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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二十二章 ...

  •   清荷不气我了...?
      赵鼎半坐在床上,声音嘶哑,唇畔仍是毫无血色。

      气!我都要气死了!
      她猛地瞪一眼过去,用袖口赶紧给赵鼎擦去满头的汗,就怕又给染了风寒,就更难处理。
      我气妳奋不顾身!气老天没有理!气我干嘛听着妳受伤就把那怜香丢着赶回来!气我不能去痛打那浑蛋张京一家子出气!
      清荷伸手揽着人以便动作,一面碎念,赵鼎便勾起一丝惨淡的笑。

      ...怜香?
      怀中人问。
      她眼珠转了圈,该不是讲那么多话死水鬼就只捉到这两个字吧?
      也好,借机表明了态度,便是没了这死水鬼她也未必就不会与女子相伴一生!与女子相恋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毕竟,她当温家少爷比当小姐得心应手多了。

      就一个群华阁的女子,消息来时我本来左拥右抱、和怜香聊得正好呢!
      她状似随意地道。
      是青楼?
      赵元辅又问,最后的楼字才出口便咳起来,咳得整张脸皱在一起,却还是不见半分血色。
      不说了、不说了!妳刚醒来,先休息,别再说话了。
      没法替人拍背,那背上还不知道断几根骨头,更有放血的伤口,她只好抱稳了赵鼎,止住她身子摇晃。
      赵鼎咳得狠时,便扯着她的伤,好几下都疼得咬牙,但她终究还是忍下了,没让人发现。
      清荷、远游、竟是去,烟花之地吗?
      赵鼎喘着气,依然是一抹浅笑着问。

      她仿佛在那脸上又看见疏离而有礼的荒村少年。
      就让妳别说了!
      她又横了那人一眼。

      那女子——
      她见赵鼎又咳起来,便连忙打断道:喂!明明平常不爱说话怎么被打成这样反而话多了?妳脑袋也被打着了吗?我那天没看到肿包啊?
      简直想捂住赵鼎的嘴,讲没两个字就咳得喘起来,还非要追究!不过是顺口说的,有什么好一直问的!

      那天?
      怀中人还是说着话,活像十天半个月没说过话要一次补上似的。
      我答完妳就不说话了吗?
      她质问道,以自己最能威吓人的眼神盯着赵鼎。

      ——却半点效果也无!

      赵鼎嗤地一笑,喘着气,仍与她对视。

      清荷莫名其妙开始心跳突突,又是那个眼神!怎么到现在还没法冷静地直视!
      这妖孽!又用这种招数!不能投降!不能每次都不明究理就答应了!这次事关妖孽自己的身体,不能妥协!

      清荷...
      赵鼎轻声唤,语音嘶哑细弱,却像燎原大火,直烧进她心里,烧得双眼发红、喉头干涩,整个人难受得紧。

      等她发现时,赵鼎已经万分艰难地抬手握着她捏紧的拳头,安抚道:不哭了。
      她才惊觉自己落了泪,直把衣襟衣袖都沾湿了。
      离家数日,这几番变故几番危险,她都咬牙撑过来,如今赵鼎柔柔唤她名姓,如同先前,她便像绷紧的丝一夕松开,整个人再也撑不住。

      妳怎么那么傻!妳又不是男子,妳怎么打得过那些人...怎么挨得住...妳这个笨蛋...笨蛋...
      她揪着衣角,说着说着眼前就已经模糊,分明不想让这个人看到自己脆弱的样子,泪却一直滴,在白色的布上滚流。

      家国、之情,可也分男女吗?
      赵鼎的嗓音幽幽传来。
      她便委屈道:那妳又总要提男女!总要管旁人如何说!

