模糊,她用力眨眼,溫熱的水珠跌出眼眶,她略怔,隨即快速用袖口擦乾頰面上的液體。

      「最後,我得到一個結論,可能是我太過自以為是,或一廂情願……不過,沒有親自向你印證我真的不甘心……」

      「請你出現好嗎?烏爾奇奧拉先生……」

      她等待,這短短數分鐘內她如墮佈滿碎冰的溪流中,從嘴唇到腳指全都凍得發疼。

      「我、我知道你正在看著我,請你出來見我一面好嗎?」

      用盡所有自制力將所有即將衝出喉口的嗚咽嚥回,指甲深深刺入細嫩掌心,她黯然低語,「……還是不行嗎?我真的沒有第二次機會嗎?……真的,無法再……」

      一下子失去氣力,她無力蹲下,不在乎純白裙襬沾上泥濘,雙手環緊膝蓋,額頂貼緊。

      外人眼中總是開朗堅強的井上織姬無助地哭了出來。

      落在髮上的、脖子上的雪化成冰冷的水珠滲入領口,那種感覺像他總沒溫度的指尖滑過她臉頰時的觸感,難以忘懷。

      所有的委屈、不甘心及無盡的遺憾排山倒海湧來,她不再控制,在街燈照耀的角落,她悽慘地痛哭著。

      縮緊身子,耳畔聽見細碎腳步聲,這種狼狽的模樣以她的性子本是不欲讓任何人瞧見,可此刻她已經什麼都不在乎。

      頭也不抬,茶髮少女只是專心讓淚水繼續流淌,直到那個熟悉又陌生的嗓音揚起。

      「女人,妳到底哭夠了沒?」冷澈骨髓的聲線,此刻幾不可辨地夾雜無奈。

      織姬心臟重重一跳,倏地抬臉。

      淚眼迷濛中神色淡漠的俊秀男人仿若幻影,她感受不到他身上絲毫氣息,蒼白虛無的存在,融入夜景。

      「烏、烏爾……」抽噎的連句話說不全,淚潸潸的茶髮少女深怕一切只是憑空想像,轉瞬間他便再度消逝,杳然難覓。

      「笨女人,連找個地方躲避風雪都不會嗎?」

      他仰起下巴,那種睥睨的神態讓織姬微怔後輕笑出聲,就算只是想像出的幻影,這種帶著嘲諷口吻令她懷念不已,緩慢站直身與他平視,街燈在他挺直鼻梁邊砌出暗影,男人碧綠色的瞳仁深沈且複雜。

