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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三十七章 老照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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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秋沫终于复原了,称了称体重,发现重了五斤,王晨认真的表扬了一下自己对徐秋沫的精心照料,也好奇的称了称体重,发现重了八斤,捶胸顿足。
王晨开始叫徐秋沫船长,一开始徐秋沫觉得很奇怪,好几年没人这么叫他了,后来就习惯了。
“其实扔下水手,我也很不忍心。”
“那你为什么还要退出了呢?”王晨忽然意识到这是个不该提的话题。
“只是对自己失望了吧,我从来就是一个总是想着逃避的失败的人,不停的半途而废,当年辞职的时候,只是觉得我不再适合那样的岗位了吧,饶瑾那样的人更适合做技术吧,聪明而且专注,我不再喜欢自己的职业,那种感觉很糟糕,我一直都在找一个能逃避的借口,所以做水手网给了我这个逃避的借口。”
“我不相信,饶瑾说他一直很崇拜你,他说从来没见过你这样优秀的人。”
“就是因为没有人相信我有失败感,所以才更想逃避,我想换一个工作,一个我会专注下去的工作,我就不会那么失败了,可是还是不行。那时候我经常和小水手们聊聊天,我觉得这该是一个自由的空间,每个人都可以无拘无束的自由表达,每个人都会有错误的观点,但是理性可以驱除黑暗。我喜欢跟他们聊聊,他们给我们很多灵感。可是我发现并非一直如此,每个人都自由的表达,可是被驱除的往往不是错误,而是不够无聊的人,我发现一个圈子,叫同性恋去死去死,一些人聚在里面,肆无忌惮的辱骂同性恋,我告诉他们应该尊重他人,引来一片冷嘲热讽,他们说那是自由,后来我看不下去,删除了那个圈子,被他们疯狂围攻。饶瑾看到了,很生气,参与者都被禁言,我劝他不要删除他们的id,可是我开始怀疑我自己到底在做什么。我开始相信乌托邦是不存在的,即使在网络上,也没有可以让每个人都快乐且自尊的地方,很多圈子的人越来越多争论,越来越多吵架,很少人安静的倾听了。”
“我希望网站能远离政治,那些东西离我们太远,我爸爸在里面打滚很多年,可是我依旧觉得离我太远了。可是没有办法,总会有一些人聚集起来说这些,后来有个异见人士,在网站上发布了很多消息,经常像炸弹一样,招来□□□□对骂,有人找我谈话,让我提供他的注册资料,发文ip,各种信息,我说我们的网站没有注册资料,然后把他的id和一切发言都删除的一干二净。很多人为此围攻了我,我却在现实中被围攻,一个父亲的朋友对我大骂出口,问我到底想干什么,我想没有人应该因言获罪吧,我希望人与人之间没有隔阂,可是那些想法太傻了,我不是清醒的人,只能软弱的独裁。做一个独裁者其实也不羞耻,做一个软弱的独裁者才真是失败啊,那时候我就开始怀疑我做的一切了吧,我开始策划下一次逃避,可是我不敢说出来,如果还有坚持下去的力量,我就会一直坚持下去吧。小时候看《哗变》,永远不明白丢下黄色染料的船长为什么还是勇敢的船长,船长就该像阿道克船长一样勇敢,可是后来我却明白了,我连扔下黄色燃料的勇气都没有。我一直寻找着逃避的借口,直到陈澍出现。”
“为什么,要这么想呢?我这么失败的人,都没有觉得自己没用呢,只要好好活着,让爸爸妈妈高兴,能帮助社区里一两个人解决一点小问题,我就会觉得开心了,你看看我好不好,如果我还这么高兴,你为什么要觉得失败呢?你已经做了那么多。”
“其实逃避从来没解决过问题,一次逃避只是另一次更失败的开始。我和陈澍只是朋友吧,或者同行的旅人,说不上情人,他是个花花公子,从来没有爱上过任何人,我们也从来没有说过感情的事。”
“可是,你还是爱他吧,所以你在小说里那么写。”
“只是有点期待吧,如果走完了旅程,也许会相爱吧,可是我们根本没走完呀。他对我没有兴趣,只是生命到了最后找个人一起走吧。有些事情,当时不想告诉任何人,现在想想,都是浮云而已。很多坚持的,都只是执念,跳出来才看清楚。只是当时是圈中人,不由自主的往牛角尖里钻。就像病的时候,明明不想死,却一个劲往死的圈子里钻。”
“现在还会有执念吗?”王晨笑着问。
“有!”徐秋沫忽然抱住了他,“还想往你里面钻啊。”
“流氓!”王晨挣开了要跑掉,可是看看徐秋沫虚弱的表情,又停下了脚步。
“你才流氓,我说什么了?我想钻到你的心里去,看看你这个小东西为什么那么看得开呢?”
