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信 GL》江十三

4、四、 承

　　我们还在过着断续见面的生活。我们都只是在等待着时间。
　　我一直相信我们之间的感情。然而，别人却不信。
　　我突然间，就面临到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爸爸妈妈一下子就热心起来，积极关注起我的个人问题。妈妈语重心长的对我说道，“以前你是在上学所以爸妈没有要求你什么，现在不同了。你也不小了，也工作了，是时候该考虑考虑个人的问题了。”看到他们那热切的眼神，我只有面觑，急忙找借口说还早了，等以后再说吧。
　　可是我不能一拖再拖。到后来，他们一听到有男同学，男同事给我打电话就竖起耳朵关心的不得了。更甚至，家里的一些亲戚，教师宿舍大院里的一些隔壁邻居，都还要来凑热闹介绍组织相亲饭局。
　　我只有不断躲闪与拒绝，无奈不得。这些事，我以前很少对你提起，只是因为，我自己本身就很苦恼和烦躁。我不想再去增加你的心事。
　　有很多次，妈妈对我总是一到周末就跑出去找你有些不满。在她心里，一直以为我们就是多年要好的朋友。她说，“现在你们都已经长大了。各自有自己的空间。哪还能一天到晚的打电话聊天。你要多拿时间考虑你自己的问题。”有时我听后差点就忍不住就想说出我们的实情来。我希望我的爸爸妈妈们能理解。可是，我知道，时机还是不够成熟。
　　优群也考上了市里的一所大学了，经常周末回家来住。我们一家人晚上在一起看电视闲谈时，我一找到机会就常常旁敲侧击的说起一些人一些事，试探的看看爸妈们的反应。他们的态度还总是一如既往的不变。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他们不反对，也不支持，听听而已。倒是优群，还经常有意无意的帮衬着我说话，表明自己肯定的态度。有时，我看到她突然对我的笑容里仿佛蕴涵有深意，自己反而又有点心虚起来。不停揣测着我这个从小就聪明伶俐的妹妹，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家里的一些事，已经让我焦头烂额。然而公司里某位同事那近似无赖的纠缠，更是令人头疼。
　　有时，我反而还羡慕起还在象牙塔内的你起来。你平静的生活在校园宁静的氛围里，埋头在课本与论文之间，平淡但又踏实。虽然也有爱慕追求者的波扰但在你婉拒后也能有礼的退让。你的那一份自在安逸，是正挣扎在各种汹涌潮流之中的我，最想挽留的。
　　我常常在自我安慰。给自己打气。等你毕业后，安定了下来，我再向父母说明我们的情况。不管后果怎样，我都要和你永远在一起。在你没离开学校之前，我不想让任何人去打扰到你的宁静。
　　我憋的时间已经很久了，我不知道我还有多少力气撑下去。确实很累了。
　　而我们每次见面时，我始终都在平静的笑。一如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我小心的呵护我们那每一次短暂又甜蜜的开心。

　　你告诉我你答辩已经通过，我是不住的兴奋，真心的为你高兴。
　　可是你却没有如我一样的喜悦。平日你那晶亮的眼里，蒙上了一层黯淡愁痛的阴翳。
　　我听到了一个令我震惊的消息。原来你妈妈已经退休回到上海。她打来电话要求你毕业后一定要回去。上学可以在外地，但最终还是得回家。
　　我难以形容我当时的心情。原来我一直是想象你会留在武汉，却忘了你的父母是在上海。突然的情况袭来，我顿时不知所措。
　　看到你那为难的眼泪，我的心陡然也乱了起来。
　　我知道你从小就和父母聚少离多。一家人能安稳的生活在一起，一直也是你心目中的梦想。我怎么能那么自私。可是，在我心底，是有多么的不情愿。
　　人生，确实要作出选择很难。
　　我故作轻松的安慰你，帮你抹去晶莹的眼泪。我笑的夸张说那你就回去吧，上海多繁华啊我都没去过呢。在那好好的安定挣钱，这样我以后也好过去投奔你啊。
　　我的样子逗乐了你，你好容易又露出了一个破泣的笑容。
　　没多久你就接到了一个世界500强公司在上海的分公司录取函。我知道你向来优秀，找工作，也是如此的轻松。没想到，这分别的时候，会来的如此快。

　　我们热吻。热烈缠绵。然后，送别。
　　我仰着头笑着看你上了飞机。转身一低头，热热的泪珠滴落在我的手背上。
　　时间正翻到二零零五年夏，一个令人沮丧的夏天。我们再次离别。
　　你再三叮嘱我一定要早日来，我笑着答应了你。其实在我心里，根本就不知道会在什么时间。
　　你的父母在上海。而我的爸妈，却是在武汉。
　　武汉和上海，相距不过仅仅一千两百公里。
　　却是我们两人划不过的距离。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们想要在一起，总是会那么的难。

