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型月世界]丽芙妮娅》晨昏见星

2、承

　　1-1
　　看到那半颗种子的时候、内心突然被触动了。
　　不知为何，非常清楚的知道——
　　那是、属于自己的东西。

　　“终于到了，今天的适合者就只有你啊。”
　　负责实验的人走了出来，看见只有我一人站在外面，有些欣喜、却还是叹了口气。

　　“没办法，是要融合植物的基因吧，有之前的失败案例，大家都不敢来了吧。”将手中厚厚的一叠报告交给负责人，习惯性的问了一句——“我还需要做什么准备？”

　　“什么都不需要。”负责人边说边看着手上的检验报告，还一直在点头，“之前听说你的身体构造很特殊，非常适合这次实验，不过没有看到具体解析还是无法确定。真是没想到，匹配度竟然如此之高。”

　　“所以、他们才敢把我这个‘珍贵的样本’派遣过来嘛。要是成功了，在这世界上就又能看见绿色了。”
　　故作轻松的说着，试着掩饰心中的恐慌。
　　1-2
　　该怎么说呢，这片大地上，在很早之前就看不到绿色了。
　　旧时代用来合成染料的材料早已被消耗殆尽，当代的技术虽然可以用矿物或其他材料合成染料，但现在的矿物储备可没办法奢侈到用来合成染料。
　　现在的人们，吃的食物也都是人工合成品，摄食的目的完全只是为了维持身体所需的能量。一切需要消耗能量的娱乐活动几乎都被停止了，能够用来转换成能量的旧时代物件也都被收集起来以备不时之需。色彩对于一般人来说，当真只能成为奢望了。

　　是在大约半个世纪前，众多研究人员发现，大气之中开始出现许多奇怪的物质。这些物质被命名为「Sin」，纯粹的人类没办法适应Sin的侵蚀，而会很快生病去世。
　　为了在荒芜的星球上生存下去，惊慌失措的人类对星球上的生态进行了大幅度改良与强化。
　　他们在人类或是其他灵长类的基因中混入了各类物种的基因，总共制造了大约百种分类，其中第一到十位是单一种，而非群体。
　　他们将这些次世代的灵长类称为「亚丽百种」。
　　保留原有人类形态的，则被称作人类种，虽然也是亚丽，却单独区分开来。

　　自己现在参与的实验，就是第七位亚丽的制造。
　　人类与植物基因的融合，希望能创造出能够在荒芜大地上存活下去的植物种类。

　　融合实验开始之后，就在麻药的作用下昏睡过去。
　　无论失败还是成功，自己都有可能不会再醒过来。
　　毕竟，是要成为种子发芽的基盘。
　　这是答应接受实验之前就知道的事情，现在想想、还真是很不甘心。
　　啊啊，现在不甘心也太迟了吧。

　　1-3
　　应该是已经睡着、或者说是昏迷了。
　　目所及处尽是一片虚无。
　　不，也不能说是虚无，有些不知名的东西在流动。
　　也许是生命，也许是灵魂。
　　也许只过了一秒，也许是几万年。
　　也不知道自己的意志是不是还在。
　　恍惚间、看到了至高的存在。
　　几乎是理所当然的理解了，那是星球的意志。

　　由于栖身于自身的生命而死、所以不会觉得悲观。
　　因为、被行星上产生的生命毁灭，也算是好事吧。

　　即将毁灭自己的种族、一定会和自己共命运。
　　孑然一身的诞生，所以知道孤独的滋味。
　　死去的时候，不再是孤独的，这是多么幸福的事情。

　　可是、觉得恐惧。
　　毁灭了自己的种族，依旧存活。
　　听到了那一声毫无情感的呼唤。
　　「啊，在我死去的时候，请灭绝所有仍存活的生命种吧。」

　　1-4
　　灭绝……生命种？
　　为什么、要这么做？
　　想活下去。
　　想活下去。
　　想活下去。

　　因为想都活下去，才接受了那样的实验。
　　星球、为什么就这样放弃了呢。
　　为什么不试着活下去。

　　恍惚间看到了大地现在的模样。
　　被灰色与□□的云所覆盖的、龟裂的荒野。
　　肆虐的宇宙尘埃。

　　结果、反而是亚丽百种耗尽了星球上最后的资源。
　　起因，是人类的贪婪。
　　无法共存、原来是人类的问题啊。

　　星球毁灭了，抑止力也随之衰弱消散。
　　已经、没有任何存在能保护星球，和星球上的生命了。

　　所以，要放弃么。
　　这样的生命，不值得拯救。

　　但那是生命吧。
　　没有哪个生命是不值得拯救的。
　　他们存在着，只是想活下去。
　　为什么、不给他们一次机会。
　　就算最终还是消亡了，也会不带任何遗憾的说——啊、还是没能活下去。
　　这个样子，才是生命吧。