      浮世、本来,多聚散,红蕖何事亦离披。
      她低着头,哭得不能自已,顶上却突然冒出一句不冷不热的话。
      她抬头,赵鼎声音本就嘶哑,说不上哽咽,可眼眶之中波光流转,像是感慨万千。

      红蕖,赵鼎还在叹离披,到底是谁离披谁?
      她抿唇,吸了吸鼻子,看着苦笑的赵鼎,执拗道:我救過妳两条命了吧?我爹欠一条命就将我许给妳,我拿这两条命,就换一句真话。
      话到舌尖,却说不出来。

      她已经太累,不愿再听婉拒的话...

      宓妃为君、堕神道,思王焉有、不相陪?
      这番话,纯是气音,自赵元辅的齿间细碎而出,这时候又开始打什么哑谜了?
      她还在思考,就见赵鼎唇边笑容尽散,凝声道:清荷想好了?

      想好....?
      她点头,回道:没想好的明明是妳!
      便要与元辅、咳、与世相逆,亦、亦不悔?
      赵鼎又咳起来,却是努力要把那一声声咳给咽下去,强撑着说话。
      她便回道:悔什么?我连太守都惹了还有什么好悔的?

      赵鼎当即便皱起眉头,疑道:太守?

      她心里暗暗窝火,怎么今天老要讲正事,眼前这人却揪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问?
      她见赵鼎态度似有更改,便双手抱胸质问道:妳既与我拜过堂,就是我的妻子,怎么妳还想不认吗?

      赵鼎又咳起来,却又要说话,额头便渗出滴滴冷汗,她忙止住,道:妳,妳别再说话了!
      未饮合巹、未结发...咳、咳。

      那有什么难的?我喂妳。
      她理所当然答道,却见赵鼎蓦然睁大眼睛,好似她讲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喂酒而已啊...?
      清荷瞬间一愣,脑海闪过那怜香调笑间仰颈含着一口酒,手抚她嘴唇要渡过来,那时吓得她倒退了三步,还被怜香嬉闹道夫人真是嫌弃怜香,美酒经怜香口就不香了吗?
      这书呆难不成脑袋不正经了?哪里学来的不正经!

      不、不是那般喂法!
      她忙澄清,双手挥动间又动着筋骨疼处。
      哪般?
      赵鼎分明揣着明白装糊涂,笑得惹眼。

      外头却突然有人敲门,她赶紧把脸上摸过一遍,开了门,却是赵宛端着药进来了。
      这回是赵家自己抓的药,也不必小翠顾着炉火了。

      少夫人。
      赵宛微微点头示意,她让开了一角,赵宛与她错身时,却看到什么不大对。
      赵宛的左脸上,火辣辣的一片红,还有些发肿。

      这是让谁给打了?赵家的地盘,难道张老头又来找麻烦?否则谁敢打赵鼎的贴身侍女?

      妳的脸怎么了?
      她问。
      赵宛摇摇头,道:给猫挠了,无大碍,不劳少夫人担心。

      城外古寺什么时候有养猫?别说大雪在外,还有野猫会冒雪跑来?

      少夫人,温翠似乎有事找您。
      知道了。
      她站在门口,回头见赵宛拿起小匙要喂药,才安心出门。

      便是赵鼎这解决了,小翠那里只怕又是一场硬仗。
      她正要和小翠坦白时,赵鼎就醒了,接着就是她和赵宛手忙脚乱地伺候着,待她出去找小翠时,人已经不见了。
      大概是看她们还得忙一阵,不想真打扰吧?

      后头赵宛见赵鼎好些,便说要去给赵鼎煎药,退了出去。
      大概在灶房又和小翠见着了?

      赵宛究竟怎么发现小翠眼神不对的,这也让人奇怪,在荒村时赵宛来得极少,大多数时候都是赵蟠在打理事情,初次来便是赵鼎负伤要带回府的那次——一名公子受伤却要等女子进房才能扛出来,这事早该起疑的。
      都是那家伙一身的血,弄得她久久心神都没能归位!

      分明没接近过几回,就能察觉?
      身旁这些女子真是一个比一个善观人神色,一个比一个处事玲珑,实在不能怪她懒得管这些,有她们帮着,怎么都比自己费功夫还琢磨错好啊。
      说来,出事以来,都没看到赵蟠?该不是也被打惨了吧?

