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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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开门，江安在听歌，已经用得很旧的CD PLAYER，令人不敢置信现在还有人在用。他很高兴能够看到我，把耳机扯掉，“金陵，快来你听听我的新作曲。”
我心里咯噔一跳。这家伙又作曲。从睁开眼睛的一瞬间他好像就认为人生应该属于音乐，大吵大闹是没有用的，砸锅卖铁也阻止不了他。只有曲线救国。我拿起耳机带上，沉默几秒，装模作样，“嗯……这个DEMO不怎么样。”
“哪里不怎么样？”
“哪里都不怎么样。”
他有些失望。缠着我要说出具体。我哪懂什么音符乐理？“RAP太多了，高音上不去，差评。”
“……这首歌明明没RAP。”
他的眼睛里写上了“音乐白痴”这几个字。我投降认输。
并没有因此吵架，现实生活里的矛盾太多，着迷于音乐的音乐白痴和五音不全的音乐白痴也能凑一对。以前我很少大肆批判他的精神灵魂所在，这一年几乎要把自己想得到的词汇都用光。你离音乐远一点吧——说也没用。江安是个缺根筋的家伙，踩不中他的点他还会哈哈大笑，“金陵你是白痴吗，你说话好好笑啊。”
认输。
坐在地板上拆开我带来的外卖时，他说，“我决定去参加这个比赛。”他给我看PAD上的广告，通过海选的方式，征集隐藏在民间的作曲高手。我呛到了，“好好好，你去。”
他又不满意了，“答应得这么快？你是不是认为我一定选不上？”
敷衍地摇头，对方横眉竖目，只好转为诚恳的点头，结果江安哈哈哈地笑了起来，“你有种，我要是选不上，倒霉的是你。”
……？
三天后我从秘书那里拿上来的CD里听到了江安轻快的声音，“这首歌是我写给恋人的。因为他不喜欢我和音乐打交道，所以我是想着对他的爱写的。如果这首歌选不上，只能说明我对他的爱还没有他对我的深，那家伙倒霉透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可不是嘛，我对着电脑上跳动的音频频率叹了口气，爱上你我TM已经倒了八十多辈子的霉了。
“BOSS，这个怎么处理？”
“还是和以前一样，锁起来。”
江安没有被选上，但他心情似乎并不低落，这几天都勾着唇角，耳朵里塞着老旧的耳机。这家伙异次元的心态我实在捉摸不透，象征性地带了好几天这家伙喜欢的羊肉串外卖表达安慰心态，结果对方似乎一点都不用安慰。
难不成是有了新欢？靠，倒霉。我心里闹得慌。长得普通又时不时发神经，这种人怎么还有人跟我争，到底是谁跟我一样瞎。
一次不经意扯掉了他的耳机，从里面漏出来的音乐说明了一切。完成品，不是DEMO，高亢清丽的男声，锐气十足的乐符，听得人心里咯噔一跳。
“你最近喜欢的歌手？”
“不，不算喜欢。”江安如有所思地啃筷子，“他对音乐的表达，和我很像……”
“他叫什么名字？”我明知故问。
“DEMIAN。”江安跑进房间，一会抱了一叠CD出来，“这是我去参加海选时认识的人送的。”
CD上的少年染了一头银发，黑夹克，即使老旧泛黄，也亮眼得和他漂亮的脸蛋一样。
“这么老了，你还听啊？”我很嫌弃。
“音乐没有时代。”他又拿了一张，放进老旧的CD PLAYER。“只有好听和不好听。”
之后江安经常讲DEMIAN的故事。
DEMIAN如同不是这个世界的人类，他像个来自外星的怪物，又漂亮又尖锐，在现实世界里人类温存麻木的心上割一刀措手不及。刚步入星际科幻的新时代因为他沸腾了，DEMIAN被高高捧起，然后在时代的疯狂里，像一颗流星，轰然坠地。
“他怎么了？”
“失踪了。经纪公司也消失了，一切在他身后的势力都消失得好像不存在一样。”江安说，“大概有什么人在身后操纵着这些吧。”
