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熊真的一点都不萌》几番

39、39

　　“什么……什么意思？”

　　“妖怪史官”这个词，意思似乎很好理解方笛的表情几乎没接不上。

　　“唉，要向每个来店里的人类解释这件事情，真是麻烦死了……”苏蔚撇了撇嘴，这个表情让她看起来甚至有点可爱，“是这样的……唔，你既然是妖怪知情人，那么妖怪的‘天条四则’，你应该是听说过的吧？”

　　方笛心中一动，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这四则天条本意在于限制妖怪以自身之力干涉人类社会、防止妖怪伤害人类，以及限制妖怪滥用禁术。由于这四则天条，妖怪从古至今，都没有过多地影响人类，在你们这个协会成立以前，大多数的妖怪也就是默默地活着，默默地渡劫，默默地殒落，大多数没有任何人知道。”苏蔚似乎把这话说过很多遍了，讲起来有点心不在焉，“我们家祖上跟妖怪有点渊源，又经营这么一个生意，从妖怪那里挣钱，总要做点什么回报社会嘛。当然了，这也算收集消息的一种，于公于私都有好处，这也是我们家的祖业。”

　　方笛品了品苏蔚的这段话，挑出了一个她有点在意的点问：“能不能告诉我……你们家祖上跟妖怪有什么渊源呢？”

　　苏蔚看向方笛，她似乎是没想到方笛会这么问，眼睛里有些惊讶，然而片刻之后，她又笑了：“我们不对客人撒谎，但是这点渊源恕我不能告诉你。”

　　“你们祖上跟妖怪……有交情？”方笛问。

　　苏蔚眼睛转了转，点了点头：“算是。”

　　方笛其实有点在意，她之前在图书馆里看到天府君的笔记上提到的“孟泽”，似乎就是三位为天条献出生命的人类之一，那么苏蔚的祖先呢？会不会也是天条的创始人之一？

　　如果她的猜测正确的话，“孟泽”的后人并不记得自己的祖先做过的事情，那其他创始人的后代记得吗？

　　苏蔚知道吗？

　　她知道的话……她这里有什么消息，会是方笛可以用到的呢？

　　看着苏蔚这么一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情形，方笛心下决定，把一些不太重要的事情吐露一二。苏蔚说的没错，以方笛自己在协会里的权限，能接触到的文献资料，应该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唔……我可以告诉你的是，我要这些法器，是用来学习法术的。”方笛斟酌地说到。

　　“法术？”苏蔚似乎吃了一惊，“你是说你，一个人类，要学习法术？”

　　方笛点点头。

　　苏蔚却并没有追问什么，她似乎犹豫了很久，才对方笛开口：“可是人类，是无法使用法术的。”

　　“那这个作何解释？”方笛把口袋中苏家铺子的引路玉牒掏出来晃了晃。

　　苏蔚看见这个玉牒，却笑了：“这个玉牒是我们家世代交好的一位妖怪大人做的，并不是我们自己做的呀。”

　　这话听起来十分敷衍，这让方笛有些后悔说出自己要学习法术的事情。但她仍然有些期待苏蔚能为这个消息支付的代价，因此，她试探着说道：“可是，我找到一本笔记，上面记载几个小法术，法术的驱动源不是妖怪本身的力量，而是几个特定的法器，而且，这本笔记的作者，就是为了让自己的人类伴侣能够使用法术而研究的。”

　　这话一出口，苏蔚的神色果然变了，她的眼睛里满是藏不住的兴味。苏蔚一把抓住方笛的手：“还有这种东西？拿来让我看看！”

　　这跟苏蔚一开始表现出来的老道的商人样子一点都不像，倒的确像是个单纯对妖怪事务感兴趣的妖怪史官了。

　　方笛想了想，并没有借机讲条件，就把那本笔记的手抄本拿了出来。因为即使是她，也知道笔记里记载的不过是几个法术，唯一只特别在法术的驱动原理不同而已。她并不能确定苏蔚愿意为这本笔记付出什么代价。

　　“就是这个。”方笛把那本笔记放在了苏蔚面前的旧柜台上。

　　苏蔚仔细翻看了一下那本笔记，全是手写的字迹，她看了方笛一眼：“这是你手抄的？”

　　“嗯。”

　　“唔，这东西确实有趣。”苏蔚一边细细翻看，一边评价道。

　　不知道是不是方笛的错觉，她觉得苏蔚在看到实物之后冷静了不少。她觉得她猜得应该没错，这本笔记或许没有多高的价值。

　　“咦？”苏蔚看到最后，“你没抄完？”