      赵鼎醒后,她才算有心思去管旁的事情,一想起来却发现整个荒村都不知道怎么了,说小翠护孩子们出逃,那小翠在温府,那些孩子呢?
      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偏偏忘得干净!

      她便加快脚步,往赵宛和她说的地方去。
      幸好古寺不大,女眷除她之外都是住在一处的。

      轻敲厢房门,无人来开,她忖度了会,朝里头轻唤:小翠?
      却听到房里一阵凌乱稀疏的声音,似乎在收拾什么,又似乎传来一两声抽噎。

      小翠?妳没事吧?小翠?
      这是怎么了?她忙朝里头问,就在准备开门进去时,听到里头细声一句劳小姐担心了,小翠无事。
      门打开来,小翠低着头,混身都散发不对劲。

      妳...怎么了?
      清荷愣着问,又道:我都没事了,妳怎么还哭了...
      小姐...
      小翠还带着哽咽,道:小姐如何算无事?先前车上问的事,小姐是何想法...

      车上。
      小翠真的知道了...
      她便开始冷汗直冒,可转念一想,老是叫赵鼎别受世人影响别妄自菲薄,她自己这番又何尝不是受到影响了?
      赵鼎都问过她,是否胆敢与世相逆?她还说过女子相恋之事她不怕,现在却连面对小翠也心虚,这样岂不是反而显得自己没考虑好了吗?
      她又没做错什么,赵鼎便是做错什么也都是被逼的,逼的那些人一个个身在高位,会说风凉话、胡乱评价人的那些人,倒是没胆子去说那些始作俑者的闲话啊?
      她又没做错什么,干嘛要像做贼似的?

      想到这里,她便坦然回道:我没做什么坏事,她也没有。
      可是假扮男子,这般骗婚之事——

      小翠!
      她连忙止住这话,左右望了眼确定周遭没人,便赶紧带小翠进房,将门关好,道:此事不可胡说!
      分明是赵家骗婚,委屈了小姐,等了十数年竟然...
      小翠说着便又哭起来。

      别哭了,我真的不委屈的...
      她忙替小翠擦去泪水,宽慰道:这些日子我们几个人的泪水还不够啊?我不是全然不知情的,赵元辅一开始就和我坦承今生无子,说不要耽搁我了。
      小翠愣了一刻,又道:可是,那和女子之身又不同。

      是不同,可是与男子而注定无子,跟与女子相守,今生哪会有不同?
      她没多想,便把这段日子自己老考虑着想不通的事跟说出口。
      小翠也不知道...小姐真的,准备和赵姑娘..

      赵姑娘?
      她突然眉头一抽,还没听人这么叫过,怎么觉得有些恶寒?
      是没说错,甚至本该这般唤的,赵姑娘...不行!还得适应上一段时间,否则真是让人头皮发麻...

      妳还是叫她姑爷吧?叫姑娘给人听到会露馅的。
      她解释道,一面也说给自己听。
      可是、可是她非男子如何称得上姑爷?
      小翠摇摇头,哭道:女子相守之事要有诸多磨难,不为世人所容。

      读书读多的人,脑袋都会僵到一处去吗?
      她突然很好奇,让小翠和赵鼎讨论这问题,会不会两人一同点头说太多磨难了,然后赶紧将她送走藏起来?

      张京和赵鼎,妳选哪个?
      她问。
      小翠呆住了,久久才答道:这如何能比?

      能比啊,找一个人过日子,张京和赵鼎,妳选哪个?
      小翠无法作主...

      她便道:妳也觉得张京不是好人吧?那妳也看的是人嘛,既然看的是人,干嘛要去顾什么阴阳?
      小翠仍是摇摇头,却是困惑道:似乎有什么不对...
      但是又说不出来?那就是没有不对嘛!
      她笑道,又用袖子给小翠擦了泪。

      明明应该是赵鼎先的,是姓赵的先对她心软的,害她步步陷落的,怎么弄得好像她要到处去说服人似的?又是赵鼎,又是小翠?

