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夫人城的眼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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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年的岁月，诸葛清音一直伴在韩邀月的身边，听她讲人生的沧海桑田。这孩子虽然从未进入过社会的熔炉，也未曾尝试过爱情的滋味，却对世态炎凉，对爱情有着一番深刻的见解，这些无不得益于韩邀月的耳提面命。
她时常在黄昏时分，偎在她的脚边，听她讲遥远的夫人城的喜怒哀乐，却从未在这里面找到她自己的影子。凭着诸葛清音的聪慧，她直到这里面必有一段断肠的故事，许是韩邀月心里面一辈子的痛，因此尽管她充满了好奇，却从来没有贸然问过。
韩邀月60岁以后，便将含笑集团的所有事务交给李欣然打理，自己则同诸葛清音一块下棋，品茶，种花，过着清淡雅致的生活。
日子本应该就这样一天天地过去，谁料到天有不测风云。在韩邀月62岁那年，这安逸闲适的日子便不复存在了。
“夫人城怕是保不住了。韩姨您赶快回来见它最后一面吧。”电话里面李欣然的声音隐隐约约的。韩邀月只觉得浑身发软，手里一松，话筒便落了下去。
“韩姨！”诸葛清音忙从一边搀住她，复又将话筒递进她手里。
“知道了。你先稳住了，我现在就过来。”韩邀月使尽了全部的信念让自己不要倒下去。
“音儿，收拾东西，准备回去一趟。”
诸葛清音见事情紧急，慌忙吩咐人先去定了机票，自己稍微收拾了一下，便同韩邀月匆忙地向机场赶去。
“实在保不下来了吗？”
“不行。政府说这次不是钱的问题。修路，关系到整个城市以后的发展，刻不容缓。”
“用整个含笑集团呢？”
“说过，仍不同意。”
“联系书记、市长，我要见他们。”
“就为这事，早躲得无影无踪了。”
“其他的办法都试过了？”
“都试过了。还是行不通。”
韩邀月不再言语。许久，又说：“你回去歇着吧，让音儿陪我去夫人城看看。”
“好的。”李欣然转头瞥见韩邀月苍白的脸庞，又嘱咐诸葛清音：“好生看着韩姨。”
诸葛清音点点头。搀着韩邀月进了车子。迎着夕阳，去了。
第二天一早，便来了许多专家模样的人，围着夫人城指手画脚的，整整折腾了一天。
第三天亦是如此。
在第四天下午，来了一群工人和一台庞大的推墙机。韩邀月在“轰”的一声中，从午睡中被惊醒。慌忙从床上起来，拉开窗帘，却只见夫人城已将被推到了一段。
这一切都来得太快，她甚至来不及准备。这会儿她匆匆地叫了身边的一个人，带了榔头，避开清音和欣然，急急忙忙地往夫人城去了。
找到了那块宝贵的方砖，见它还好好的嵌在城墙里面，韩邀月这才放下了心里的石头。这块方砖被完好无损地取下来以后，韩邀月紧紧地将它搂在怀里，满眼全是感激的泪，她兴奋得像个小孩子似得抱着它一路小跑回到了宾馆。
回去以后，她便将自己锁在屋子里，连欣然和清音也不见，只说是太累了不想见人。
李欣然心里明白，原本是担心她想不开，后来见送去的晚饭也都用过了，这才安下心来。诸葛清音经李欣然一番宽慰，虽说放心了不少，但总还是觉得不踏实。她今天不经意地撞见了韩邀月抱着一口砖的情境，她脸上洋溢的幸福和感激是15年来她从未见过的，这神情总让她觉得心惊肉跳。
整整一个晚上，诸葛清音都辗转反覆难以入睡，她的心愣是突突的跳了一个晚上，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一样。
第二天一早，她便起身去服务台拿了韩邀月房间的钥匙，她总是放心不下。
“韩姨，韩姨，起床了。”一进房门，诸葛清音便轻轻地唤开了。
没人答应。只见窗帘拉得紧紧的，一丝光线也透不进来，床头灯也没开，房间里阴暗的让诸葛清音有点怕。
