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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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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东君,东君,不管世人是如何称呼你的,你只是我的东君。或许在他们眼中看到的是那个伟大的焱皇,但在我的眼中,看到的就永远只是惜花的东君而已。
夜色已深,寒月清冷地高悬天幕,风呼呼地吹。这里是塞外,苍凉而又神秘的塞外,离传说中你封印我的那个地方,很近很近。
古道漫漫,驼铃声声,天涯有相思泪。流云散聚,尘世无常,昨夜好花今朝谢。春风不度,大漠荒颜,空余曲,寒鸦千万点。
你喜欢这里么?我的东君。
明眸皓齿,白足黑发的妖媚女子,身披梦泽烟纱,腰佩合欢金铃,回眸之间风情万种。
淡淡的琼鼻,淡淡的红唇,淡淡的眸子,淡淡的月眉,甚至连气息也是淡淡的,如一幅早春时冰雪初融的图画,朦胧的远山,踏波而来的美人,在晨雾中若隐若现。五官或许谈不上有多好看,然而却透着让人一但看见就再也舍不得移开视线的妩媚。
她落在沉睡少年脸上的目光似是无限缠绵眷恋,纤纤素手为梦中人轻轻盖好锦被。
那少年,有一张天下无双的美丽容颜。青山若见到他,一定会懊悔自己没有生出一双可以拥他入怀的手臂。碧水若见到他,一定会惭愧自己不及他清澈灵动的万分之一。千年之前不可一世的魔界王者见到了他,为他毁灭了一个国家,再把沉寂数千年的心奉上。三百年之前尊贵清高的神界王者见到了他,一见钟情下将南天朱雀的神格赋予了他,而全不计较会与魔界产生怎样巨大的矛盾。
是的,女子眼中流光转动,渐渐欣喜,万年未见,他依然是三界第一的美人!
白璧床,紫绡帐,冰丝织就的被子散发出迷人的昙花香,缀饰东海明珠穿成的珠链,弱水金莲在他的枕边绽放,若不如此,怎么配让他安眠?
女子笑了,她的东君,本就是三界第一,岂能不是三界第一?!……
……
“飒飒西风满园栽,蕊寒香冷蝶难来。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于桃花一处开。”女子吟着,素雅的眸子波光落在摇曳娇姿上。
“何必如此凄恻?”身后走来的雪衣少年淡淡说道。
“哦?那你说怎样方不凄恻?”女子回首相问,语气中微觉调皮的挑衅。
“花开不并百花丛,独立疏篱趣未穷。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少年微笑。
是的,他喜欢菊花,至今她还记得他置身花丛时,美丽绝伦,不可方物,百花纷纷羞涩凋零,只有那艳不及牡丹,香不及幽兰的菊花,大大方方地照常开放,任他玩赏。
“这种菊花叫泪菊,是仙品,天下只有这一株。”他说着,云淡风清,笑容宠溺。素雅的菊花在风中娇怯地轻轻摇曳腰肢,白色半透明的花瓣,乖巧的椭圆形薄翠叶片与细嫩柔弱的茎上,都分布有玫红色的飞溅形点,异常鲜艳美丽,像极美人惜别时挥洒上的胭脂泪。
月姬是知道这种菊花的,这种菊花要生长已经很不容易,因为它是需要用泪水来浇灌的,否则将很快枯萎,何况这株竟然已经开花了。据说落泪之人越美丽泪菊上的泪点的颜色与形态就越好看,月姬悄悄看看泪菊,再看看东君,东君,他必是以自己的泪来浇灌它的。
自己那时也真傻,竟然丝毫未察觉到他辛苦培育出那株泪菊的用意。
“月姬,你看这么一双柔若无骨的手,怎么会作出那些残忍的事来呢?”东君爱怜地捧起她的手放在心口,小心呵护若捧世间奇珍,喟然叹息,映着红彤彤的夕阳,她的手竟如红玉一般晶莹剔透。
坐在白璧床沿上的月姬怔然抬起双手,看着看着,忽然一丝微微苦涩的嘲讽浮现在她的唇边。
天地作证,日月为鉴,我愿以一生精血为契约,化泪菊作月姬心,镇之于金刚轮三千弱水,世道从此清宁。
终于那一日,多少温存只在弹指间不复存在,多少柔情蜜意,一觉醒来已是昨夜黄花。天地间是陌生的他,无情地用那株冰冷的泪菊生生代替她爱他的心!他的泪就在她心里流淌,他若泪尽,她则心碎,她再想不到他是想用这种方式来约束她的所作所为!
