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良中年》发光房子

34、第三十四章 船长（中）

　　王晨难得被勾的睡不好觉，一大早真的爬起来去买了豆浆和油条，饶瑾心满意足的说：“等咱有了钱，天天喝豆浆吃油条，一次吃两根，干咬一根，泡豆浆一根，豆浆一次买两碗，喝一碗，倒一碗。”
　　“你不用有钱也吃的起。”王晨托着下巴，敬佩的看饶瑾吃掉第五根油条，“如果吃油条就满足了，你为什么还要开越野车呢？”
　　“这是人生境界的问题，你不会明白。就像我一个同学，娶了环保公众人物当老婆，每次大便只能用一格卫生纸，这也是人生境界啊！”
　　“虽然我觉得环保没错，不过我觉得一格纸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呀。不过我觉得这和境界没关系吧，还是继续说船长吧。”
　　饶瑾不屑的甩甩头，“我开始讲后面的了啊，把耳朵支起来。”

　　秋哥似乎终于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了，他辞掉了工作开始专注的做这个网站，虽然所有人都觉得他疯了，没人觉得这个玩票网站有什么商业价值，而他是公司亚洲区CTO最有实力的竞争者，当时很多风言风语说他就要得到这个无数人梦寐以求的职位了，可是他不管别人怎么说。当时公司高层紧张了好一阵，以为他离开是被对手挖了角。
　　我也跟着辞职了，我刚得到一个几年不遇的破格提升的机会，所以大家也觉得我疯了。可是我觉得三十岁前总要做点自己真正想做的事，而且我可以继续跟着他不会被他丢下。我们很快招募了一个团队，只有几个人，都是把理想看得比现实重要的疯子。那时候大家都忘了他叫什么了，都叫他船长，而我是二副，我的团队做全部技术开发，大副的团队做市场和产品设计。很多时间我们都在一起写代码，因为没有人手，每个人都要兼顾不同的领域。
　　我们没有去租写字楼，而是在近郊租了一座旧厂房，很便宜，一个建筑师朋友帮我们找人装修了厂房，一分钱都没有要，我们的办公室里没有隔板没有单间，只有一些桌子椅子沙发和书架，墙上挂着大家自己的涂鸦，保鲜柜和冰箱里塞满了零食，门口有个篮球架可以打三对三，他每天骑车几十公里上下班，真该申请环保标兵啊。
　　从一开始我们就是一个疯狂的团队，我们觉得是在建一个网络上的乌托邦，可以让所有人如鱼得水的自由王国。每天疯狂的工作，疯狂的挥霍每一个假期，开会不是像吵架，就是像讲笑话大赛。他是名副其实的核心，所有人都会被他感染，大家叫他在路上裸体嚎叫的阿道克船长。他说你们可以什么都不干，就是不要无聊，他在墙上贴了一条大标语是“No Loitering”。那两年是我工作最快乐的时候，真的觉得是在创造一种奇迹，我开始跟他一起，每周至少一次，凌晨五点起床，骑车一百公里，那种感觉太棒了。
　　一年以后我们有了百万用户，但是没有钱，他从最初就定下了那个宗旨，拒绝广告，拒绝收购，一切为了用户。可是所有人都觉得，这样就很好，微薄的盈利够养活我们自己就行了，反正也就十几个人。那时候小水手们说我们是靠在地铁口买盗版盘赚钱的，因为我们有最精确的用户数据库，知道什么是大热门，监控全中国的盗版买卖，在地铁站口看见碟贩子一定要多看两眼，说不定那个就是船长。
　　船长从来不在网上用自己的真名，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似乎很怕网络和现实会混在一起，他经常参加一些同业论坛，但是刻意躲避着一切媒体，所以我们也从来不说他的真名，其实那时候我们自己都很久很久不用他的真名了。
　　你知道那时候有多少小水手崇拜他，他们成立各种各样的小圈子，什么我和船长的第一次，什么意淫船长总部，什么打倒船长实现自由独立，他老老实实的加入每一个跟他有关的小圈子接受意淫或者批评教育，然后被赶出去。