　　我整日无法克制对你的思念。我们那浓烈又无尽的情感，尽情泄放在短信里，电话中，□□上。
　　你慢慢适应了你的新工作，也逐渐开始忙碌起来。你告诉我你在离公司不远租了一套房子。因为从你家到公司，实在是交通不便畅。
　　只是没想到你回到了家乡，还是过着从前那要自己照顾自己的生活。
　　很多次我冲动的就想对爸妈脱口而出，可每次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下。
　　看到他们那日渐苍老的面颊，丛生的白发，我那要辞职离家的话语，怎么也说不出来。
　　我和你每日的联系，诉说着不痛不痒的情况。关于相聚，我没有提及。单纯的轻易相信了我此时已经反应醒悟过来的你，也小心的回避，不再催迫。
　　有时，我心里就生出了些迷茫。我不知道，我们何时才能再重逢。
　　不过世间未知的因素实在是太多了。我没想到，我居然会在不到半年内，就真的如愿来到你的身边。
　　只是此行的某些惨烈，多少冲淡了一些我们见面的喜悦。

　　我匆忙收拾了一下桌面上的文档，就准备下班。
　　我们约好了晚上七点一起上□□，等我回家去吃完饭，时间就该差不多到了。
　　那个一直令人讨厌的男同事又纠缠了上来，非要请我去吃晚饭。我又拒绝了他。
　　我低头往家里赶路，却发现他还在一直跟着我。跟进了我家院子的铁大门。
　　我忍不住回头问他想干什么，他就嘻皮笑脸的说想到我家来看看，见见我父母一起吃个饭，希望我能欢迎。
　　我听了也是无可奈何，头又疼了起来。
　　他喜欢一个人没有错。也许在某些时候，那种嬉皮式的无赖打诨牛皮糖风格也能受到某些女孩的青睐与喜爱。可是我已经是实在忍无可忍了。
　　我一脸认真的对他说，“说了多少次了，我不喜欢你。请你对我对自己都尊重一点吧。大家都是同事，做不了情侣，还可以做朋友。你再这样，连朋友都没法做了。”说完，我也懒的再理他，径直走向我家的单元楼门口。
　　他还是不放弃，“为什么你总不肯给我一点机会呢？”他拉扯住了要上楼梯的我的衣角。“给我一次机会，我们试一试吧。其实我这人也是很好的，而且我是真的很喜欢你，一直都是。”他脸上也急切起来。
　　我回过身来，对着他严肃说道，“也许是我以前说的不太清楚。我再说一遍，我不会喜欢你的。不是我不肯给你机会，而是我早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我只想要和她在一起。对不起。”感情早已经有先来后到之分，总会有人欢喜有人忧，这也是无奈，无法兼顾。
　　他却还是不肯相信，大声嚷嚷怎么从来没见过我喜欢的那个人。他不服气的说这只是我推脱的话。我说不是。他赌气的说那让我的男友来让他见上一见，他就无话可说以后绝对不再来打扰我了。
　　我沉默了一会，就甩下一句，“信不信由你。”我不想再多废话了，转身就想上楼。
　　他还是不依不饶，居然又跟了上来。
　　我愤怒的转身，对他怒目而视。“你到底想要干什么？”我强压下心火。这里来去的都是熟人邻居，我不想和他拉扯许多，生出莫名的尴尬。
　　他还是说的原先那几句翻来覆去的话。我实在是受不了了，就对他急声说道，“你不是想见她吗？好。我让你见。你记得在我桌子上有个像框吧，那里面就是她。她就是我喜欢的人。我的爱人。你回去慢慢看吧。”我说的理直气壮。
　　我的桌上，放着是我和你以前的一张合影。在点点粉红花蕊盛开的樱花树下，你在我身边笑的灿烂。我工作后就把它摆在我的办公桌上，一抬眼，就能随时看到你。
　　他稍微愣了一下，又像想起什么似的，一脸惊讶的说道，“那，那不是你以前的同学吗？”他恍若不能置信的样子。
　　我没好气的说道，“难道同学就不能是爱人吗？”
　　他还是在不住的惊讶，话都有点哆嗦起来了，“可是，可是她是个女的啊。难道，难道，你喜欢女人？你不是有病吧？”他有点退缩起来，脸上又露出一丝害怕的表情。
　　我听到他的话，心里陡然就生出一股气来。我想也没想就冲着他说道，“你才有病。我喜欢她怎么了，碍着别人什么事了。你现在服气了吧。”
　　他终于不再说什么话了，也说不出来什么了。他咽了咽口水，又颤颤的说道，“对不起，我知道了。真没想到，你居然会是同性恋。”他又露出惊愕慌乱的表情，还又带有一丝皱眉的憎厌，说完就匆匆扭身往外跑。
　　我对着他的背影又气愤的喊了一声，“我是又怎么样。惹到你了？”看到他那表情，我心里突然就强烈的不舒服起来。
　　我边走边低头盘算着，不知道他会不会四处无聊的去多嘴，也许明天得去辞职了。我不胆怯我的爱情，可是总有人会胆怯。是他们的悲哀，也是我的无奈。
　　当我上了一层楼刚转弯，却无比惊讶的看到一个人正站在上层楼梯中央一动也不动。手里拎着一个装满厨房垃圾的白色塑料袋，是要下楼来扔。
　　我是第一次感到浑身都恐惧起来。再也迈不开脚步。
　　他铁青着一张脸，紧紧看着就愣在那里的我。
　　“跟我回家。”爸爸的声音，压低了怒气。

