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官》doc文档

3、第 3 章

　　午后，太阳热力稍退。
　　希铂儿哈欠连天地爬上马背，无精打采的样子让阿萨都忍不住发问：
　　“你要不要回去继续睡啊？”
　　希铂儿说：“没关系，走一走就醒了。”
　　阿萨点头，也跃上马背——他拥有方圆三百里内最高壮的黑色骏马，那是上月女领主希铂儿上次给勇士的礼物。
　　“阿姊，你千万小心，不要从马背上跌下去！”
　　希铂儿悠然笑说：“好。”
　　看到这笑容的阿萨催鞭快走几步，长臂一揽，抢过希铂儿手中的马鞭。
　　“我来牵马。”
　　他是最了解希铂儿的人之一，他的姐姐只有在半梦半醒时、或者在诺德森身边时才会露出柔软的表情。绝大多数时间里的希铂儿，总是目光沁凉如凛泉，声音清脆若金鸣，牢牢占据统治者的位置。
　　阿萨把姐姐所乘那匹骏马的缰绳拴在腰上，雄赳赳气昂昂地在前方带路。
　　希铂儿默许了弟弟的行为，直到两刻钟之后，戈壁的风彻底将其吹醒。
　　“阿萨，我来。”
　　重新掌握马匹控制权的希铂儿将前行速度提升不少，听得耳边风声飒飒。
　　阿萨栖身上前，问：“昨天到底怎么回事？”
　　“你是问找到拉斐尔的事，还是去见大神官的事？”
　　“大神官。”阿萨很在意清晨希铂儿提到的大神官不友好的事情，要知道，在希铂儿重获土地、成为女领主的这些年里，很少有人敢对他们姐弟明目张胆地不友好了。
　　“昨天入夜，我和诺德森偷偷去神殿，告诉他已经找到合适神官、也就是拉斐尔的事情。”希铂儿扁扁嘴，“其实也没有什么，只是在交谈过程中，大神官连白眼都不屑于给我，全程当我不存在一样。”
　　阿萨追问：“之后呢？”
　　“之后我就和诺德森离开啦。”
　　“神官没有说什么吗？”在信奉宗教的国度，身为神官的诺德森地位崇高，只有女领主才有资格、在非正式场合直呼其名。
　　“他对大神官向来毕恭毕敬。”
　　阿萨不悦地咋舌，发出鄙夷的轻响。
　　希铂儿笑道：“何必这样？你又不是不知道，诺德森对大神官只是表面恭顺。”
　　阿萨哼哼唧唧：“我看神官他单纯是懦弱，不敢顶撞他父亲而已。”
　　“不，绝不是。”希铂儿挑眉眯眼，玩味地回忆道，“给襁褓里的儿子灌食病人的粪便，想要人为制造‘被天神宠爱的孩子’，却弄巧成拙导致严重残疾。之后的二十年也没有让诺德森好过，忍受不间断的矫形，为了自己的野心逼迫诺德森去做种种坏事，甚至为了领土、要诺德森迎娶超他脸上吐口水的妹妹。哈哈~”
　　希铂儿越说越开心：“如果不是咱们俩的到来，说不定至死诺德森都不得翻身呢！和他比起来，咱们和大神官的感情简直可以说是友好~”
　　这种事情阿萨早就知道，可是他总是不放心——除了他们姐弟二人，阿萨谁也不放心。
　　“神官是怨恨大神官，并且会向大神官复仇没错。但谁能保证他对咱们忠心耿耿呢？”
　　希铂儿右手执鞭，再用马鞭末尾撩起赤金色长发，嫣然一笑：“诺德森有什么理由不对我忠心耿耿？他已经将自己名下的土地拱手献给我，又许诺帮助我成为女皇。而我用自己和尊重报答诺德森。怎么看我们都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搭档吧？他凭什么不对我忠心耿耿？”
　　“姐姐你未免太自信！”阿萨虽然口上这样讲，心里却是相信希铂儿的能力的。
　　“如果仍旧是流离失所的破落贵族，我当然不会有这样的想法。但是你看，”希铂儿直指眼前戈壁中的一点翠绿，傲然道，“这是我的土地，我的绿洲，人人敬仰我，我为何不能自信？”

