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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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百年后。
太清天八景宫西南隅，一座八角紫金阁。
金阁周围着纱幔，幔角坠着金铃，无风时笔直垂落，等风来丁零作响。金阁中央有一处活泉眼，方寸之间，植一株并蒂碗莲，莲下一尾九纹龙自在游曳。鱼儿时而浮出水面，时而潜戏水中，银扇似的尾巴间或带起一串水珠掉落在碗莲舒展的莲叶上。
“哎哟——”
只听一个细幼若无的声音乍地响起，柔光氤氲中莲叶上多了一位曼妙少女，一头淡紫秀发挽作双环，一边整理着白粉纱衣一边埋怨：“你个臭龙九真是好讨厌！又弄人家一身水！”
“我又不是故意的，不是我说，小舞妃你也忒地矫情，大舞妃怎就没事？”九纹龙浮出水面，朝着紫发少女吐了个泡泡。
那被称作小舞妃的少女听了是柳眉倒竖，满脸不悦，“嘿——我说你这个臭鱼自己做了坏事还满口狡辩倒打一耙！”
九纹龙却不以为意，鱼头一抬，佯装要跃上莲叶咬她，吓得小舞妃捂着衣摆往后退了一大步。
正当他们打闹不可开交之际，一道清光缓缓漾开，碗莲之上又多了一位少女，同样紫发白粉纱衣，只是面容上添了一抹愁绪。她侧身坐在花苞上，轻轻摆弄着纱衣上的垂绦，仰面望向二楼的方向，低语：“姐姐今日也不开心呢——”
听了这话，那边打闹的一花一鱼骤然停下，纷纷朝二楼张望。
“是呢，”小舞妃轻盈一跃，跳上花苞，倚靠着大舞妃，幽幽感叹：“今日的琴音也叫人忍不住想落泪。”
唉——
听了一会儿。
“姐姐为何总是不开心？”小舞妃问。
无人作答。
二楼凭栏处，倚着一道伶俜身影，羽衣迤逦曳地，乌发铺陈，也是散了一地。
双膝之上摆着一把通体晶莹的七弦琴，十指纤纤，闲闲撩拨，一挑一抹韵成商羽。
丁零——
一声金铃响动。
剪不断，理还乱。
太清境，云淡风轻，仙鹤翔游，留几声唳鸣。
连通峰顶大殿的盘桓山道上悠悠转下一位白衣童子，鹤发高束确是韶华之颜。
只见他转至紫金阁前，昂首朝楼上喊道：“青果——青果——”
楼中琴音戛然而止，探出一张素净的脸，竟真是八百年前散尽元灵的青果！只是，此时的她已不同当年，眉宇之间不复青涩，多了几分沉毅从容。
白衣童子朝她微微一笑，“老师找你。”
青果轻轻颔首，纤手一挥收了瑶琴，抓着阑干纵身一跃，羽衣翩跹轻盈落地。
“天尊找我何事？”
“不知，只说让我来寻了你去。”
二人絮絮低语，渐行渐远。
丁零丁零——金铃响了一阵。
泉眼中，九纹龙甩尾游了几圈便潜回泉底，大小舞妃也一同隐去了身形。
紫金阁恢复平静。
童子与青果二人并肩，拾阶而上。
“我闻你今日琴音似有绵绵秋意，不甚寒凉。”童子侧首，含笑而语。
青果低头盯着石阶，“是吗？我自己没觉得呢。”
“老师尝云，琴乃圣人之物，可禁止邪，正人心。青果你天赋卓群，可要好生对待。”
“嗯，师兄说得是，我省得了。”
童子听了赶紧摆手，“我不过胡乱一诹，你随意听听即可，这句师兄实在担待不起，回头叫老师知道定又要考校我一通！”
惶恐模样逗得青果不禁莞尔，“省得了，这话你知我知，不会传去天尊耳朵里。”
当是时，一声凤鸣响彻天际。
青果偏首望去，天高云低阔，海晏山河清。
天地如此宽广，为何要执迷于过往？
何妨作别，就此归去。
山顶大殿，玉磐清吟，香雾缭绕。
太清天尊端坐风火蒲团之上，慈目低垂，皓白须眉长长及地。
二人在殿前整理衣冠，拱手长揖。
少顷。
“青果，你进来。”
青果闻言，提起羽衣跨入殿内。
拱手行礼，道：“天尊——”
“近来可有所得？”
“有。”
“说来听听。”
“是——天地悠悠不念苍凉，光阴匆匆不念来往，我辈修道应修宽广之心，无为不动之心，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如如平常，自在清净。”
天尊听了缓缓抬眉，目光轻轻放在她的身上。
“你下山去吧。”
陡然闻言，青果惊讶地抬起头，“天尊要赶我走？”
天尊听了不禁莞尔，“本无留何来赶？来是自然来，去是自然去，来来去去皆注定，留也留不住。”
按捺住心中慌张，她再次拱手，问：“青果不懂，还请天尊明示。”
却听天尊轻轻一笑，“傻丫头，这有何可明示？”
她的不解愈深，疑惑地看着天尊。
却见天尊笑意愈深，“你来此处多久？”
“已足八百年。”
“是啊——八百年难道不够吗？莫非你还想在此间虚度余生？”
“青果愿意常住天尊身侧，以悟道法玄妙。”
“你知何为道？”
“天地自然万法皆道。”
“那何又为天地？何又为自然万法？”
“这——青果愚钝，请天尊示下！”
“你可知老师为何要让女娲造人？”
“青果不敢妄加猜测。”
“人乃灵之长，灵乃圣之合，人世七情对应百态况味，见素抱朴，少私寡欲，然你从未入世又谈何出世？”
青果垂首默记，鞠躬道：“谢天尊教诲！青果明白了——”
天尊点点头，话锋一转，“奈何你天性纯良，山下世界颜色交织，绝圣弃智始得抱朴，和光同尘方能归一。”
“谨遵天尊教诲！”
“你我相识一场，我便送你一样礼物，此间常在此门常开，他日缘起时你自可再来。”
话音刚落，青果便觉右手腕处一沉，抬臂一看竟是那功德至宝——金刚镯！
顿时大惊失色，“天尊这——”
可天尊已然入定，不复多言。
她只得深深朝拜，默默退下。
八景宫门外。
白衣童子伫足相送。
忽然想到这就要离开了，青果心中一阵低落。
忽闻童子轻笑出声，安慰道：“毋须挂怀——老师不是说了吗？有机缘时你自可再来。”
她暗自坚定，决心不再优柔，冲童子抱拳感激道：“八百年来承蒙照顾，多谢了！”
童子但笑不语，目送她翩然远去。
来也来时不问前路，去也去时不问归处，风波骤起青萍之末，狂澜岂歇草莽之间。
剧变之门已开。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