她开了灯，轻手轻脚地走到韩邀月窗边，见她依旧平静地睡着。
“韩姨，起床啦！”她娇嗔着，用手轻轻地摇了摇韩邀月。
一股阴骘的冷气从指尖闪电般地射向心窝。她猛地缩回手来，从床上跌坐下来。
许久，才又缓缓地爬起来，用颤抖的手试了试韩邀月的鼻息。
“韩姨——”她扑到她身上，失声痛苦起来。
当时李欣然刚好走到门口，闻得诸葛清音这撕心裂肺的一叫，顿时怔住了。她终究还是选择了这条路！也许，这是她最好的去处吧。李欣然苦笑。
等她走进屋里，诸葛清音早已哭得泪人儿似的。她找了两片安眠药先让她吃下，安慰着她睡去。再这样哭下去，不昏过去也得再吐出一口血来。
将韩邀月的后事张罗得差不多了，李欣然又这回来这屋子。
她是吃安眠药去的。李欣然看着她安详的面孔，很欣慰她走得并不痛苦。也许真像她所坚信的那样，颜真和含笑会在天堂的门口迎接她吧。她怀里依旧紧紧地抱着那块刻有三颗心的方砖。李欣然试着掰了掰她的双手，发现根本没办法拿下来，只好由着她去了。
旁边的柜子上，放着一张信封，上面写着“给音儿”。李欣然拆开来看，里面有一纸遗书，是要把遗产全部给音儿的。还有含笑曾向她描述过的那套银饰，“夫人城上夫人泪”。还有带着诅咒的那枚胸针。
李欣然回过头，望着熟睡中的音儿。她的眼角依旧挂着泪珠儿。李欣然心里甚是怜惜，可怜的孩子。这会儿她还不知道命运已经给她安排了怎样凄苦的道路。
“姐，为什么会这样呢？”诸葛清音偎在李欣然的怀里，平静地问。
李欣然抚着她的发丝，望着眼前残败的夫人城，悠悠地讲给了她这样一个凄惨的故事。
“姐，我该怎么办？”诸葛清音仰起头来，用一双装满了泪水的，扑朔迷离的眸子望着她。
“放弃含笑集团，和颜氏家族彻底断绝关系。”李欣然慈祥地看着她。
“不，含笑集团是韩姨一生的心血，我绝不能弃她于不顾。”诸葛清音回答地坚决。
“那么就放弃爱的权利。”李欣然早就直到这丫头会这样回答。
“不，这个我更做不到。韩姨说爱就是成为一个人，爱情就是生命，失去了爱情，就如同失去了生命。她还说爱情是这世界上最强大的力量，有一天她一定会战胜了这个可怕的诅咒。”
“姐，你爱过吗？”诸葛清音猛然问道。
一滴冰凉的泪水落在诸葛清音的脸上，算是对她的回答。她惊诧，这个她眼里钢筋筑成的女人，居然也会流泪。
“姐，你哭了？”诸葛清音从她怀里起身，轻轻地为她拭去眼泪。
李欣然这会儿却再也克制不住，一把将诸葛清音搂进怀里，嚎啕大哭起来。15年了，她积攒了15年的泪水这会儿全都汹涌而出。她原以为自己的爱情早已被尘封，她的心早已被埋葬。15年了，她小心熠熠的躲过了这方面的一切痕迹，可是现在，当被一个小女孩毫无防备地问起时，她的心突然好痛好痛！
“姐，谁说只有受诅咒的女人才是可悲的。”诸葛清音心里明白了她的苦，两行清泪又无声无息地流下来。然而这眼泪却不再是为她自己而流，也不是为颜氏受诅咒的女人而流，而是为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女人而流。爱情在哪，幸福又在哪，所有的一切终不过是一场残酷的游戏。女人的不幸，便是男人的不幸，便是这整个世界的不幸。今天，她的眼泪是为这不幸的世界而流！
天空，在这时亦飘起雨丝儿来。它们愈来愈密，愈来愈急，最终伴着狂风，直打在人们的脸上，身上，一滴便是一记发胀的青印。
行人，工人们都从这雨中逃逸了，唯有这两个女人和这残破的夫人城直面狂风和暴雨，在命运的长河里互相守望着。
雨点儿落在夫人城上，沿着满是愁怨的砖缝儿汇聚在一处，然后再急急地流下来。
一行，两行，三行……
诸葛清音望着这水痕，竟呆呆地笑了。
“姐，你看，夫人也哭了。”
《完》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夫人城的眼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