　　爸爸妈妈轮流审问着我。他们的眼神，冰冷又陌生。
　　我反而从刚才突然的慌乱害怕中，平静了下来。我坦然承认了所有的事实。包括爸爸听到的，还有没听到的。
　　妈妈又惊又气，手又哆嗦的指着我的脸，“我知道你一直和沈静要好，没想到，你们是搞成那样……”她是如何也不敢相信。
　　爸妈说以后不许我们再有联系，明天就要我去开始相亲，要回到正轨上。幸好你也已经回到上海了。
　　我坚决的不同意。我流着泪对他们说希望他们能理解我，不要逼我。我只喜欢你一个人，做不到去爱别人。
　　爸爸一下子就暴跳起来。“你年纪轻轻知道什么。你们那时还小，在一起时间长了就觉得是喜欢了。换个环境就不一样了。”他不断训斥着我，教导着我。就如同他在课堂上时一样。
　　我只有倔强的抿住了嘴不说话。我就知道我父母反应的激烈。他们的头脑里，一时还是接受不了。如果我越说的多，反而会更糟。

　　他们围着我说了将近三小时。从他们的家庭教育失败自我检讨，到对我的人生光明未来的规划，一步一步，费尽唇舌苦心，都是想把在他们眼中，已经脱轨偏离的我，努力的再拉扯回来。
　　我只是坐在那里沉默的聆听着他们的话。心里想的，却是你。
　　他们不让我再上网。我也没有去上班。
　　我在家里，几天都沉默无言。他们不停的对我说着各种利弊，分析厉害，软硬兼施。连周末回家来的优群，也被他们叫进房间来好好劝一劝我这个思想已经走岔的姐姐。
　　优群坐在我旁边，看了我半天却一直没有开口说话。我望着她稍微笑了一下，“你不用说什么了。反正劝了我也改不了。”我又顿了一下，“我知道爸妈刚知道这件事肯定是会想不通，反应会比较大。所以我才没多说话。我不想和他们吵起来。”我又沉默了，一直望着白色单调的天花板出神。
　　“我知道。”我那可爱的妹妹突然对我露出一个笑脸，“以前我早就觉得你和沈静姐姐关系不一般了。其实这事很正常了，现在学校里也很多的。只要是真的相互喜欢，也没什么的。又没影响到别人。爸妈他们脑筋是太老了。”优群还帮着我说话。我有点惊讶的看着这个小我三岁多的妹妹。她现在也已经是个活泼漂亮的大姑娘了，她的思想，倒是比我们谁都看开得多。
　　我们两姐妹就坐在一起笑了起来。我在想，真是隔了三年就有代沟了。优群的思想，我都捉摸不定起来。
　　时代总是在向前发展的，人的思想也总是会不断进步的。只是，也许我们唯一的悲哀，就是生早了许多年。