他打开网站，已经这么多年了，上面依旧有很多黑粉，拿DEMIAN以前的事情，不断嘲讽咒骂。PAD屏幕的光映在江安的脸上，他没有什么表情。因为那个世界，对他陌生而又新奇，但恶毒得让人没有任何想要了解的欲望。
我不喜欢江安那么关注DEMIAN的事情，但他说得没错。
我第一次见到DEMIAN的时候，他盘腿坐在漆黑的天鹅绒沙发里，百无聊赖地用手指戳一颗道具用假苹果。见到我的时候，他的眼睛噌地就亮了起来，“喂，那个谁，我要吃苹果，真的苹果。”
“少爷，你找错人了吧？”我指了指另一边，工作人员忙得不可开交，“你的经纪人在那边。”
“找的就是你啊，那个谁。”他笑嘻嘻的。
DEMIAN漂亮得让很多人欲生欲死，那不包括我。就像对音乐一样，我对美并不具有审测感，这让我能够很清楚地分别，我喜欢的人，和我一起睡在床上的人，究竟是谁。
江安是和DEMIAN完全不同的人。他专注音乐，相信乐曲之后的真情实感，把那些虚无缥缈的音符当成是真正的人，这曾经令他受到无法挽回的伤害，却无法改变。
“我想去了解DEMIAN。”他跟我说。
“这算什么，出轨之前的自白？”我说，“想都别想。”
他笑得喘不过气，“好啦，听你的。”
在他睡着之后，我从那叠旧CD中抽出一张《DEAR》，带回公司锁进了保险柜。
太纯真了——我的江安。
DEMIAN有时候会显出和江安很像的一面。
《DEAR》全辑由他一手操作，“除了我谁还懂我对我恋人的爱啊！”他这么咆哮着把其他人赶出录音室。如果不是后来完成品口碑优秀，我真要把他从两个月没挪窝的制作室里拖出来狠狠揍一顿。
“这首歌是我写给恋人的。”
“他是个疯子，所以我是想着对他的爱写的。”
“如果这首歌不怎么样，只能说那家伙真的差劲透顶……他的人品真是糟糕透了。谁遇到他真是倒了八十多辈子的霉。”
“但我还是爱他。这有什么办法？哈哈哈哈哈哈哈！”
伴随着轻快的笑声，来自外星的美丽怪物，就这样被锁进了漆黑的坟墓。
工作常常会让我拖上很多时间无法回家，思念和焦虑常常会磨损我的忍耐心与好脾气，尽管很多认识我的人都说后者我完全没有过。
“BOSS，你得看看这个。”会议休息的中歇，秘书举着光脑给我看，“前几日是DEMIAN的三周年‘忌日’……”她看了看我的脸色，放低声音，“所以这张照片又被爆出来了。”
照片上两个人。一个银头发，抱着另一个人不撒手——我从光脑屏幕上的反光看见自己和照片里一样黑沉的脸。
“IP查过了吗？”
“查过了，是那家报社的，上一次清理时他正好在行星中转站，逃过一劫。”
“把他处理了。”
“是。”
“还有，传话给别人，会议现在继续，要是没有在十分钟里解决剩下的问题，今年的奖金就去找失业人员救助处要吧。”
“……好的，我立刻去处理。”
对于出轨的爱人，江安会如何处理？我开车回家的时候一直在思考着这个问题。它并不困难，答案甚至让人满怀欣喜：我推开门，迎面而来的是那个老旧的CD PLAYER，它准确地砸中我的眼睛让我丧失了视力，在我下意识用手扶住门边的时候，耳机线从脖颈下方穿过，拉紧，勒住脖颈——“滴滴，警报，您现在氧气输入低于5%”——拉紧，再拉紧——“低于1%，角色死亡，即将强制赶出舱体”。
一切的不适反应都消失了。我睁开眼睛，看见面前跪着江安，他双眼通红，茫然地盯着我变得透明的身体，面无表情，有点像兔子，让人觉得又凶狠又可怜。
“你这个混蛋。”他说。
“每次都是这样啊。”我在心里说。然后朝他翻了个白眼——表达“我才不是。”
“你喜欢我是因为我像DEMIAN？”
“哪里像了，你这么丑。”我在心里说。然后看见他把耳机线扯了下来，CD PLAYER里漏出一段DEMO，没有锐气，没有骄傲，只有温柔，就像以前乐评人说的那样，一点都不高冷炫酷，好像不知道从哪来的乡村男孩，在阳光下毫无顾忌地牵手傻笑。
“很熟悉，对吧？”他说，“和DEMIAN的《DEAR》一模一样。”
他站起身，从沙发下的快递箱里抽出一张旧CD。
“和DEMIAN写给爱人的歌一模一样。”
CD上银发少年笑容明亮。