　　方笛摇摇头：“不是，我见到的就只有这些，并且原本的最后，有纸张撕毁的痕迹。”

　　“哇哦，一本被撕毁的笔记，这可比这笔记内容本身有价值多了。”苏蔚调侃道，她顿了顿，又说，“讲真，你拿到这些法器，也不过是按照笔记搞出几个没什么用处的小法术而已，对我来说，这生意稳赚不赔。但如果你相信我，你这次就回去，下一次你有需要的时候，直接来找我，我会给你一点更丰厚的回报。”

　　方笛抬起眼睛看向苏蔚：“这是你第二次这么对我说了。”

　　苏蔚歪了歪头：“信誉经营，童叟无欺。”

　　方笛犹豫了一会儿，却还是说到：“但其实，我并不希望有下一次的。所以……我还是选择收益现结吧。”

　　苏蔚笑了笑，把几个锦盒都推到了方笛面前：“没问题，不过下一次你来要的东西，价格可能你依然付不起。”

　　方笛摇摇头，也笑着说：“希望不会有那么一天吧。”

　　“不过……”苏蔚一只手按在了最上面的锦盒上，“你的手抄本，对我来说没有什么用处，我要原件的复制品。”

　　方笛一愣：“什么叫原件的复制品？”

　　苏蔚想了想，从旧柜台里面找了一会儿，拿出了另一个稍小的盒子，打开后，放在方笛面前：“这个印章额外送你，你在原件上拓印一下，就会复制出一模一样的东西，你瞧。”

　　说着，苏蔚打开另一个锦盒，里面是一枚羽毛形状的玉石，这应该就是方笛采购单里的“涤羽”。苏蔚把印章悬放在涤羽的上方，印章上部有一个半透明的珠子，过了一会儿，珠子开始发亮，等珠子的光芒熄灭之后，苏蔚便对方笛说：“这样就可以了。”

　　“就……放在上面？”方笛不确定地问。

　　“对，但怎么看到里面的复制品，恕我不能告知。”苏蔚回答到。

　　方笛犹豫了片刻，还是伸手接过了那枚印章。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方笛没拿苏蔚要一同给她的那些法器，她说，等她拓印成功后，再来和苏蔚换。

　　苏蔚留了她的联系方式，送走了她。

　　徐焕今天是真的回不来了。吃过晚饭，方笛躺在沙发上，拿着那枚印章，在眼前吊着晃来晃去。

　　方笛还在迟疑要不要去图书馆把那本笔记的原件复制出来。

　　她本以为自己可以钱货两讫，但没想到那是自己完全支付不起的价格。

　　但她现在为协会工作，会长是自己男朋友名义上的师父，实际上的养父。对方还给自己提供了工作的机会和丰厚的报酬。她觉得自己这样做，会不会算是吃里扒外？

　　不然……改天还是把这个印章还给苏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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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焕和白宁觉已经在外面连轴转了一个周了。

　　由于每天晚上两个人还要复盘白天的工作进展，因此徐焕索性也就和白宁觉一起住在了当地。天同君突然要求他们尽快立项，却没有给他们增派人手，白宁觉和他甚至不得不偶尔变成另外的样子，来给合作方以“我们人手充足来头很大”的错觉。

　　他们前期考察的灵源地被当地政府划定要开发了，两个人最近几乎天天泡在酒里，徐焕会用妖丹化解酒精，但白宁觉却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很容易喝得烂醉，因此显得陪酒效果特别好。

　　时近深夜，徐焕扶着白宁觉从酒场中出来，跌跌撞撞地坐在了路边的马路牙子上。徐焕在人类的传说故事里听过蛇妖喝了酒会变回原形，他不敢确定这是真的，还是只是人类杜撰，因此一直紧张地观望着白宁觉的状态，既不敢打车，也不敢在没有掌握周围所有监控摄像头的情况下随便开传送带白宁觉回酒店。

　　唯一好的一点是，白宁觉不吐。

　　白宁觉此时靠在一棵粗壮的法国梧桐上，不断地穿着粗气。

　　“你……你还好吧？”

　　“没事……过一会儿就好了……”

　　此前徐焕也曾经提出要给白宁觉用法力催化酒精，却被白宁觉十分紧张地拒绝了。徐焕觉得也能理解，因为几乎没有任何妖怪会让另一个妖怪在自己身上动用法术。而事实上，白宁觉也的确是在路边坐一会儿就能好不少，晚上睡一觉，第二天就又能看到一个活泼风骚的蛇妖。

