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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约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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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元无暇去看主人离去的背影,匆匆扫过手里的木牌,目光一闪,翻身潜回府中。
一路进了世子的内院,戌时之后再没有一个下人胆敢擅入的庭院里静静地候着六个同样黑衣装束的影卫。轻轻一击掌:“三郎四郎留下,其他人依计划行事,世子有令:无需留手,快!”
其他人一离开,秋元立刻道:“三郎,敬介公子身边的簾策先生你可认得?”
绫三与他平日相熟,并不十分紧张,只肃然点头道:“是,敬介倚为臂膀的朋友和谋士,自然是离不得,身为外人敢掺合到这种事里来,这人胆子倒是不小。”
秋元将鼬交给他的木牌放到他手里:“告诉他,三年之功,在此一夜。世子不想今夜过后听到什么不义之名,天亮之前都会守在宗主大人身边,让他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
绫三瞪着眼睛看手里的木牌,微光之下勉强可辨,正面刻着一只浴火的凤凰,翻过来则是两个小字“朱雀”。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簾策……是世子的人?”(日语中“簾策”与“朱雀”同音,谢谢秋和米糕的指点!^ ^)
“立刻就去,敬介此人世子还要长用,不得让任何人听到你们的对话,之后如何行事你就听他的号令。”
绫三深吸口气,道:“是。”转身离去。
秋元目光落在最后一人身上:“跟我来。”
当先急行,一路飞奔回到后门,骤然停下,阿四反应不及几乎撞在他身上。被扯住刚要道歉,一抬头就见秋元冷电般的两道目光直射入他眼里,凌厉有若实质,顿时浑身一个激灵。
“世子刚刚出城去了。”
一声惊呼差点儿脱口,秋元一把捂住他的嘴,五指如钩扣住他的颌骨,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道:“我知道世子每次深夜出府,都是你留在院中为他掩饰。世子信得过你,所以我找你来做这件事。记得你身为影卫的誓言吗?”
阿四剧痛之下,立时清醒过来,无暇去想那件本应没人知道的事他是从何得知,随着他的手放开禁制,低声道:“生当尽忠,死当尽节。秋元君要我做什么?”
秋元从墙角又牵出一匹备好鞍的马:“西城门守卫是我们的人,世子只能从那里出去。你现在就追过去,若是世子已经出城,你就留在那里,即使世子回来你也别回来,直到天亮开城。”
“是。”
“马鞍上挂的是一整匣赤金,打开给值夜的守卫看,告诉他们,只要在那里留到天亮,每人十两,是世子额外的赏赐。然后你就坐在城墙上什么都不用再说,任何人胆敢离开你的视线,直接砍了。杀人你总会吧?”
阿四一向只是暗中奉令行事,对于处断明面上的事毫无经验,秋元说一句他点一下头,听到最后这句反而松了口气。他这辈子都被训练干这个,既然最不可收拾的时候还可以直接动刀就放心多了,当下连连点头,翻身上马,放蹄奔去。
秋元隐在屋檐下更深的黑暗里,眼前是木叶城夜晚惊乱的喧嚣,背后是宇智波府邸中被火光掩盖了的厉杀和惨叫,静立不动的瘦削身影幽幽地透出一丝戾气。其它的事可以交给别人,宗主大人的院子就只有他亲自看守了,希望不必走到最不得已的那一步……
***
木叶城北是为皇陵所在,除了皇家行宫不允许有其它建筑,故而京城各家贵族的家庙都向东避出三十里建造。京城初建之时,此处本是荒地,直到庙宇多了,僧侣聚集,募农户打理田产,又有门下武士商人奔走住宿,城东一带方才渐成木叶郊外一处村落。如今围着庙宇铺展开来,已是民生熙攘、店铺林立,热闹不逊于城里,鱼龙混杂犹有过之。
鼬一路快马直奔宇智波家的家庙本觉寺,在侧门抛鞍下马,鞭柄在门上重重敲了几下。值夜的小沙弥应声过来开门,看着外面全身裹在大氅里不露面目的人,迟疑道:“您是……”
直接推开半掩的门,快步向里走去,冷声问道:“住持何在?”
“先生,先生……”
宇智波家的庙宇,向来没见过有人如此横闯,小沙弥愕然不知所措,匆忙跟上想要拦阻。住持尚未歇下,在后堂整理簿册账目,闻声出来,一眼见到鼬,连忙拦住小沙弥,低声嘱他回房去勿要高声。四顾无人,方才惊问道:“世子如何深夜至此?”