      「我以為……你不會再出現了,烏爾奇奧拉先生。」蓮步輕挪,她縮短兩人間的距離。

      「不過恰巧經過罷,少做其他不相干的揣測,難不成妳以為我是特地來……」猛然投入懷底的軟玉溫香讓他將那些涼言諷語全數嚥回。

      「……妳在做什麼?」

      垂放於身側的手收緊成拳,他費了點功夫才能將這句話平靜吐出,穿過腋下抓皺他背後衣衫的小手顫抖,他清楚感知。

      那種釐不清的情感像潮汐再度湧起,氾濫成災,他曾憎恨這種不受控的感覺,卻難以抵抗。

      虛不該對人類有這些情感。

      這種感情,太……荒謬。

      「你是真的……這不是夢……」她可以感覺他的體溫,他的吐息,他的每個細微動作,她又哭了,這回是欣喜的淚水。

      「看管妳這麼久,我不知道妳可以醒著睡覺,放開我。」他命令道。

      「不放!」

      「就算崩玉已毀,我不再聽命於藍染,這可不代表我就不是妳的敵人。」

      她的手收的更緊,濕潤的眸堅定的鎖緊綠眼破面,她一字句清晰道。「烏爾奇奧拉先生不是我的敵人!我知道!一直以來,都是你在幫……」

      「少天真了!女人!想像力過於豐富並不是件好事,現在……鬆手。」

      「我拒絕!」

      茶髮少女的強硬語氣讓烏爾奇奧拉下巴抽緊,對視數秒後,他不敵的轉眸。「就算不是妳的敵人,我也……不可能會是妳的朋友……」

      「好好記住妳我的身份,井上織姬。」

      「我知道,烏爾奇奧拉先生是破面,但就算是破面,我也……」

      將視線聚回茶髮少女身上,期待感驅使他追問,「妳也怎麼樣?」

      織姬雙頰上浮起淡淡暈紅,但仍勇敢回視;既然確認了自己的心情,既然命運之神願意給她另一次的機會,那麼……

      「我的心情和烏爾奇奧拉先生一樣。」

      他聞言閉了閉眼,無法忽視的暖流從空洞左胸漫至四肢百骸,這種感覺奇異的……令人心動。

      再也無法忍受。

      聲線略略提高,他將掌心貼至女孩腰背之間,「看樣子妳真嫌自己遭遇的麻煩不夠多……笨女人,好不容易擺脫這一切,可以回到平凡的生活,為什麼……」

      織姬將粉頰貼上他的肩膀,很平靜且肯定地接道,「因為我無法、也不想忘記你,就是這麼簡單。」

      黑髮男人默了陣,然後織姬聽到很輕微的喀了聲後,當初令她震懾且恐懼的強大靈壓此際溫柔地裹覆她。

      「負責這區的死神很快就會來了。」

      「嗯,我知道。」

      「……我再給妳一分鐘考慮的時間,畢竟,妳可能是一時錯亂或是……」

      她溫柔打斷他遲疑的低喃,「我這輩子從沒這麼確定過一件事情,烏爾奇奧拉。」

      「……妳是怎麼發現我的?」他的遮斷靈壓裝置,應是完美無缺。

      織姬笑彎了眼,抬手讓指尖正對著他的瞳,他有些不解。

      「因為你的視線。」

      「打從第一次遇見你開始,每次你看著我,我總無法控制的發抖……剛開始我以為是害怕,但後來發現並非如此……」

      她甜甜笑開,而他沒料到是這個答案,眼對著眼,女孩清澈的瞳反映粼粼星光;她的髮、她的眸像陽光碎片璀璨的構成,烘暖他冰冷的身軀。

      知道兩人未來還有許多橫逆,可為著眼前這個女人——這個單純、迷糊卻萬分堅強的女人——他願付出所有代價。

      在朝她俯下臉前,黑髮破面很淡很淡的笑了。

      ----------------------

      (完)

      小小小小小私心番外 XDDDDDDD

      「幹!真沒趣!」紫眼男人對倏地陷入全黑的螢幕啐罵了聲,撇了撇唇,細長的指滑向金髮女人的肩頭。

      「死面癱就這麼把變態眼鏡仔的寶貝設計給毀了,他奶奶的那廝大概又會唧唧歪歪上幾天。」

      「又不是對你唧唧歪歪,你囉唆個什麼勁!?」

      「我打賭死面癱今晚就會撲倒那個大奶妹。」

      「你以為每個人都跟你一個樣嗎?」赫麗貝兒綁好披散的金髮,不屑冷哼。拉好衣服,順便揮開男人遊向胸緣不規矩的手,女人赤腳下床,輕鬆拎起置於黑晶地面的螢幕推開門。

      「切,我不過實話實說……喂!臭婆娘,妳要上哪去?」

      「干你屁事,你該滾回去了。」

      「唷?下了床就不認人啦?怎?沒餵飽妳,要去找那傢伙啊?」隻手撐額,狹長的眸漫不經心,甜膩的調笑底潛藏不滿。

      赫麗貝兒被衣領擋住的豐唇揚起,如貓般的翠綠雙眼瞇了下,她聳肩輕鬆道。

      「哪,為了以後讓你泡女人可以更順利,老娘好心告訴你一件事情。」

      綁腰帶的手頓住,高瘦男人挑高眉。「什麼?」

      「男人亂吃醋時的嘴臉,非?常?難?看。」

      碰地聲,女人瀟灑的用腳後跟將門踹上,把男人忿聲駁斥的語音隔絕在門後。

      「臭婆娘!妳哪隻眼睛瞧見老子吃醋啦!」丟下上衣,男人響轉追出。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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