　　自己、一定要醒过来。
　　既然人类，或者说、亚丽舍弃了星球，所以星球不再庇护他们。
　　既然灵长类意识的集合体，被称作「阿赖耶」的存在已然无力。
　　那么、就由自己来保护星球上的生命。
　　连同星球一起。

　　用自己的生命，将绿色还给星球。
　　如果这一天到来了，「盖亚」、是不是还会醒过来呢。

　　1-5
　　意识的流动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回复。
　　也不能说是意想不到吧，毕竟这儿，是根源所在，是最靠近奇迹的地方。
　　那道至高的意志这样问：
　　「真的、那么希望活下去？」

　　坚定的回答了。
　　当然。这是生命的本能吧。
　　不希望看到有人死去，不希望自己死去。
　　因为是人类犯下的错，理应由人类解决吧。

　　况且……
　　忽然想起了记载中，那位希望目所及之处、众人皆幸福的伟大之人。
　　想起先祖无尽的后悔。
　　想起一代又一代人的努力和尊尊教诲。
　　真的，不希望他们拼尽全力所守护的一切就此消亡。

　　「嗯，那就给你一个机会吧。
　　这是我们最后的力量，你将成为地球上最后一位英灵，也是第一位星球与人类共有的守护者。
　　到现在为止，你还没有走到生命的尽头。
　　从你真正与死去的星球融合，成为生命之源的瞬间起，你作为英灵的轮回就会开始。
　　那将会是断漫长而痛苦的时光，若是无法坚持，一切便会就此终结。」

　　当然，只要世界不会毁灭。
　　这样斩钉截铁的再一次回答了。
　　自己什么都愿意做。

　　1-6
　　醒来的时候，看到了暗红色的天空。
　　在沉睡时隐约看到过，这是被某个入侵者，「type：Pluto」的鲜血染红的天空。
　　漫天的鲜血被亚丽百种曾经的领导者，六位姐妹们布下的保护膜阻挡在外。

　　低头，满目都是只在书上见过的、象征生命的绿色，森林包围了整个城市。
　　现在这些树木都是我身体的一部分，也就是魔剑生命之源的具现。
　　能够感受到浓郁的生命气息，真是前所未有的体验。

　　因为意识与森林相连，能感受到整个城市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下。
　　甚至能听见有人在神社中祈福，希望世界之树丽芙妮娅能够世世代代的保护他们。
　　「世界之树丽芙妮娅」，是实验之前的约定中，自己将得到的名字，象征着守护众人的幸福。而如今我苏醒了过来，给我这个名字的研究人员们，却早已化作尘土。

　　将意识转移到城外，看到了一片荒芜。连泥土都失去了全部生机，铁灰色的干裂土地上残留有大量烧焦的痕迹。
　　比我们预想中，更加残破不堪的景象。

　　1-7
　　在图书馆中找到了想要的资料。
　　真是讽刺。
　　人类制造出亚丽是为了在未来荒芜的大地上生存下去。
　　他们虽然成功了，却还是失去了过去大半的文明。
　　亚丽则因为拥有超出人类太多的力量，而想统治人类和世界。
　　大战就此爆发。
　　亚丽虽强，数量上却还是不及人类，因而刚开始，战局还能保持些许平衡——但照着当时的趋势，若是没有什么奇迹，人类将很快被屠杀殆尽。

　　不过没打多久，第三方就插手了。
　　被称作「亚里士多德」的八个神秘个体的入侵。
　　地球上的生命们直到现在都没有发现，这些入侵的个体是其他星球听到盖亚的呼唤而派来的、各个星球上最优秀的个体。

　　最初的八个「亚里士多德」，已经有三个被消灭，三个被拦截。到现在只剩下两个还飘在空中——天之亡骸「type：Venus」，以及十字架「type：Saturn」。
　　说是消灭，其实只是陷入沉睡吧。
　　毕竟这些从其他星球来到这里的毁灭者，没有「死亡」的概念。
　　不过，距今已经将近五年没有天之亡骸的消息了。有报告说天之亡骸已经被击落，却没有确切的证据。