　　我的手机突然响了。我一看，是你。
　　你惊讶的问我怎么那天没有上线，也几天没你联系。你也先忙去了，直到现在才有空打电话来。
　　我怕你担心，就找了个借口说是临时有事就加班去了，一直忙的也没顾的上。你就在电话里嘱咐我不要太辛苦了，多休息好。我们又甜蜜的说了好一会话，才依依不舍的放下。我看到优群眼里那又羡慕又笑的别有用意的神情，我一下子还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妈妈忽然就打开房门走了进来。“你刚才在和谁通电话？”她眼里怀疑的望着我，又看着优群。“是沈静吗？”她盯着优群。
　　优群犹豫的看看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平静的对妈妈说，是。
　　妈妈一下子又气愤了起来，“怎么和你说了这么多你还不听。不是叫你不要再和她联系了吗。”她让我把手机也交出来，我怎么也不肯同意。现在我被关在家里不能出门，电话线也被爸妈拔掉，电脑也不能上，要是我连手机都没有了，那我与你，又是失去联系了。
　　妈妈伸手来拿，我死命的护住。她最终还是拗不过我，又气冲冲的叫来爸爸帮忙。
　　爸爸的声音充满了威严，“拿出来。”他的神情还算缓和。
　　我摇摇头。
　　爸爸一下子也急了，“难道你还想着和沈静联系？你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我们是绝对不会同意的。”妈妈也连忙点头。
　　我苦苦哀求着我的爸爸妈妈。爸妈从小就对我们就很开明。别的家长不让孩子看课外书他们也都没有禁止我看，在学习上也没有勉强我们太多。我的家庭氛围一直也很活跃融洽。我老在想，他们为什么就不能在这件事上接受呢？
　　可是我的眼泪并没有打动他们。在他们确定我是绝对不会放弃与你联系时，我沉默的倔强一下子就真的激怒了爸爸。
　　于是，我从小到大都没有挨过的，巴掌，拳脚，劈头盖脸的全向我撒来。
　　我想这也算是我应得的。我没有闪躲。
　　爸爸终于累了，停下手不住的喘着气。他望着缩在角落的我，口气又有点软起来，“你说，以后再也不会了，只要你和沈静以后断了联系，不再来往。这件事我们就把它全部忘掉，以后重新开始。超群，你一直都很听爸爸妈妈的话，你以前都很乖的，怎么现在这么不让人省心呢。”爸爸突然又不住的叹气，露出那种我很熟悉的慈祥又显得有些衰老的样子。
　　我的眼泪拼命的在眼眶里打转。我心里的纠结矛盾，不断的盘旋起来。“不行。”我最后还是固执的摇头。
　　爸爸气的彻底的丧失理智了。他恨的又拿起拖鞋，就向我死命的抽来，“我是造了什么孽，生了你这样一个丢人现眼的女儿……”难听的话随着无情的抽打，一起紧紧的刺痛着我。
　　我含着眼泪使劲的注视着他。“我哪里丢人现眼了？”我一下子就忍不住大声辩解起来。
　　“还没有丢人现眼？”爸爸的话一句接着一句，“你说你做的事不是丢人吗？我和你妈教了一辈子书了，为人师表，怎么会生出你这样伤风败俗的女儿。让你悔改你还不肯。难道你要气死我们吗？你让我们以后怎么还有脸出去做人？……”爸爸气的呼吸都不顺畅了。妈妈赶紧过来给他递杯水，也对着我急切的说道，“超群，你看你把你爸给气的。其实只要你醒悟过来，不要再和她联系，以后好好交个男朋友，过正常的生活，爸爸妈妈都还是疼你的。我们都是为你好……”
　　我望着我的父母，伤心的眼泪像下雨一样滂湃。我可以忍受别人的讥讽和嘲弄，误解和憎恶。但这些从我的爸妈嘴里吐出来的刺耳的话，却是那最无情最残酷的刀，一寸一寸割着我的血肉，濒临我承受的极限。原来最亲的人，伤害起来也是最深的。
　　我勉强站立起来，用尽全身的力气对着他们大声说，“难道我和沈静在一起就是丢人现眼了，就是伤风败俗了？我们做了什么，非要这样骂我们？我们只不过是想要在一起，这样也有错吗？我们是杀人了，放火了，还是影响社会治安了？我知道你们一时肯定接受不了，你们要打我，怪我，我没有意见。不过我和她的感情是真心真意的，我永远也不会觉得我们相爱是丢人。”我不退缩的望着他们，呼吸不停的起伏着。我们的感情可以得不到祝福，但也不能得到侮辱。
　　“你不觉得丢人我们觉得丢人。”爸爸的嗓子都有点嘶哑了。“你现在怎么变的这样。好话跟你说尽了也不听。放着好好的恋爱不谈，你难道就非要带个女人回来弄的街坊邻居亲戚朋友都知道，啊，我们家出了你这样一个不丢人、有出息的女儿？你让我们的老脸，往哪里搁？……你非要再和她来往是不是？好，今天无论如何，都要说个清楚了。要么，你就和她彻底断了，你还是我们的好女儿。要不然，你就给我走，自己去过你那不丢人的日子去吧。你说，你要怎样？”爸爸和妈妈脸上满是紧张期待的看着我，给我下了最后的选择。
　　声声难听的话语刺激着我的耳膜，强烈的悲怆一下子就充满了我的心，我的眼前已经模糊一片。我倔强的死死咬住下嘴唇，直到口里都品出丝丝苦涩的腥味。我只是想不通，我和你都只是个平凡普通的人，快乐和幸福我们都想去追求，可是，为什么，我们两人只想要简单的在一起，却比登天还要难，要曲折。
　　是我们的感情不够深厚吗？是我们的感情不够真挚吗？交个男友就是孝顺好女儿，和你在一起就是丢人现眼，伤风败俗。我理解着爸爸妈妈不能接受如此突然的事实肯定会有激烈的态度，我也宁愿相信这世上所有的父母都是真心疼爱自己的儿女，都希望孩子得到幸福。可是他们不明白，我的幸福就是你。
　　两条选择，就摆在我的面前。
　　我起身走到门口，“对不起，爸爸妈妈。我没有给你们丢人。如果你们认为我留在家里会对你们影响不好，那我可以走，走的远一点。但不管我在哪里，我永远都是你们的女儿。我不能留在你们身边照顾，你们多多保重。”我不停的流着眼泪，手紧紧的握上锁头，但半天也没有再动。我的喉咙也已经哽咽无声。
　　“要走就快点走。”爸爸一下子就激动的过来，抢着猛的一下打开大门，站在门外冲着我大声吼道，“只要你今天敢踏出了这个门，你就永远也别再回来。怎么劝你也不听，死不悔改。我们家没你这样丢人现眼不听话的女儿。好，你这么想走是吧？那你滚，你马上给我滚，滚出去，我就当从没生过你。我们从此一刀两断，我们家以后都不认识你。”爸爸额上的青筋都迸了出来，眼睛紧紧的望着我。
　　我惊愕的望着他，立住一动也没动。刚才听到的那番父女断绝关系的话语，我还不能置信。一时间，我大脑里一片空白。
　　妈妈和超群也惊讶了半天。妈妈又反应过来，连忙上前拉住我的手，“超群，你不要再使倔性子了。你要想清楚，你爸爸说这话也是气过头了，我们都是为你好。爸爸妈妈一直都以你为骄傲的，你赶快认个错，以后再好好的，也没事了。别在大门口了，有什么事在家里不好说呢……”我们的动静弄的有点大，对门的邻居听到声音好奇的把门打开了，隔着防盗门栅栏正向我们家门口远远看来。楼上楼梯栏杆边也隐约有人在往下探身不停张望。妈妈多少有些尴尬，赶紧给我们打着圆场。
　　我和爸爸站在门口僵持着。我闭上眼任眼泪不住的顺着眼角滑下，抽泣的呼吸都开始有点困难起来。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睁开眼，对爸爸一字一字的认真说道，“我没错。”也许我就是真的很倔强，从小到大。凡是自己要坚持的，从来都不肯轻言放弃。
　　爸爸的手也哆嗦了起来，指着我，眼角也有点湿润起来，“好。这可是你说的。你有出息。你走，走的远远的，以后我们家里，再没有你这个人。”爸爸话音刚落就一把抓住我的衣领，狠狠的拖拽我出门，妈妈急忙来拉扯住他的胳膊也被他一手推开。
　　我愣愣的站在我家门口，看着冷冰冰的铁门关在我面前悄无声息。我心里一片空白的悲凉。
　　我突然就收到优群给我发来的一条短信息，“赶快敲门进来认错吧，其实爸妈都还在等着你呢。”我看完后就删掉了。
　　爸爸妈妈他们没有错，可是，难道我就做错了吗？
　　我找不到回答。也许没有答案。
　　我在我家门口默默的流泪良久。然后，下楼。
　　没有回头。

