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千骨之乐莫乐兮新相知》玉羽儿

204、两茫茫（17）

　　摩严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两天了。
　　时隔漫长的岁月，世尊终于把所有的忙碌和俗事彻底放下，偷得这短暂的清闲和放肆。他盘腿端坐于床榻上，凝视着面前观微的淡蓝光幕，好似入定般一动不动。
　　摩严，一直在看着小红。
　　今日的早膳她吃了许多，她是喜欢的吧？她吃了两块玫瑰千层糕，最喜欢的还是这种呢……
　　犹记得第一场讲经，也是在一个清晨。
　　摩严早早来到赵夫人的宅邸。他对待这场讲经异常认真，不仅准备多日，还莫名其妙感到的期待与亢奋，令他难以启齿。然而，他高昂的情绪很快被泼了一盆冷水——那重金聘自己前来讲经的女人竟然尚未起床！
　　摩严何曾受到过这等怠慢，自然是转身就走。就在那时，一声仍带着睡意的女声唤住了他——
　　“道长这是要走吗？早膳都已准备好了。道长何不与妾身一起用膳？”
　　晨曦中，赵夫人一身素白的睡衫，青丝垂腰，脂粉未施。她微微喘着气，似乎是匆忙从床榻起来，不管不顾地奔出来。此女真是个尤物！明明十分狼狈，却又隐隐透着一股子别样的风情，令人心中做痒。
　　其实见到赵夫人的那一刻，摩严已经忘记前一刻自己尚在生气。
　　于是，这第一场经迟迟不得开讲。连摩严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他先是等了半个时辰，待那女子更衣梳妆出来后，才坐下用早膳。
　　玫瑰千层糕、樱桃毕罗、豆沙水晶饼、牛乳粥……果然是长安城首富之妹，不过一顿早膳，竟然摆满了一桌子。
　　赵夫人再次致歉：“不知道道长喜欢吃什么，只好备下了自己觉得好吃的，希望您别介意。”摩严尚未回过神来，一块晶莹剔透的红色糕点已经被象牙箸夹到自己的碗里。再看赵夫人，她也夹起一块相同的糕点，笑盈盈地说：“这玫瑰千层糕是妾身的最爱，道长一定要尝尝……”
　　那一次是摩严第一次吃所谓的玫瑰千层糕，味道他已经完全不记得了，或许实际上在风情万种的赵夫人面前他根本就没多余心思去品尝什么糕点……
　　但是，玫瑰千层糕是她的最爱，他记住了。
　　原来转了一世，喜好还是一样的。
　　她还是她……
　　混混沌沌中，摩严感觉长留山上那个诸事缠身兢兢业业的世尊不过是一场梦境，梦醒了他还是那个正在凡间历练的掌门首徒，他叫崔严。
　　右手灵光一闪，有一样物件从摩严的墟鼎中飞出——赫然是一把通体镶嵌着螺钿花纹的琵琶！
　　现今仙界人尽皆知，因前掌门衍道喜爱音律，所以长留的弟子中精通此道的不在少数。身为衍道的弟子，东华擅于笛，白子画擅于琴，笙萧默擅于箫，仙界人尽皆知。唯独大弟子摩严，鲜有人还记得原来他擅长什么，或者说年轻一辈里面根本没有人会把总是凶巴巴的世尊跟音律扯上半个铜钱的关系。
　　身为大师兄的摩严在乐器方面怎么可能一窍不通呢？实际上，他的造诣并不比三位师弟差，尤其弹得一手好琵琶。遥远的曾经，他们师兄弟四人时常聚在一起为师尊衍道演奏，深得师尊的欢心。
　　就连下凡历练，长安城里许多人都知道崔严道长弹得一手好琵琶。
　　然而，距离摩严上一次抱起琵琶，已经过去了一百五十四年。
　　宫商角徵羽，爱恨嗔痴癫。
　　轻轻拂过琵琶的每一个处，万般愁绪一齐涌上这个男人的心头。奇怪的是明明指尖尚未触弦，耳畔却已有琵琶那清脆动人之音。摩严如何能够忘记在遥远的曾经，他常常坐在这个榻上为心爱的女人弹奏曲子，只为博佳人一笑。她曾随着琵琶声或翩翩起舞，或附和吟诗，或安然入眠……那时的日子啊，就如同一首欢快的琵琶曲，令摩严如同活在梦境一般乐不思蜀。
　　可惜，俄尔梦碎。摩严逃了。他拖着悔恨、破碎的一颗心，连夜逃回长留。他用了好几年的时光试图去忘记与她的曾经，他一度以为一切都结束了，直到……
　　一片血红中，摩严听到熟悉的一声：郎君。
　　郎君……
　　终是久久不能拨动琴弦。
　　摩严抿紧双唇，一手抱着琵琶，一手缓缓伸出。淡蓝色的光圈再一次从掌心晕开，在他的面前形成一个观微的幕布。
　　小红仍旧坐在庭院中百无聊赖地吃着特意为她准备的早膳，正一手扇着纨扇，一手又捻起一块玫瑰千层糕放进小嘴里。
　　晶莹剔透的红色糕点触碰温润丰盈的樱红小口，随即被红唇吞没。咀嚼中，小巧的粉舌时不时探出头来，轻轻舔过糕点、唇瓣和洁白的贝齿……
　　这一幕似曾相识。摩严初次陪她吃饭，她的唇、舌、齿也是这般吞噬着一块玫瑰千层糕。不要问他为何会注意到这些，因为他的心或许在那一刻便已经同那块香甜的糕点一起，被她吞噬了。有一瞬间，他甚至幻想着自己是她的食物，如此一来便有能够触碰到那诱人的唇、舌和齿……当然，那时的他很快便意识到自己的异样并清醒过来，但他的身体却如同生了根一般无法逃离她的身边。
　　彼时摩严并不清楚自己究竟怎么了，为何身和心会如此反常。
　　时隔一百五十四年，摩严死死地盯着小红进食，冷峻的脸上看上去依然毫无表情，内心却已经开始沸腾，抱着琵琶的手越来越用力。当这样的感觉再一次席卷了摩严的身和心，他已经很清楚自己究竟怎么了——
　　动*情，动*欲。
　　一个超出了原计划的疯狂念头正在摩严的心中生根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