　　徐焕默默地在旁边坐着玩手机等白宁觉自愈。自打他和方笛确立恋爱关系之后，就在方笛手把手的指导下学会了使用智能机，他看了一下时间，觉得方笛应该已经睡了，于是翻起相册里他和方笛的合影。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细碎而蹒跚的脚步声，还伴随着“笃笃”的柱地声。徐焕回头一看，是一对老夫妇，互相搀扶着，正在往这边走。而其中的老大爷脸上戴着一副墨镜，拄着拐杖，正在不断地用拐杖敲击地面。

　　老奶奶看到徐焕回过头来看，眼睛一亮，似乎有所期盼似的，但看到躺在地上的白宁觉，又明显有点瑟缩。

　　如果是以往，徐焕绝对不会过多地注意这两个人。但徐焕想了想，如果方笛在这里，方笛是绝对会主动迎上去跟那个老奶奶搭话的。方笛是那种见到路边拾荒的老人也会甜甜地笑着上去问“奶奶这个瓶子您有用吗”的人。

　　徐焕看了一眼白宁觉，后者正在像牛一样喘气，他觉得他一时半会儿应该死不了，于是起身走向那对老夫妇：“请问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老奶奶似乎松了一口气，她牵着老大爷的手，向徐焕这边走了一步，却没有离老大爷很远，用有些难懂的方言问徐焕“XX小区怎么走”。

　　徐焕仔细问了问，原来老大爷和老奶奶刚刚到这个城市不久，住在儿子家里，老大爷很早的时候眼睛就看不见了，老奶奶又不识字，所以两人平时等闲也不出门。可今天是两个人结婚50周年，孩子们忙工作的忙工作，上学的上学，都不记得，今天甚至没人回家吃饭。可老大爷却记得，还非要在晚饭后带着老奶奶来公园玩，说是进城都进城了，却因为他眼睛不好还没逛过，说老奶奶年轻的时候就念叨着哪天进城了要去逛公园了。

　　可是准备回家的时候，因为两人方言口音太重，出租车司机听错了，把他们放在了另一个小区。等老奶奶转来转去觉得这地方不太对，天色已经很晚了。

　　两个人又记不住儿子的电话号码，身上的手机不知道是几年前的老机子了，总出故障，恰好又在今天坏了个彻底。两人只好漫无目的地在路上走，想找人问一问，可这一路不知为什么，居然一直没遇到人，直到看到徐焕和白宁觉。

　　徐焕看了看周围，这边是一片高档住宅区的外墙，附近有几个私房菜馆，但也是藏在深巷。这边人们进出几乎都是车来车往，几乎没人会路过这边。

　　徐焕想了想，直接报了警。在等警察过来的时候，徐焕听到老大爷不住说都是自己不好，还跟徐焕道歉，说给他添麻烦了，又特别内疚地对老奶奶说害她这么晚了还不能休息。老奶奶却一直安慰他，还向老大爷描述公园里的夜景灯有多好看。

　　徐焕看着两个老人，心想，人类都是会衰老的，几十年之内，视力、听力都会衰落，器官也会退化，甚至都无法顺利行走。

　　方笛也会这样吗？也会老成像老奶奶这样吗？他们的感情也依然会这么好吗？

　　徐焕突然有些羡慕这位老大爷，他跟老奶奶一样，皮肤松弛，脸上满是皱纹，脸上遍布着老年斑，跟老奶奶看起来是那么相配的一对。

　　警车来接走了两位老人，并且告诉徐焕，老人的孩子已经报了警，并且现在已经接到通知，在赶往附近派出所的路上了。

　　警察看了一眼还躺在地上的白宁觉，问徐焕需不需要帮助，徐焕拒绝了，他甚至撒了个谎，说自己没喝酒，就是让同事休息一下，一会儿有人来接。

　　送走了警察和两位老人，徐焕回头看了一眼白宁觉，发现白宁觉已经睁开眼睛了。

　　“酒醒了吗？能走了吗？”徐焕居高临下地问。

　　“白练当年也变得这么老，然后没多久就死了。”白宁觉突然说。

　　徐焕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白宁觉在说什么。

　　“我曾经私下见过她一次，我问她后不后悔，她说‘能跟心爱的人一起死，好过独自一人活过万年’。”白宁觉盯着法国梧桐的树冠，即使徐焕夜中视物如同白昼，也几乎看不清他的眼神，“徐焕，你也爱上人类了，你也会觉得这样很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