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飘》季乐永

4、第三章

　　杨贞珍一开始以为这可能是个诈骗的号或者乱搭讪的，但还是先接受了。毕竟如果真是诈骗什么的，随时可以删，这几年被骗子骗多了，自己也久病成良医了。
　　她一看，账号是一串乱七八糟的字母，而朋友圈也是什么也没有，头像也是黑的。
　　杨贞珍刚想删除好友，手机却立即震动了一下。
　　只见那黑色头像发来了信息：
　　‘杨贞珍吗？’
　　“是我，你是？”她回复着。
　　‘猜猜看，你还记得大二一个寒假我们在一个酒吧喝酒来着吗？就我们俩。’
　　几条消息，就立刻让杨贞珍陷入了回忆当中。
　　她怎会不记得，那天她和那个人喝得微醺，那也是她第一次体验醉酒的美妙感觉。之后两个人就去私人影院看了一晚上电影，电影虽然无趣，但他们二人独处时，当然干了点有趣味的事情。
　　该不会？真的是他吗？杨贞珍有些兴奋，但也有些紧张。
　　那天晚上的事，除了他们俩，不会有别人知道。
　　还没等她发出信息继续确认，对方就传来了语音呼叫。
　　语音里，对方声音虽然有些沙哑，但杨贞珍非常确定，对面的声音，的确就是季光。
　　两人在微信上随便聊了两句家长里短，就决定出来见一面，就像是许久未见的老同学那样。不管季光是怎么样的，杨贞珍，的的确确是太想念这个男人了。
　　这是一个星期六，季光约她在一家名叫‘波鲁哈吉’的烤串店会面。店铺位于小红门南边的曾成儒胡同里，离杨贞珍工作的区域有些远，不过时下北京的地铁几乎四通八达，没有多长时间，她就乘坐着十八号线到达了目的地。
　　生活从原来的地铁二号线，变成了十号线，虽然圈子变大了，但还是要回到原点。
　　进了店，杨贞珍就感觉有些不舒服，因为这家烤串店灯光很昏暗，里面放着一些电音节上的Remix音乐，很是吵闹。虽然现在是晚上八点，里面却没有什么人。桌椅都是木头的，看上去有些油腻。
　　杨贞珍毕竟也是一个在工作的白领阶层了，穿着打扮和自身的气质，都有了更多成熟女人才有的韵味。
　　她一进门厅，随着门口叮铃的一声响，店里所有人的目光就都聚集在了杨贞珍身上。男男女女，虽然不多，但好像聚集了形形色色，混在社会上的各路人马。那些眼神仿佛在向她说：她不属于这里。
　　也的确，这里的人，大多裹着泛着油光的大外套，每个人都扣扣索索在自己的一小桌里一边吃着烤串，一边大放厥词着。可以听到他们高谈阔论着各种各样的社会小道新闻，以及他们那些观点。
　　时不时有人冒出一句：“还不是全塞进小姑娘裙子底下了。“或者，“要不跟你说他们根本不管你死活的，只要他们自己没事就行。”之类的话。也有人抨击着：“我觉得这两年不错了，抓进去多少贪官了。“
　　杨贞珍没有去理会这些小道社会舆论，四下里寻着季光的身影。终于，她看见了角落里的一个半包式隔间，有一个人正探出来向自己挥手。虽然带了隐形眼镜，但是这样的灯光下，她没有看到那个人的长相。
　　杨贞珍向那个人走去，越接近，那个人的脸就越清晰，可是越发，她不敢认了。那个五官，毫无疑问是季光棱角分明的脸，只是除了这张脸，这个人其他地方，都与她所认识的季光，完全不是一个人了。
　　杨贞珍的第一反应是：这邋遢大叔是谁啊……
　　季光留着可以看出是打理过却依旧很乱的络腮胡子，带着一顶线织的帽子套在头上，帽子边上露出季光留长了的头发。身上，裹着一件破旧的军大衣。
　　本来，她还想质问季光为什么这么长时间都杳无音信，可是见到了真人之后，却又什么埋怨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如果要用什么东西来比喻一下季光此时给杨贞珍的感觉，那就是监狱逃犯了。
　　季光看到了杨贞珍，尴尬地笑了笑。
　　“好……”杨贞珍刚想说好久不见，却被季光打断了。
　　“你一定想问，我怎么了吧？”季光说这话时，没有以前见面时的微笑，表情很淡漠。
　　杨贞珍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因为现在眼前这个男生，不再是他所熟悉的那个季光了。他的相貌是那么熟悉，可是人，却是那么陌生。
　　“这个，说来话长了，我们一边吃，一边聊吧，我这边故事很长，不如你先讲讲你吧。”季光两手戳在袖子里，好像是在演着街边的农名工一样。
　　杨贞珍没想太多，大概介绍了自己毕业后的各种事情，以及和老同学之间的联系，包括近期家里的事。杨贞珍似乎碰到季光，就很容易跟他讲家里父母。当然她并没有谈及到自己的感情问题。
　　季光听着，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只是时不时附和着。他那张脸，不再是以前成熟稳重的面色，而带着一种这个年龄不该有的苍老和疲惫。
　　“结婚这事儿，不急。”他淡淡地说了一句，“你一点没变呢。”他又加了一句。
　　杨贞珍不知道季光补上的这句话是在夸自己保养的好，还是在说她性格什么的跟以前一样。不过由于季光现在给她的感觉，她更倾向是后者。虽然季光说不急，但是其实她自己内心也挺着急的，虽然交过几任男朋友，但最后都不了了之。自己毕竟已经25了，女人的青春是有限的，而她也不再能像以前那样可以随意说出自己的年龄，称自己是一个女孩儿了。
　　她本来想回季光一句：你可变了不少。但是想了想，这话未免会伤到对方，也就咽了回去。
　　冒着热气和孜然香味儿的烤串端了上来，服务员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了季光和杨贞珍一眼。
　　“所以，你到底怎么了？”杨贞珍用关切的语气轻轻地问了出来。她实在是太好奇了，同时心中的同情心和怜悯心也在对这个昔日与众不同的朋友泛滥着。
　　季光，放下了手里还在冒着热气的烤串，顿了顿，眼睛看向了包间外侧的上檐挂着的小牌子，叹了口气。
　　“我……经历了一些事情，并且还在做着一些没有完成的事情，只不过现在……”季光顿了顿，“我可能，暂时无法继续了。我可能，需要点帮助。”他好像并不希望自己听起来是那种只有有求于人时才想到联系别人的那种人。
　　杨贞珍顺着季光的眼神看去，只见那檐下挂着的小牌上，写着‘纳拉祖莫’四个隶书小字。她又看向季光，此时这个衣衫褴褛，外貌邋遢的男人，正在慢慢地一口口吃着手里的烤串儿，不知为什么，也许是因为电视剧看多了，她总感觉季光是犯了什么事情，现在正在潜逃，正盯着他，却被他抬眼撞上了，两人四目对视，都下意识地回避了一下。
　　“你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我可没犯法……”季光直接说出了杨贞珍心里所想，这令杨贞珍尴尬的笑了笑，但是季光的眼神，却在逃避着自己的目光。
　　“有些东西，我没办法讲出来，不知道该怎么用语言去描述。”季光顿了一下，“我现在，居无定所，每天风餐露宿的。”季光抬起头，看着杨贞珍，“我……”
　　很明显，他并不希望开口说出自己的请求。但是他的眼睛，依旧在请求着自己。
　　“你……一个人住吗？”季光问得很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