　　那时候我开始跟他有裂痕了吧，我希望现实点，网站就该是用来赚钱的，既然我们已经提供了足够好的服务，我们的用户也该给我们挣钱，我们必须考虑商业发展。而他太理想化了，他希望一切都是完美的，只要做最好的网站就行，他觉得网站不是我们的，是每一个用户的，他们贡献了资源和感情，贡献了文字和无穷无尽的资料。我们的争论注定没悬念，因为团队的其他人都会站在他一边，好像我是犹大。一些风险投资开始找上我们，谈的工作很烦琐，我们想要更多的自由，而对方希望更有操作性。不过这些都没什么，他是船长，团队所有人都跟他站在一起，我们不相信有什么是做不到的，只要他选择的，大家都会赞同。
　　可是我们没有想到刚刚开始也会结束，他去临近的城市参加一个论坛，一个人开车走的，结果第三天他打来电话，说可能要离开几个月。我们都觉得不可思议，因为没有理由，他就离开了几个月，从来没有过的事。我问他在哪里，他说只是旅行，从那以后，就很难找到他了，他不再工作，偶尔在网上露面，也是行色匆匆，手机也经常关机或者不在服务区。我追踪了他登录服务器的ip，发现他在一路向西。
　　后来他给我打过一次电话，说银行账户有了点问题，小地方也不能处理，让我给他汇一些现金。他给了我地址，是一个很小的西部村镇，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在那里，跟谁在一起，可是他什么都不说，只是让我不要告诉别人。我给他寄了一万块钱，回来就出了大事，一个网络巨头向我们提出收购，他们开出了天价，我们都不敢相信我们的网站值那么多钱，现金股票和期权，够我们所有人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他们开始分头游说团队成员，他们跟我谈的最多，因为他们觉得我是商业化最大的支持者，利益面前，谁也不能说不动心，可是我们希望船长在这里，如果他说不，没有人会反对，可是他不在。
　　我反对收购，因为我觉得他在一定会反对，可是大副开始赞同，这些都是正常的意见分歧，可是没有船长，我们开始争吵，没完没了，越来越多的人倒向了大副。人就是这样，认准了一个理，就算心里也觉得对方有道理，却一定要吵下去，就像网站上那些需要调停的网友掐架，我们发现团队开始分裂，裂痕越来越大。我们开始明白，我们都回不去了。产品开发陷入停滞，所有小圈子里都谣言四起，我们反复辟谣，可是声浪越来越大，我们做了最不该做的事，他最坚持反对的，屏蔽了一些关键词，结果是我们遭到铺天盖地的谩骂，他们要船长出来解释，别人谁也不听。
　　我从来没觉得那么失败，一夜之间什么都变了，我不知道他会多难过，可是我什么都没做好。
　　过了五个月他才回来，一脸憔悴，风尘仆仆，我甚至庆幸他回来的时候我们的吵架已经接近尾声了，大家都吵得没了力气，如果他知道我们当初吵到什么程度，一定会很难过吧。可是他回来只说了一件事，他退出，放弃一切权利。接着他在网站上发布了这个消息，从服务器上删除了船长的id。
　　我忽然觉得被卖了，那么多天身心俱疲，就是为了坚持他想要的，可是他逃了，船长永远不应该逃跑，他应该和网站生死与共，我对他失望透了。反正一切都没法挽回了，我支持了收购计划，一直支撑到一切工作完成，我不知道为什么还要撑着，早就想退出了，我已经不在乎能拿多少钱了，就是累得不行了，我坚持到最后就是想为他争取到了他该得的，让他这辈子可以什么都不做就够他过逍遥的日子，虽然我知道他也不会感激我什么。后来我就跳了新公司，一点都不喜欢的工作，可是总要做点什么才能不难受吧。那个网络巨头对我很不满，他们的高层扬言我只要还干这行就告我到死，我说，去你妈的，谁怕谁啊？当年在大学宿舍里架BBS下毛片往女生电脑里放木马那些屁事不说就算了，职场上都是给人打工何必还要互相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