　　整个世界上，只有为数不多的几片区域还可以用来生产和居住。
　　这片被烧灼殆尽的大地，过去的生命无法生存的世界中，唯有我所庇护的土地，是末世中最后的绿色净土。
　　虽说这里居住了数万生命，但纯粹的人类已经所剩无几。
　　我还没接受实验时，Sin还只是在小部分区域被发现。然而现今，Sin已经成为构成世界的主要物质。因而，除了这丽芙妮娅之城以及少数完全封闭区域之外，纯粹的人类就算是生活在其他居住区，也必须穿着特质的防护服。
　　这是很无奈的事情，毕竟他们虽然稀少，却没有什么价值，愿意护送他们来到这里的亚丽更是非常少。
　　听说其他地区的稀少种都是被当成婴儿一般监护着，完全没有自由可言。
　　虽然这里其实也差不多，只是可以行动的范围从一个房间扩大到一个城市罢了。

　　自己的化身——叫起来好奇怪，还是叫丽芙妮娅吧。
　　丽芙妮娅的状态十分良好。如今已经能很好的吸收各种游离的能量——主要是Sin——将它们收集起来、浓缩成蕴含生命力的果实。
　　自己的苏醒并没有影响到这一工序，这让我着实松了口气。

　　1-8
　　现在用的历法是新历，新历八十八年。
　　算上大战那些年，自我成为「世界之树」后，已经过了数百年。
　　如同实验预期，被称作「生命之源」的种子已经孕育出了第二个，但一直没有找到适配者。

　　从城市中人们的交谈中，听见了在意的消息。
　　十字架正往这边飞来，途中会经过另一座世界树之城。

　　从记录中找到了那座城镇的信息。
　　第一眼看到影像资料时，还以为他们什么时候又找到了残留下来的植物基因，创造了新的「植灵」。
　　不过后来看到记录说，那座城市每天都会从天上飞下成百上千的天使。
　　与亚丽百种中第二十位的人工天使不同，它们完全没有智能。
　　那颗“树”给我的感觉，就好像我沉眠中所看到的天之亡骸一样。

　　迟疑了一下，还是决定不要告诉别人这件事了。
　　既然那座城市已经存在了整整五年，那么、也许是天之亡骸诞生了自己的意识，不愿意动。毕竟，只要它动一下，积攒了那么多年，如同「孢子」一样的「天使」就会如同下雨一样覆盖整个地表。
　　到时候，就算是这里也没办法幸免于难。
　　也许我的种子还能残存下来。但到那时，孕育出来的新生物种，新的文明，就与人类再没有关系了。
　　虽然现在的亚丽与人类相差太多，但毕竟是与人类息息相关的，地球的原生生命。
　　如果可以选，自己当然希望人类可以留下来。

　　1-9
　　没过多久，海对面传来了消息。
　　那里的世界树之城附近，十字架被迫改道了。
　　在那一战中，活跃在战场上的最后一个纯粹的人类战死。
　　他在我们这边也算有些名气，大多数人把他称作「枪神」，不过也有人不知道是害怕还是怎么的，称他「驱神」。
　　枪神用的是一把与Sin相克的矿物制成的枪，对于哪怕只含有微量的Sin的生命体来说，都可以当作天敌来看的武器。
　　如今，只有体内不存在Sin的稀少种，也就是纯粹的人类才能拿的起这样的枪。
　　既然连枪神都已经死了，纯粹的人类，是真的变成名副其实的温室生命了。
　　好在，那里的世界树之城还是保住了。

　　1-10
　　关于纯粹的人类，可以以后再想。说实话，我的意识根本无法存留那么久。
　　能够再见到这世界一面已该感恩戴德，留给我的时间寥寥无几，再过几个月，甚至也许只有几个星期，我的意志、就会彻底与植物同化吧。
　　留给自己的时间，是没办法守护好这座城市的。
　　毕竟威胁近在眼前，就算中途改道，十字架还是在往这里来。

　　丽芙妮娅之城里的骑士们在策划一场歼灭战。
　　因为这里保留的，是世界上最后的绿色森林，世界大半城镇的食物与医疗用品都是在这里生产的。
　　他们说，必须将十字架拦截在丽芙妮娅之外。

　　啊啊，如果还身为人类，可以自由行动该多好。
　　哪会像现在这样，就只能听着骑士们的讨论。
　　可自己也清楚的知道，即使能够参加讨论，我也没办法提出什么意见吧。

　　自己并不是什么聪明的人，能够做的，自始至终就只是遵循先祖的教诲，竭尽所能延续周围一切生命的存在罢了。
　　那么，能做的事也就确定了呢。
　　用自己最后的意志，为这世界送上祝福。
　　只是提前一点罢了。
　　还没有、到死亡的时候啊，「盖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