鼬盯着他问道:“他在哪里?”
住持微微一怔,立刻道:“世子之前并未让人传讯,大人此刻不在寺中。”
鼬也不多话,直接向后面走去,轻车熟路来到一处僻静小院,推门进房。住持心细,随后带了盏灯跟来,见他站在门口不动,便进去把烛火点起。房间每日有人打扫,干净简单并无特别,窗下几上随便扔着几样书籍杂物,似乎主人只是暂时离开。这庙里但凡宇智波家门下,什么人都会经行借宿,数十间房舍向来不空,耳目繁杂,故而向来无人留心,也没人知道这位住持早在几年前就是世子的人。平日在此秘密来往交接的下属们并不惊动他,鼬交代他做的事只有一件,此间客人来时听其吩咐。这位客人一年中在此住的日子加起来也不到四个月,但世子却不准外人入住,为此他需得在平日专门安排人假作借宿在此,以防空下来惹人疑心。多年下来,住持也知此人于世子定然极为要紧,平日倍加留心。
“他走了多久了?”
“至今日已有四天。”
见鼬静静地站着不说话,住持有些迟疑,道:“大人平日来去并无征兆,但若离开木叶,总会留下口信,既然没有,想是不日还要回来……这个,随身用品也都还在此处。”
鼬扫了他一眼,转身向外走去。旗木卡卡西想走,除了白牙刀什么时候带过别的东西?
住持尚不知今夜宇智波家发生的事,见世子忽然而来,看过一眼问了一句话,转身又出门上马离去,懵然不知出了什么事。直到鼬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犹满腹疑惑地站在门口。
鼬出了寺庙,直到驰离村落,方才在四顾无人的野地里停下马。此处没有静夜人家,更是听不见木叶城中的混乱,视野所及唯有黯淡星光下隐约的影子,微闻青草虫鸣,更显清泠寂寥。出城时心中不知是急是怒,如同火烧,看到本觉寺空无一人的房间时只觉骤然一片空落。但此刻停在野地里,被冷风吹着,心里却渐渐静了下来。许久,座下马无所事事地刨了刨蹄子,轻轻打了个响鼻,鼬摸摸它的脖子,得到回应般的喷气声。
“我们走吧。”低声说着,示意它再次跑动起来。
他没有回城,一路跑出数里,进入山林。目光在林边不起眼的旧木牌上掠过,径直沿着小路上了山,不多时,一座宏伟的宅院便出现在眼前。
在紧闭的大门前下马,把缰绳拴在驻马石上,纵身跃上外墙,宽大的袍服轻轻拂落,点尘不惊。宅院里一片漆黑,鼬的目光依照着许多年前记忆中微薄的残影,在风格古旧的厅堂屋舍上巡视着。这宅邸几乎没什么园林景胜,房舍也多是石砖大柱,古朴厚重,唯有道路修得平整结实。虽然有人定期看顾,空置多年,毕竟显出几分荒凉。
旗木家初代家主拒绝了木叶城中的赐第,却在城外要了这一片山林,构宅其中。武人本色粗疏大方,这府邸比之木叶城内外诸多华美园林,逊色不知凡几。但那位家主要了这么个偏远的地方,原本为的也不是这个。旗木家子孙对翻修宅院一概没有兴趣,但后山的武场却从来没有停止过修整完善,非止各种馆舍场地一应俱全,广阔处更可容上百人跑马,这般气势手笔,木叶各大武馆都望尘莫及。只是旗木家惯例是不在人前张扬,这山上林木严禁外人砍伐,除了几条小路供人出入,里面再怎么喧嚣震天也都被幽林笼得严严实实。自上代家主及夫人过世,年幼的独子被承亲王接去抚养,这座府邸就封了起来。待旗木卡卡西离开火之国,连家臣都随之而去,这里就更是一片沉寂。多年过去,连住在周围的百姓上山拾柴,怕也只有见到禁伐的令牌时才会想起那位离开不知多久,更不知还会不会回来的主家公子。
跃下围墙,在寂无人声的宅院中疾行。石路依山而上,在穿过了几乎整个府邸之后,才终于看到西北角隐隐露出的一点亮光。鼬停下脚步,在黑暗中闭了闭眼,无声地感到袖中双手放松下来时轻微的僵硬。缓缓穿过两排古松,青石台阶之上是一座高穹石柱的祠堂——旗木家的宗祠。止步于槛外,越过敞开的大门,可以看到三壁层层叠叠的牌位端严肃立,香案旁燃着两支高烛,中间香炉余烟袅袅。
良久,鼬静静地开口,声音在空旷的府邸中隐隐回荡:“你为什么还没走?”