      她是男子,便是我的未婚夫,她是女子,便是我心喜之人,这事无关阴阳,更与旁人无关。
      她望着门口说道,突然自豪之情油然而生,觉得自己这番话真是豪气万丈,好像说书人口中快意江湖、不怕世人说的侠士。

      小翠无权置喙...只望小姐莫受委屈了...
      妳放心吧,赵鼎那个身子骨,打不过我的。
      这倒不是...

      小翠怕是一时半会难以想通,毕竟念了许多年那些夫子满口唠叨的东西,大概只因为是她,不好多说什么,内心却未必没有想法,一味去争论说服好像也没意思。
      她突然想起来——
      对了!那荒村的事,现在怎么样了?阿韩她们呢?到哪里去了?

      小翠回道:那日张齐哥带村民出逃躲藏,赵府好些人护着去的,现下所在小翠已不知。
      她又问:那小孩子呢?
      藏在温家的染坊里,许多日未曾去顾了...

      染坊?记得染坊有些给工人住的小房,还有柴房,就是不知道能藏几个孩子。
      她想过一遍后问道:给荒村来的工人顾着?
      小翠点点头,她便道:等会我换身衣帽,妳与我去看看。

      小翠便急道:那日太守已见过小姐,赵家人言荒村之事愈发闹大,城门都有巡守拦人,此事万万不可!
      她笑道:谁和妳說是温家小姐要去了?温家少爷要去探看自家染坊顾着生意还不行吗?

      小翠又道:可是温清和之名,总难免令人起疑。
      那温清泉呢?
      她笑道,挺身而立,已是胸有成竹。

      她便让小翠与她换衣,没穿平日自己的男装,却是把那日脏了许多处勉强洗好、却还是显得狼狈的男装换上。
      将头梳好,她又道:小翠,妳去和赵宛说一声,不必进房,外面说一声就是了,我写封信。
      才准备去让人找笔墨来,小翠却难得摇摇头回绝了,不待她问,小翠径自跑出去找笔墨了。
      这是闹了什么别扭了?怎么觉得赵宛对她服气了,却好像跟小翠水火不容起来?可是小翠个性这般柔弱,不是会和人争吵的性子啊...

      她只好自己去赵鼎房里。
      敲了门进去,却没见赵宛,倒是赵鼎一双眼睛直直盯着她,波光流转、神采奕奕。
      怎么没再昏睡了?不是说喝药止痛还是得睡吗?
      妳好些了?
      她见那眼神灼灼,脸上烧烫起来,便看向一旁。

      ...然而久未有回音。
      她疑惑看向床上人,那人笑得好似初遇的春风,娴静温文,发丝未束,鬓发因着薄汗轻贴颊边,看得出一丝女儿家神态。
      赵鼎由来是比她温文柔雅的人。

      心头一热,想起方才和小翠说的话,她走到床边,手盖在赵鼎被窝里湿热的掌心上,轻声道:赵元辅,我将先前妳问过我的还给妳,这世道还不容两个女子在一起,跟我一起,妳就得一生男装了,妳想好了吗?

      元辅——
      见那人似乎又要长篇大论,清荷忙以指按着赵鼎双唇,道:要说什么等妳好了再说,妳只要告诉我,是、或不是就好了。

      她看着赵鼎,眉目清澈,就等着那人点头或摇头,可赵鼎并不动作,只是定定地看着她。

      静得连远处诵经的木鱼声都传入房里。

      好似有什么直钻进心口,又似要自喉头窜出来,可偏移不开眼。
      这双妖孽似的眼睛,根本是故事里头狐魅一类的,男女莫辨、勾人至深。
      好似一汪幽泉,把人都引了进去。

      她望着那双眼睛缓缓闭上,就在近前,待她在淡香中回神,才发现唇上湿热似火烧。
      那火一路烧进耳畔,令她忘了吐息,忘了天南地北。

      妳我如今在一条船上,再无后悔余地。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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