悠悠吟诵声中,宏伟的九星台轰然崩毁,灰飞烟灭,千里赤地尘土飞扬一片狼藉,无数旅人与古城无奈掩埋于黄沙下,后世传说岂能瞄摹出当时境况万一?!
全然将她绝望的呼喊置若惘闻,雪衣少年舍命施出了无上法术。月姬在被打入黑暗之前眼睁睁所见最后之景,竟是他那令她刻骨铭心的身姿一点点在空中消散不见,而他温和的眼,久久悲悯地凝视着满目疮痍的大地。
在他的肉身消散之后,他的天生正气之力无所依托,遂分裂为明与暗争执不休,搅得天翻地覆。幸而他早已为其备下两具躯体,以彼岸花,忘川水容纳暗,以七明芝,沧海泪容纳明,最后又留下一个梦境给他们,要他们继承他的意志,镇压她直到永远。
“啊……”月姬蓦然捂住心口站起身,踉跄地退后两步,当时心碎,此时忆起仍痛得肝肠寸断。
“世间万物不论在你我眼中是如何短促匆匆,如何渺小,但它们总有存在的权力,我们不应该以自己的强大毁灭它们。”清雅绝美的少年怜惜的话语和风般吹开手心柔弱的小花,“月姬,苍生何辜,苍生何辜啊!”
苍生?苍生又算什么东西?!呵,东君,你竟是为了那些不值一提的,命促如朝露的生灵,你所谓的苍生,放弃了你我的缘!放弃了你我的海誓山盟!
“你知道你最不可原谅的地方是什么么?是你居然筑九星台妄图操纵天地命数!”他恼声斥道,对那样温柔的人而言实在难得一见的怒气浮现的模样几乎吓到了月姬。
“我……我这么作还不是为了你么?……”她委屈地小声说,眼前一片模糊,自己也弄不明白这到底算不算在辩解。
然而东君在听到她的话后,目光刹那哀伤黯然,“我知道,你是为了我才如此的。但是,我们并不是这个世界的全部……”
“但是你是我的全部!”她大喊,不顾一切,倍觉委屈,泪再也忍不住冲出了眼眶的束缚。
其实,她并不是天生凶恶的,她只是想和她爱的人相守,难道这也有错么?听说,人间最浪漫的事情是执子之手,与子挟老,而他们,却原本可以比那更加浪漫,更加幸福,因为他们有永恒的生命,可以永远相爱直到天荒地老!
她应该算是一个很容易满足的人,想想大千世界有多少宝贝啊,她却只求一个人,只求一颗心,只求一份情,让她怎么能就在站在一旁漠视他一天一天虚弱的虚弱下去,一天天为这个世界,为他口里在她眼中不值一提的苍生牺牲自己?!
让她怎么能啊!
天地初开时,天有泄露,地有裂口,吞噬生命,他就用自己的力量去补天填地,他确实很强大,然而他的强大,又怎么经得起如此付出?!
“我要改变这个世道的命运,筑九星台!”她这样说,她的力量也不够,于是——
在传说中月姬术法狠毒,以吸食活人精魄修行,日坏生灵数百,所过之处怨魂盈天,更筑九星台干绕日月,妄图操控天地命数。
对!她是筑九星台了,她是妄图操控天地命数了!但是她作这一切的原因只是她无法旁观他独自去承受所有!
结果,相爱的人成了誓不两立的人。他耗尽生命将她封印,谁知他那分裂成两半的力量,明与暗居然形成了平衡,三界格局最终形成,他设置的四方封印阻隔了这个充斥洪荒力量所在与三界的联系,人间终于达到了他生前怎么努力也没达到的平和。
东君若知,当可含笑。但是我呢?
我呢?……
他总为人着想,总是忘记了自己,所以总要有人去为他着想的。
我是不管这个世界会怎么样的,我的心里装着他,就已经满满当当了。
月姬伏下身,耳朵贴在睡于白璧床上的少年胸前,隔着一层轻薄的丝被,少年均匀平稳的心跳一下一下冲击着她的耳膜。
多么好听啊!简直跟音乐一样。月姬陶醉地眯起眼睛,她的心跳声自从被封印于三千弱水的那天起就轻不可闻了,泪菊化的心,是那样娇柔,静静无言。
月姬的手轻轻抚摸少年的额头,“你叫倾城对么?你有没有过痛彻心扉的时候,很痛苦,很想哭,却又流不出眼泪来呢?”
睡梦中的少年不安地动了动身子。
月姬收回手,放在自己的心口,“你放心,你的花在这里呢,你为了它流尽了所有的泪,不,只剩下一滴泪。”
他若泪尽,她则心碎。
她在心里默默地说:当有朝一日,你那最后的一滴泪再也忍不住地落下时,我的心,就碎了。
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