　　对于女领主和她弟弟的突然出现，绿洲居民表现出惊异。
　　官员和卫兵飞跑出迎，尽力伏低身体表示尊敬；妇女和儿童夹道欢迎，捧上陶瓦水罐酒瓶和新鲜水果。
　　这尊敬的来源不仅仅是地位的悬殊，更是对这对姐弟的服膺——与这二人相比，之前的那位双腿残疾的半吊子神官领主，虽然聪慧，却显然是残忍且不近人情的。
　　女领主希铂儿伸出细白的手指，和颜悦色地接受每一位子民的吻手礼，听取他们的愿望。
　　小狮子阿萨则托举起调皮的孩童，或与年轻的卫兵进行友好的较量、并将格斗的技艺传授给愿意学习的人。
　　绿洲里的居民，欢乐得有些不真实。

　　天气很热，希铂儿喝了非常多的酒，开始眼犯桃花，脸颊上显露粉红玫瑰的颜色。
　　她牵着阿萨的手，要他扶稳她的身体。
　　“酒鬼。”阿萨趁人少的时候，如是评价姐姐。
　　希铂儿借酒装疯，用刚长成的女人身体贴近阿萨那男孩子初成长的健壮□□，手指抚摸他手背上蜿蜒的青色静脉血管。
　　“我只是有点醉了，身体昏沉，但头脑清楚。去大河里洗个澡就好，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阿萨抬头看西斜的日头和开始泛黄的天光，断定时间已经不早：“可是我们要赶在日落前回去。”
　　“稍微晚一点，没有关系的。我们能够支配行动时间，不必和平民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阿萨不语，他既不认同姐姐的说法，也不反对她的观点。他只是出于亲情的羁绊，衡量晚归的利弊，考虑是否实现姐姐去大河边游泳的心愿。
　　希铂儿看阿萨犹豫不决，继续说：“流汗这么多，身上黏黏的吧？难道你不想去大河里游泳吗？”
　　阿萨想起大河那宽广的幽碧水面，不觉心动。“好吧。我们需要即刻出发。”

　　二人在众人的欢送中离开绿洲。
　　阿萨扶手脚不稳的醉鬼姐姐上马时，被轻声提醒：“小心，不要碰到我腰上的匕首。”
　　于是阿萨单手擎着希铂儿的胳膊，硬生生将她托举至马背。
　　和来时同样，阿萨仍旧把希铂儿的马缰绳拴在腰带上，在前方带路。
　　去大河边的路途并不遥远，这片戈壁中的避难所本来就是依傍水源生长的。这对姐弟骑马去上游，去人烟更稀少、河水更干净的地方洗澡而已。
　　——希铂儿从诺德森处得到的领地里，包含两条河。
　　一条是拥有宽广水面的大河，也就是他们将要前往的地方，这条长河水量丰沛，养育了领土里绝大多数的民众。
　　另一条河叫小河，是戈壁中地下潜流、在地势低洼处露出地表的一小段，水面长不过五百米、宽一百米，与其说是河、倒不如说像湖。小河流域仅有一户人家，却拥有这片领土中最雄伟的建筑和最核心的住民——领土的主人和领土的神官。
　　比起文明发达的小河，希铂儿更喜欢充满自然野性魅力的大河。是以当她遥遥看见大河边缘的滩涂，便开始脱掉裙装，飞奔过去。
　　阿萨则在后方收整衣物与拴紧马匹，确认不会出现差错后才下水。
　　他自小就习惯了做这些琐事，他们姐弟向来分工明确，一个前锋一个后卫。
　　其中原因有很多：年长早熟的姐姐非常适合在外打拼、夺取资源；这个国家是由女皇统治——无论是神话里还是现实中，男人都是愚蠢的，他们易受蒙蔽，他们头脑简单、善恶不明。在本国度至高的地位中只有两个角色接受男性继承：一是代天神向人类传达旨意的大神官，二是拥有无敌体魄与毅力的大勇士。

