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拂槛露华浓》木乃伊芙

5、第一章part5

　　每位少女都有公主梦，就算像郑灵筠这样已经告别少女年龄的女性，也有做梦的权力。而郑灵筠的公主梦就是，保持如言情小说女主角一样的玛丽苏人设不动摇。

　　郑灵筠是在拼搏了小半辈子以后突然多了一个有钱的老爸，以及一个（勉强算是）有权的老哥，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玛丽苏人设。从那一刻开始发生的每一件事，都让她越发坚定了自己的人设。

　　她住进了大房子，在国内最有影响力的时尚杂志上开设了专栏，拿着不菲的稿费，开着高档的汽车，吃起了米其林星级餐厅的食物。

　　然后她见到喜欢了许多年的明星，通过她哥举办的晚宴。

　　而当她因为交通事故住院以后，她喜欢的明星居然还捧着鲜花水果来医院看她了。

　　冬与荣敲了门，径直走进病房，放下鲜花和水果。“我刚和你们赵总编见了个面，听说你受伤了，顺路来探望你一下。”他说着环视了一番这间静谧的单人病房。“怎么说，你的伤也算是一半因为我。”

　　郑灵筠望着冬与荣，喜笑颜开。此刻她坚定地相信，自己的玛丽苏人设一时半会儿还不会变。

　　她于是灵机一动，突然摆出一副痛苦不已的神情，摸着自己左手前臂上打的石膏，“哎~哎呀~这么一说，手真的好疼哦~”

　　她的语调之刻意，加上夸张的表演，让立在对面的冬与荣难以维持职业笑容。

　　有那么一秒钟的时间，冬与荣甚至对自己顺道来探访赵总编麾下爱将的决定感到后悔。

　　但很快，郑灵筠恢复了正常人应有的态度，自己先哈哈笑了起来。“不好意思哈哈哈，在您面前班门弄斧了~”说着指了指病床对面的椅子道，“你坐啊~”

　　冬与荣发了一秒钟时间消化了一下这戏剧性的发展，然后点点头坐下，听见郑灵筠在对面的自言自语。“完了，我这么拙劣的演技还老是在影评里指导别人，你说是不是不太好？”

　　冬与荣一抬头，就瞧见郑灵筠一脸认真地看着自己，仿佛真在等待一个答案似的，不由感到有些为难。但他还是很快在脑海里找寻到了标准回复。

　　“你希望我说是，还是不是呢？”冬与荣问。

　　郑灵筠挑了挑眉，沉思片刻，道：“我们还是不要纠结这种无果的问题了。有件事我哥……咳，我们赵总编让我一定要跟你说清楚，趁你现在在场，让我先完成任务。”她和赵离并没有将两人的亲属关系对外公开，因此也没必要让冬与荣知道。

　　冬与荣不说话，瞧着对方夸张的肢体动作，疑心这人就算不是因为车祸，多半也能自己把自己的胳膊给磕断了。

　　“你说。”他鼓励对方继续。

　　“我要向你郑重道歉。”郑灵筠说着在床上摆了个跪坐的姿势，挺直腰背，对冬与荣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左手的石膏击中了自己的大腿，疼得直哆嗦。

　　冬与荣对此居然一点也不意外，看好戏一样笑而不语。

　　等到郑灵筠那一阵疼过去了，她抬起头来，眼里还含着忍痛的泪光，正色道：“如果你对我这8年来一直在影评里批评你的演技这件事感到不愉快，其实我想告诉你，我并不是讨厌你，我这么做是因为我非常、非常喜欢你！”

　　哦，这倒是有点出乎意料了。冬与荣抬起一边眉毛来。

　　“好的，我明白了。”他对此下了个定义。“你表达关爱的方式与普通人不太一样。”

　　“不，你听说我。”然而郑灵筠似乎仍在兴头上，仍然不遗余力地为自己辩解道，“就算我这8年里对你的每一部电影都有所非议，还非常不恰当地拿它们跟马丁·斯科塞斯、大卫·芬奇这些导演的片子来对比，那也并不是为了从鸡蛋里挑骨头，我只是觉得好片才有放在一起对比的价值，并且衷心期待你有一天能和更好的导演合作。”语气诚恳，态度端正。

　　怪人。冬与荣在心里给对方打上了一个标签。但他不想继续纠结在这个话题上，于是开口转换频道：

　　“你确实喜欢大卫·芬奇，几乎大部分专栏文章里会提到他。”

　　“你有看我的专栏！”郑灵筠兴奋异常，双眼圆瞪。

　　“就像你看我的电影那样认真。”冬与荣道。

　　“怎样，怎样？”郑灵筠说着从床头移到了床尾，两手扒着床尾的铁栏杆问冬与荣，“你觉得我的专栏写得怎样？”

　　冬与荣想了想：“大部分都不错，除了那些批评我的文字。”然后满意地看到对方瑟缩了一下脑袋，接着道，“推荐了不少值得看的好片，喜欢的导演跟我口味神似，大卫·芬奇，盖·里奇，昆汀·塔伦蒂诺……”

　　郑灵筠几乎要捧着脸尖叫。“你、你、你也喜欢他们！”