　　夜晚的天空被满城的灯火映照的并没有像墨一样黑。但是武汉的天又向来是灰蒙蒙的一片。看不清光芒的星星很少，也很远。
　　我在江滩边上独自坐了一夜。听着江水阵阵拍岸，江面夜轮鸣笛。任那秋末寒凉的晚风，肆意吹乱我披散的头发。
　　天际渐渐露出一抹亮色，远处水天交接一线的东方，朝霞开始绚烂。我又收到优群偷偷给我发来的短消息，“你怎么就真的走了。现在爸爸还在生气。家里都摔了不少东西。我不敢给你打电话，你现在在哪里？收到速回。”
　　我给她回了一条，“以后请你帮我多照顾好他们吧。我要走了。离开武汉。”
　　没多久她就回了。“我一定要见你。”
　　我和她约在了火车站见面。
　　她交给我一个大大的红色手提袋。我打开，里面是一封封你我曾经来往的书信。厚厚的一叠。还有两本红色的证书。一本是我的毕业证，一本是学位证。
　　她说，“你什么都没拿就走了。爸爸他要把你的东西全部都扔掉。这是我趁他不注意时偷偷收起来的。我想这会是你最需要的。”
　　看着这个和我从小就一起长大的可爱善良的妹妹，我忍住眼泪，带着微笑来了一个紧紧的告别拥抱。
　　血浓于血的拥抱。也是我们最后的拥抱。

　　我随身带的钱包里还有些钱，足够我买一张火车票。
　　十多个小时的车轮碾转，我终于到达熙熙攘攘的上海北站。
　　繁华的大上海。
　　我看着街上车水马龙，天空晴朗明亮。我阴沉的心情突然也变的一片明媚起来。只因这里有你。
　　我不断的向人打听着路线。地铁，公汽，徒步。我寻找着那个陌生又熟悉的地址。
　　我没有提前告诉你。当我站到一户人家的门外时，夜幕已经降临了。
　　你听到敲门声开了门。我看着你那又惊又喜一时又愣住的表情，我张开双臂，来了个迎接的姿势。红色鲜艳的手提袋在半空中像旗帜一般摇晃。
　　“我无家可归。我来投奔你了。”我笑的灿烂。掩盖了头发被风吹的枯散凌乱，身上余有的红肿淤青，还有一路奔波风尘仆仆的狼籍。
　　二零零五年的冬天来临，却是个不会冷的季节。

　　你租的屋子虽然狭小，但是收拾的整洁，一如你以往的作风。
　　寸土寸金的上海，房子也是房东的摇钱树。但我们能有一个相伴相依互相取暖的安身之处，再拥挤，也是觉得甜蜜。
　　我又积极的去找工作。大城市向来都不缺少机会。何况，优群已经帮我向机会准备好了敲门砖。我又干起了老本行，写着那编一行就赚七分钱的源程序，在这里也安定了下来。
　　我们每日早起后就各自奔向自己的公司。中餐是公司的一顿盒饭。晚上下班之后才能彼此见到面。但我们还是时刻感到满足。因为我们终于是能在一起。
　　我们会下班相约一起去市场买菜。在家里轮流的下厨。会一起推着购物车逛着附近的超市。偶尔都不加班有空的周末，也会一起去游览公园。
　　这样的生活，平淡，又平静。不同于在校园时的朝朝暮暮，年轻飞扬，却也是最真实不过的幸福。