“为什么会一样呢？”
他把CD摔在地上。
“这是我写的啊！”
笑容和CD外壳一起碎裂了。我闭上眼睛。和内心的吐槽一起消失在空气里。
“还不是因为你和DEMIAN的爱人一样啊，笨蛋。”
游戏舱的舱门打开，我醒过来，有片刻的晕眩症状，靠在舱门上休息了片刻。穿着白大褂的人围上来，他们身后站着秘书，递上光脑，“事情已经解决了，BOSS。”
“太晚了，我也被解决了。”我把光脑扔回给她，“你知道怎么处理当时的处理人。”转头问医生，“他呢？他这回怎么样？”
“角色在您被赶出舱体之后半小时崩溃，神经毒素复发，五分钟后被抗体压下，现在在舱内休息。”
“五分钟？进步很快。”
“就像您同意该医治手段时我们所说的那样，‘幻视’神经毒素可以靠自身抗体治愈，但必须有漫长的重复复健过程……”医生看了一下光脑，“以现在的进度，再进行两次现实模拟练习，患者就会完全忘记自己身为‘DEMIAN’的过去，哪怕接受明示暗示再多，潜意识也不会对‘江安’与‘DEMIAN’这两个个体之间产生联系。”
“这样就好。”
“幻视”神经毒素源自于意识毒品发展之路上的一个奇思妙想，被注射之后的人看起来一切如常，但当他们接触到被注射的时候设下的催眠关键词，就会陷入疯狂，变得暴躁嗜血，滥杀成性，这段时间很短，大约十二分钟，之后属于自我的意识被找回之后，要么变成真正的精神病，要么自杀。
它被用于恐怖主义与间谍暗杀，唯一一次被投入针对普通公民使用，是在发明者心血来潮绑架了当时颇具盛名的世界偶像之后。“幻视”的发现令这起绑架案卷入政治纷争，后来一切蛛丝马迹都被上层洗得干干净净，不留一点痕迹。
而绑架者在给江安注射毒品的时候，留下的关键词只有一句话：
“我是DEMIAN”。
想要治愈只有一个办法，否认“江安”与“DEMIAN”之间的一切联系，但又有什么办法能够让一个人否认他是他自己呢？
“这就相当于要让他自己作为‘江安’的存在感大于作为‘DEMIAN’……但是DEMIAN对整个世界的影响力太大了，这根本不可能。”
“没有不可能。”
对面的医生终于将眼神看向我。
“和我一起长大，在我身边的是江安。‘DEMIAN’只是我一手捧起来的一个形象，‘江安’对我的影响力，永远大于‘DEMIAN’。”
“但你只是一个人，怎么跟这个世界抗衡？”
“让他的世界只有我就可以了。”
医生脸色变了，“你是想……”
“让他忘记除了我之外的一切。忘记DEMIAN，忘记音乐，忘记以前的自己。”我说，“最后剩下的是原本的‘江安’，我会重新组建起只有那样的他的世界。”
“不！不行！你的做法是违背人道精神的，根本没考虑到他的自我意识，说不定他更愿意作为‘DEMIAN’死去！”
“那又怎样？他愿意死，我可不乐意。”我说，“就算他丧失了自我，奄奄一息，都只能在我身边……你好像很喜欢DEMIAN的样子，难道没有听过他的《DEAR》吗？”
“他在INTRO里就说了。”
“他的恋人，是个要倒八十多辈子霉才能爱上的疯子。”
第二天，医生消失了。
新来的医疗团队为江安制定了通过虚拟舱复健的治疗方案，需要我的配合，然后我就进舱内死了八十多次，江安八十多辈子的霉都给倒我头上了。
在CPU外停下，纯白的舱内躺着我的恋人。肤色苍白，躯体削瘦，眼睑紧闭如同沉睡的公主。
在闪耀的镁光灯下浓妆银发的时候，他是DEMIAN，闪闪发亮的外星生物，不知哪个次元里来的，傲气十足而又锐不可当的美丽怪物。
但其他时候，他是江安，是我的江安。是那个从小一起长大，砸锅卖铁也没法阻止的音乐狂热饭，是那个来自乡村，拘谨又傻气，笑点奇怪到服气，笑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停不下来的白痴。
DEMIAN是整个世界的性幻想对象，而我只要江安。
我的江安。
END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