　　“很奇怪吗？”冬与荣故作惊讶。

　　“我只是以为……你会喜欢《教父》《出租车司机》一类的电影，你看起来像是喜欢看这种严肃电影的人。”郑灵筠说着，一面以拙劣的表演冲冬与荣抬了抬下巴，念出一句星爷也借鉴过的名句——“Are you talking to me？”

　　冬与荣顿觉好笑，忍住笑意，摆出愠怒的神色质问道：“你是打算嘲笑我的年龄？”

　　“不！大神！你又误会了！”说着郑灵筠摆出膜拜的姿势，在病床上行了一个惊天大礼，左手石膏又一次砸在了床尾栏杆上，痛得再度龇牙咧嘴得原地哆嗦了半晌，这才眼含热泪地抬头对冬与荣笑说：“只是看你以前在各大杂志采访里的回答，每次都是套路地说你喜欢合作导演的电影，从没听过真话。”

　　“哦，现在改换质疑我的回答过于虚伪？”冬与荣刁难道。

　　“不敢！”郑灵筠说着又是深深一拜，险些又磕痛自己。罢了，她自床上一跃而起，不好意思地冲对面的冬与荣道：“大神，麻烦你坐会儿，我去上个厕所，马上回来。”然后头也不回地冲进了病房里的洗手间。

　　可憋死她了，其实早在冬与荣进房间之前，郑灵筠就想要上厕所了，一直憋到现在。被本能趋势的她，对此刻自己异常不玛丽苏的行为毫无察觉。

　　冬与荣也是目瞪口呆，第一次遇到号称喜欢自己却坚持不懈给予差评，被自己探病又能直言不讳地对他说人有三急的对象。

　　他在座位上顿了一秒，烟瘾有些上头，这才意识到今天忙了大半天天电影补拍的事，到现在为止还没抽过一根烟。冬与荣瞥了一眼紧闭的厕所大门，踌躇片刻，趁郑灵筠还没从洗手间里出来，掏出衣服口袋里的烟来点上一根，吸了一口。

　　匆匆地抽了几口，洗手间的门打了开来，郑灵筠一面念叨着“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地跑出来，一抬头见到冬与荣手里的烟，不觉愣了一愣。

　　“嗯，你知道，病房里通常不鼓励吸烟。”她抬手指了指冬与荣手里的烟，直言不讳道。

　　冬与荣见状，急忙道歉，转手要在边上的烟灰缸里掐灭烟头，谁知火警报警器猝不及防地高鸣起来，安装在病房顶部的消防喷淋居然水花乱洒，一阵凉水从天而降，泼了他和对面的郑灵筠一身。

　　两人对面而立，面面相觑。

　　这时护士从房间外面冲了进来，瞧见屋子里的两个落汤鸡，又抬眼看了看头顶上的喷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对讲机，大声道：“是误报，把喷淋关掉，快点。”

　　这种尴尬的状况大约持续了2秒钟，消防喷淋终于关闭。

　　“不好意思，郑小姐，我帮你换一套病员服。”

　　听见护士这么说，郑灵筠才注意到自己浑身已被水珠淋到曲线毕露，顿觉尴尬，忙不迭转过身去背对一旁的冬与荣。

　　冬与荣此时虽也湿了半身，但见到自己造成的混乱场面，也是过意不去。顺手掐灭手上的烟头，转身从一旁幸免于难的柜子旁拾起一条干净的大毛巾，三两步跨到郑灵筠身后，抬手给她裹上，随后退开一步，问道：“你没事吧？”

　　“没事。”郑灵筠摇了摇头。这时护士终于从橱柜里翻出一套干净的病员服来，郑灵筠见了，一手捏住肩上的毛巾，一手背对冬与荣摆了一摆。“要不你先走吧，这里乱糟糟的，要收拾一会儿呢。”

　　冬与荣迟疑片刻，心知自己留下也是徒增不便，毕竟不能亲自动手帮郑灵筠更换衣服，也只能愧疚地向她告辞。

　　“抱歉，那我改天再来看你。”

　　郑灵筠仍旧背着身，右手从肩膀上探出来，再对冬与荣挥了一挥。

　　等到冬与荣离开房间，护士立刻转身合上门，一面为郑灵筠擦干身上的水珠，一面自言自语道：“这间房的火警系统以前没这么灵敏的，今天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一会儿找消防专员来检查一下。”

　　郑灵筠点点头。

　　护士这时又抬头看向郑灵筠，问出在嘴边犹豫了许久的问题：“刚才那个男的，是不是冬与荣？”口气充满了八卦。

　　“啊？你认错人了吧哈哈哈~那是我哥，大众脸！”郑灵筠夸张大笑，刻意将这事掩饰了过去。

　　那天稍晚，当冬与荣穿着湿衣服回到家以后，好友花想用一种幸灾乐祸的口气双关道：“郑灵筠泼你冷水啦？”

　　“算是殃及池鱼。”冬与荣说着脱了外套，补充说，“她是那条鱼。”

　　“我的天，才半天不见，你在描述那条鱼的时候，口气已经截然不同了！”花想的语调极尽夸张，生怕好友听不出自己的讶异之情。“所以她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将下午的事情重新在脑海中回忆了一遍以后，冬与荣给出了这样的描述：

　　“一条打了鸡血的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