“因为我傻。”王晨坦率的回答。
“我有时候想,为什么你不问出来呢?为什么你那么眼巴巴的看着我就是不问呢?其实很多事,我真的想告诉你啊。”
“我怕你会不高兴,那些都是过去的事,可我喜欢的是你现在的样子啊,我不管你过去什么样。”王晨坚定的回答。
“那么,陪我打开那个黑盒子吧!”徐秋沫忽然把王晨拎了起来。
“你要干什么?”王晨吓了一跳。
“把过去的了结,就不必再想了。”
王晨第一次和徐秋沫一起走进地下室,惊讶的发现满墙的展板都已经摘下来了,堆在墙角。
“为什么?”
徐秋沫没有理他,打开防潮箱,取出一些胶片。
“这是我们最后一次旅行的照片,一小部分是120正片,大部分是数码照片,他整理过数码照片,该卖的也都卖了,但是正片就只整理过一小部分,后来他的病情恶化了,就没有继续。他在遗嘱里把这些正片留给了我,可是我从来没看过。”
“你没有看过?”
“一看到就会很难过吧,很多笔记都是凭空写下来的。”
王晨看看那些照片,有一部分,似乎是整理出来的,有简单的笔记,装在防酸袋里,另外一小部分已经做成幻灯片的胶片,却没有笔记,没有参数标签,什么都没有。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没打开过这个箱子,先看看这个。没标签的照片,小心不要放乱了。”徐秋沫对着灯看着别的正片,对王晨手里那些有了点好奇心。
王晨默默的把胶片插进幻灯机的格子里,关上灯,开始放映,屏幕上出现了一片草场,漂亮的地貌,但是构图非常不讲究的地方出现了一个人的侧影。
“那是你吗?”王晨问。
“似乎是。”徐秋沫看着照片,愣了一下。
继续向后翻,又是一张照片,一座寺庙的红墙前,一个男人的背景。
“还是你。”
徐秋沫沉默了。
一直向后,每个地方的照片都有,毫无规律,那些照片也乏善可陈,都有个不合时宜的徐秋沫的背影或侧影,没有构图,有些镜头没有端正,有些甚至失焦了,似乎都是匆匆间按下的快门。
“都是你……”王晨忽然按不下手中的按钮了。
“我出去抽根烟。”徐秋沫站起来走出了门。
王晨把一盘胶片放完了,那里面没有一张正面的照片,都是徐秋沫的背影,侧影,为什么会是这样,为什么不肯告诉他,却用镜头偷偷的追着他,挥霍掉那些昂贵的胶片。他在病床上没有整理那些完美的风景和建筑照片,却把这些失败的照片挑出来。徐秋沫不在的时候他一定偷偷的看过那些照片吧,只是模糊的背影。
王晨默默的关上投影仪打开灯,突然心中一动,他拿起一块已经放下来的展板,那上面的陈澍,已经快到油尽灯枯的时候,眼睛却依旧望着镜头。
他看着的不是镜头,而是按下快门的人吧。
他的一切希望和坚持,他的微笑和决心,都是为了那个按下快门的人,为什么一直没有发现呢?这么显而易见的秘密。那个人就在他身边,每天都在,可是他什么都没有说。
那么简单的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