　　我们后来又换了套稍微宽敞一些的房子。我们买来各种美丽明亮的饰品精心点缀着整个房间。虽然只是租来的房子，却是我们最温馨舒适的，暂时属于自己的一个家。
　　你的父母现在都回到了上海。偶尔周末的时候，你也会回趟家，陪在他们的身边。那一辈的高级知识分子都守着一份独特的格调。你妈妈还是会清冷的静静看书，你爸爸还是会请我吃个水果。但是他们没有问我为什么会突然来上海和你住在一起，也没有来我们的家，甚至连电话都没有打来很多。
　　也许，在他们眼里，你是女儿。我是个以前的朋友，加合租的外人。不过这样也很好，我们得到一片难得的宁静。你还有父母。
　　我们尽情享受着，在大城市的羽翼庇佑下，由两个人小心呵护的那一份晶莹璀璨的爱情。

　　我们还是会憧憬着未来。只是并不像以前那样的天真和稚嫩。
　　在钢筋水泥里，我找不到属于我的小木屋。但我们，都在为以后能有一个安稳的家，真正属于自己的家在努力。我们所需要等待的，也许就只是时间。
　　只是我们都疏忽了。其实天下的父母心都是一样的。
　　所以，你的父母，那一向疼爱你又给你充分自由的父母，终于也坐不住了。
　　你的妈妈开始关心起你那“匮乏”以久的感情世界。
　　于是，一个第三者，就突然插进了你我之间。那是一个留美归来的博士，你妈妈同事的孩子，与你一样优秀的，完美的，般配的，年轻男人。

　　你妈妈频繁制造机会让你们见面。你只好每一次礼貌又疏离的与他周旋。
　　你曾经焦虑的问我你该怎么做，当时的我们也实在是想不出什么好办法。你打算向父母说清实情，赌一次他们那一向开通的思想。是我在害怕，怕你得到与我同样的遭遇。所谓开明，也许只是因为事不关己。我只是一直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仅仅只是我们两人相爱，纵然无人喝彩，难道就非得落个众叛亲离？
　　我们心里确实都没有把握。也许是时机真的还没成熟，也许是受过伤痛难免畏首畏尾，我们的一再犹豫拖延，含混不清，没想到，竟给了别人一种暧昧的错觉。当他突然就在你家里向你热烈的求婚时，一切都无法再隐瞒下去。
　　当时我不在现场没有亲眼看到。但后来从你简单说起经过的口中，我也能勾勒出当时那种孤注一掷的悲壮心情。后来每当我一回想到此，都不禁潸然泪下。在突然而来的被动下，你隐忍已久的话语终于如排山倒海般涌来。你总算倾诉完心中的情感，一再渴求你父母的理解和支持。你闭上眼，平静的等待会即将到来的一次轩然大波。你已经决定要用内心的坚决，来捍卫我们爱情的尊严。
　　只是，你没有想到。并没有想象中的狂风暴雨。当时所有在场的人，都保持着一种宁静。一种优雅的，又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宁静。
　　其实轩然大波并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平静如水。让人永远也看不到，里面是不是会有旋涡。
　　你爸爸默默的叹气。你妈妈一直望着窗外没有说话。就连那个留美博士，都低头不语。

　　你回来后扑在我的怀里伤心的痛哭。我也用我滚热的眼泪来和着你。
　　你妈妈眼圈红红的对你说，“你从小就是个自强自立有主见的孩子，爸爸妈妈不能一直陪在你身边，让你从小就享受不到别人家孩子那样的幸福童年，我们一直都心有愧疚和遗憾。但你的优秀，又是我们最大的骄傲。我们唯一的希望，就是看到你一生平安幸福。我们都没想到，你会和范超群在一起。但爸爸妈妈可以去理解这种事，也相信你们是有感情，不会怪你，也不会去怪她。只是，你们在一起，是真的没有未来的，一点保障都没有。爸爸妈妈想看到你以后每一天都能过的轻松快乐，而不是一辈子都要背负一个随时会被人指点鄙夷的负担。就算你们现在说不怕，可这种精神上的压力，无形的刀子，时间长了，任谁也受不了。你是我们唯一的女儿，我们是多么的希望看到你以后家庭幸福美满，孩子聪明伶俐……阿静，你就当是为爸爸妈妈考虑，你们的感情，尽早断了吧。你也不小了。这世上，优秀的小伙子也是很多的。你和范超群，不能做恋人，还是可以做朋友的……从小到大，我们都没要求过你什么，你就听我们这一次吧，就当妈妈求你了……”
　　你热热的眼泪滴在我的手上。你对我说，“超群，我到底该怎么办？怎么办？我妈妈那么一个清高要强从不轻易留泪的人，居然跪在我面前苦苦恳求我。我那些先想好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
　　你流着泪说，如果你有十分的爱，那么，有九分，是给了我。还有一分，就是给了你那从小就聚少离多的父母，永无法割弃的父母。你说他们没有责怪你，也没有打骂你。而是，用他们的慈爱和眼泪，一点一点来温柔的粉碎你那勉强伪装坚硬起来的心。
　　父母的眼泪。滴滴都会灼热儿女们敏感又脆弱的心弦。
　　我才发现，原来我们的相爱，真的并不仅仅只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简单的事情。
　　温柔的话语，悲伤的神态。他们用自己的方式，来挽回在他们眼里，已经迷失了幸福的孩子。
　　你的父母是普通善良的父母。也是聪明的父母。也许，如果当初我爸妈对我也是耐心和眼泪，而不是粗暴和漫骂，我也不知道，我最后会做何选择。
　　我们都不是叛逆的孩子，只是，偶尔会任性一些。
　　我们可以任性的站在山峰上，拨开风霜雪侵，披荆斩棘，放肆呐喊对抗全世界。可说到底，也只是一个父母生养的看似外表倔强实则内心柔软的女孩子。