　　希铂儿在大河中潜泳，赤金色长发在水波中丝丝荡漾，比水藻更茂密，比夕阳更美丽。
　　阿萨则去河中央掐来几朵睡莲花送给希铂儿。
　　希铂儿浮在水面上，仰面朝天。问道：“阿萨你喜不喜欢这条河？”
　　阿萨说：“当然喜欢。”
　　希铂儿笑了：“那我把‘大河’送给你吧！”
　　“怎么送？”
　　“把它作为财产送给你，归在你的名下，是只属于你一个人的私有物。”
　　阿萨浑不在意：“私有物又如何？我不能将它放在口袋里随身携带，还要允许别人吃它的水、捕它的鱼，属不属于我有什么区别？”
　　他从小倚赖姐姐照料、听从姐姐的安排，从未想过拥有独立在自己名下的财产，所以不明白拥有河流、尤其是地处戈壁滩中的河流的好处。
　　希铂儿并不对阿萨的见识多做苛求，她宠爱她唯一的弟弟：“姐姐送的东西，你只要接受就好了。我不仅要把‘大河’送给你，更要将它以你的名字命名。”
　　“你是说，这条河以后改名叫做‘阿萨’？”
　　“是的。”希铂儿抚摸阿萨沾着水滴的面颊，目光烁烁，“日后人们歌颂母亲河‘阿萨’，即是歌颂我亲爱的弟弟‘阿萨’。‘阿萨’会持续接受世人的赞美、敬仰、顶礼膜拜，千年、万年，直到‘阿萨’河水枯竭、化为戈壁的末日为止。”
　　“真的？！”阿萨尖叫，一想到自己的名字将会被铭记在所有人口中千年万年，他胸膛里那颗年轻的心脏就跳动得砰砰作响。
　　“当然。这条河现在就归你了！”
　　“那姐姐你呢？”阿萨并没有被喜悦冲昏头脑，他还记得姐姐的领土里只有两条河，一条大河一条小河。
　　失去了大河的希铂儿，在阿萨眼中有点可怜。
　　希铂儿却不以为意：“我已经得到了完美的神官，日后还将成为女皇。所以没有关系，往后除了这条河以外，整个国家都是我的领土。”
　　“那我能不能做你的‘大勇士’？”
　　希铂儿不假思索地回答：“当然可以！你是我的弟弟，是‘小狮子’阿萨，你当然会是我的‘大勇士’。”
　　阿萨很开心，成为一名威武的壮士一直是他的梦想。他暗下决心，要努力地磨练格斗技巧。
　　希铂儿说：“去牵一株完整的睡莲来吧，带回去送给诺德森，让他养在小河里。”
　　阿萨并不乐意，他对神官没有特殊好感，更不希望神官对他有特殊好感。
　　“乖，去牵一株睡莲来。美梦可以慢慢做，但讨好诺德森的礼物却不能慢慢准备。”
　　希铂儿手指水天连接处磅礴的橘色落日，说道：“时间真的不早了。”
　　今日希铂儿拜托侍女传达的归去时间是晚餐时分，现在早已过了约定时刻，只怕诺德森会生气——她最不想惹诺德森生气的。
　　“好吧~”
　　阿萨注意到了希铂儿的目光。他抬头，看了看由西方至东方，从橘红渐变成深蓝的天穹，随后一个猛子扎下去，再浮出水面就是十余米开外了。
　　希铂儿四肢缓缓划动，呈水母状凫水，她很享受在大江大河里游水的感觉。
　　阿萨很快在河中央找到一株不错的睡莲，将它举起摇摆，炫耀给河边划水的姐姐看。
　　这对姐弟在清澈的河水里对视，虽然身体隔着粼粼波光，心却贴得非常紧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