　　一连好几天，我都发现你都会在深夜里偷偷起来，站在阳台边望向窗外发呆。
　　你的父母没有逼迫着要你马上搬回家，他们给了你时间。
　　我在阳台上发现那个留美博士还是会开车送你回来。你还是会有礼貌的道谢，转身，上楼。但你的脸上，没有了灿烂的笑容。
　　你的笑容自从那天你从家里回来后，就已经消失了。愁绪焦躁爬上了你的眉尖。而且，我还隐约觉得你出现了些抑郁的症状，我很担心。在我的心里，也一直沉甸甸，堵的都透不过气来。
　　你会突然对我说，“超群，要不我们走吧。一起离开这里，到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总会有适合我们的地方的。你说好不好？”你的脸上露出期待。可没过一会，你又摇摇头，“昨天妈妈打电话来，她说她腰又有些不舒服，而且还感冒了，想叫我回去一趟。我挺担心的，妈妈她年纪也大了。可是怕在家里看到他又尴尬。超群，你说我要不要回去？”你又询问着我。
　　我知道你说的他是谁。我问你，“他现在还是来追求你。这人也很执着。你对他怎么看？”
　　你只是淡淡的说，“只能说不讨厌吧。”你的眼里失去了一些光彩，我们一时又有些沉默起来。
　　你突然一下子又紧紧的靠着我的脖子，眼泪就滴在我的肩上。你的声音哽咽起来，“小的时候我看到别的小孩子都有爸爸妈妈带着玩，我就很羡慕他们。那时，我就常想要是以后我能和爸爸妈妈他们一直安稳的住在一起，该有多好啊……超群，我放不下他们，伤他们的心。可是，我又舍不得你……你说，我们到底该怎么办？超群，我该怎么办？”
　　看到这样犹豫矛盾痛苦煎熬的你，我只有心疼的含着眼泪把你更紧紧的抱在怀里。
　　“我该怎么办？”我在心里，也问着自己。

　　有一件事你应该一直不知道。
　　那一天在你去上班的时候，我偷偷约了他见面。
　　他确实是个很优秀的人，身材挺拔，谈吐不凡，斯文有礼，看上去和你是很相配。
　　我们一时有些无言沉默。我低头不停的搅动着咖啡棒。咖啡很苦，我向来都有点喝不惯。不过泡的很浓的茶也很苦，我却是已经习惯了。
　　“我知道你为什么约我来。”他突然主动先开口。他的眼里坚定，“我很喜欢沈静。我会给她幸福。”
　　我注视着他的眼睛。“你不介意吗？”我问着他。
　　他笑了起来，“每一个人都会有过去的，谁也不例外。太过于计较过去没有意义。你只是她的过去。而我，会是她的未来。我会给她一个美好的未来。”
　　我们的谈话很简短。但是我得到了答案。我满载而归。
　　我们看不到光明的未来。也许有，但是我们看不到。可能他会带你看到。我放心许多。
　　我坐在房间里，一个人想了很久，很久。
　　“不要为难。”这是我留给你最后的笔迹。

　　那一年，我二十六岁，你二十七。
　　我们离别又相逢，相逢又离别，辗转兜回，已经整整十年。
　　人生最美好的十年。值得我用以后的一生永远去回味的十年。

　　这是我第二次离家出走了。不过，我没有怨恨你。就像我当初毅然离开家时一样，我只是在做我认为对的事情，追求我想要的幸福。我也从来没有怨恨过我的父母。
　　我只是不忍心再看到你的眼泪。看到你陷在父母与我之间，苦苦的挣扎。
　　我能理解。所以，我选择了放手。生而不孝的女儿，有我一个就够了。
　　你是家中的独生女。而我，庆幸我家里还有个优群。
　　只是我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份洒脱。
　　我故作微笑的离开。当我回转身，却已经是泪流满面，心绞如绝。
　　我痛快的大哭一场，任酒精麻痹自己所有的感觉。
　　我不怪任何人。也不恨任何人。我们的感情不是错。他们，也没有错。
　　怪只怪，恨只恨，是这天，负了我们的意。这地，缚了我们的心。
　　天地是戏台，人生如戏。每个人，都会扮演着一个身不由己的角色。
　　我们相爱，注定了离别。

　　我辞了职，永远离开了这座有你的城市。
　　有了经验，在新的城市找到一个新工作并不难。我安定在一个陌生遥远的地方。
　　我换了手机号码。再也不登陆原来的□□，废弃了MSN。我恍如与以前的一切都隔绝。
　　没人再认识我，我也没有主动和谁再联系。除了优群。
　　优群毕业后就留在武汉了，守在父母的膝下。有一份前途不错的工作，和一个相爱几年即将结婚的大学同学男友。她是我爸妈的欣慰和骄傲。
　　我仍是家里的禁忌，无人提起。仿佛从未有过我这个女儿的存在。
　　只是优群告诉我，爸爸妈妈很少再像以前那样开怀大笑了。妈妈常常一个人坐着发呆眼角默默湿润。而爸爸的烟，就在晚上一包接一包抽的很凶，在烟雾缭绕中，又不断的咳嗽。
　　我每个月都从薪水中拿出一部分钱，让优群给爸妈多买些补品，照顾好他们。但是，只能以她的名义。
　　优群劝我，现在回家认错请求爸爸妈妈原谅也来得及。不要一个人孤身在那么远的地方，无依又无靠。
　　可是我拒绝了。
　　其实我们心里，都有痛。

　　我没日没夜的工作，认真的一行一行编写着那单调的程序。
　　在全神贯注中，我可以什么都忘记。什么都不会想起。
　　我喜欢这样的感觉。大脑中一片空白。
　　我欣喜的发现，我已经渐渐模糊了你的脸，淡去了你的声音。
　　原来时光，真是记忆的最大敌人。

　　优群告诉我，你曾经不顾一切的四处找我，向每一个认识我的人询问着我的下落。
　　可是没人知道。
　　优群说，看到你那伤心绝望的眼泪和苦苦哀求的表情，她差点就想忍不住告诉你我的消息。
　　但终于还是没有。因为我对优群说，如果她说出去了，那我，就会永远失去联系了。
　　她知道你我的一切。她是我最好最信任的妹妹。她理解着我。

　　我知道一切都需要时间。
　　我静静的等。
　　一年半后，优群终于告诉我，你结婚了。她受邀去参加你的婚礼。
　　她说，你的婚纱很洁白很漂亮，你的新郎很英俊很挺拔。你们看上去很般配。
　　你的父母笑的很喜悦。
　　你的笑容很平静。

　　那个晚上，我的心突然也很平静。
　　我一个人戴着耳机默默的听着《十年》，如水般的声音在耳边缓缓流淌。
　　“如果对于明天没有要求
　　牵牵手就像旅游
　　成千上万个门口总有一个人要先走
　　……
　　十年之前
　　我不认识你你不属于我
　　……
　　十年之后
　　我们是朋友还可以问候
　　只是那种温柔再也找不到拥抱的理由
　　情人最后难免沦为朋友”
　　听着那个寂寞的声音，我唇边，绽开了一丝淡淡的微笑。
　　也许只有不再有爱，才能再做朋友吧。

　　我想，我已经能慢慢忘却了你。关于你的一切，我都不会再想起。
　　我们就好像在江面上相向行驶的小船，短暂的相遇过后，还是各自走向自己的轨迹，越离越远。不再重合。
　　有人曾经说过，每个人生下来都只是半段圆弧，不断寻寻觅觅的，就是那最适合自己的另一半段。两个人加起来，才能凑成一个完整又完美的圆。
　　我们曾经组成了一个圆。完整，但不完美。
　　所以，我们不是最适合的。
　　每个人的完美结局，期待。

　　深夜。夜凉如水。
　　静谧的办公室，只有我的电脑还在亮着。
　　人生的某些乐趣，在工作里也能找到。
　　我疲倦的移开一直在键盘上的手指，
　　闭上眼揉一揉太阳穴，使已经酸胀的眼睛暂时休缓一会。
　　突然觉得胸口有点闷。隐隐有点透不过气来。
　　我做了一个深深的呼吸，让全身放松。
　　我晃了晃沉重昏沉的头，伸手就拿起了茶杯，起身想去泡一杯浓茶解解乏。
　　我陡然站起，突然就觉得心一阵绞痛的厉害，气又透不上来。手里一松，茶杯砰然碎落在地板上。
　　我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神智也开始逐渐模糊起来。我勉强扶住桌沿，想开口呼喊却又发现什么话都发不出声来。
　　在神智即将消失殆尽时，我的脑海里，突然就划过了一张脸。
　　那张熟悉的，灿烂的，你的笑脸。无比清晰。拨动心弦。
　　其实我是一直都相信的，我根本不需要去想起什么。因为我从来没有忘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