熟悉的声音带着一如既往的懒散语气,答非所问:“这个时侯出城来好吗?可莫要功亏一篑。”
鼬蓦然转身,直视着高高坐在树上的人,不容回避地道:“我有比那更重要的事要做,你为什么还没走?”
卡卡西叹了口气,他坐着的地方是这整座山最高的地方,放眼无余。虽然听不到声响也无法确定具体的地方,木叶城中那一点火光仍是遥遥可见。这样戒备异常严谨的时候,还有谁能造成这么大的动静,猜也猜得到。
“日前之变尚无结果,风之国动向不明,大蛇丸窥伺在侧,这样的时候动手,不会太急了吗?”
鼬冰冷的声音如同绷紧的弓弦:“下来,我不喜欢仰着头说话!”
卡卡西挠了挠头,决定对心情不好的人还是不要招惹为上。从树上跳了下来,递出手里未开封的小泥坛:“喝酒吗?”
鼬死死地盯着他,不为所动。他在等一个回答,并且随着那人每一次漫不经心的回避,心里都更加焦躁,无可抑制。
找不到的时候他的确感到恼怒和失望,但沿着最后那一丝猜测来到这里,并且真的见到了人,他反而更觉恼火。虽然看上去漫不经心,卡卡西却是他所见过的行事最谨慎的人,这五年里,为了不留任何一丝被人怀疑的可能,他一步也没有踏入过旗木家的府邸,即使他心里不可能不想回来看看。现在他在这里,这表示自己的预测并没有错,他的确是要走了。他必须在松川城查出来之前带走那个孩子,也无疑需要避开最终必然会知道真相的自己,所以才会在最后来拜别他的先祖们。
但已经四天过去,他为什么还会滞留在这里?那个孩子的身份被大蛇丸看破,连宇智波家都得到了消息,他怎么会不知道?明知大蛇丸和宇智波之间的勾当,他是以为今夜之前的父亲会对此置之不理,还是以为今夜之后的自己会无动于衷?
卡卡西半天没回答,直到鼬觉得自己快要被这黑暗和安静逼得发狂的时候,才抓了抓头发,慢吞吞地道:“我不是答应过你,不会再不辞而别吗?”
鼬直接呆住了,片刻才缓慢地、几乎是费力的从遥远的记忆里想起这句承诺。当年所有的事,承亲王的故去,卡卡西的离开,甚至是止水的自尽,他都是在事后才知道的。虽然知道卡卡西是逼不得己才仓促离开,心里仍然忍不住有些怨恨,以至于在重遇时忍不住冲口而出。但他很清楚他其实怨恨的,是那时候对这发生的一切都无能为力的自己,怨恨自己只能被置之事外。在这样的心情下,那句抱怨早在说过之初,就因为觉得过于孩子气而尽力忘掉了,连带着,也忽略了卡卡西一惯毫无正经的回答。
而卡卡西,居然是认真的。
鼬怔怔地看着他,一时心里起起伏伏,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卡卡西弯起眉毛,声音温和:“我父亲喜欢四处乱走,朋友满天下都是,小时候他就跟我说,男人想要游历四方,别的都在其次,酒量一定要好,这样三天两头与人作别才不会悲悲切切。”他脸上有一丝怀念,随即便抛开回忆,微笑道:“这坛酒是我听故事的时候藏下的,可惜上次离开时根本没有回来看一眼的机会。今日就把它当作饯别之礼吧……”他忍不住笑出声来,故作叹惋:“忽忽数年,鼬君也到了可以喝酒的年纪了啊!”
本来默默听着的鼬顿时火气上冲,瞪了他一眼,冷冷道:“你偷过我多少坛酒?要说饯别之礼,这样就想混过去?”
卡卡西望了望天,显得有些遗憾:“虽然你这样说……我可也没有别的东西能送了。你要是真的不想要,嗯,其实我也不太介意一个人喝掉它……”
鼬不理他狡猾的神情语气,慢慢地道:“这次离开,你还有再回来的打算吗?”
卡卡西没有说话,有些无奈地抓了抓头发。他回到火之国,无论是明是暗,都会给很多人造成困扰,这一点两人都清楚得很。但被鼬这样认真专注的目光注视着,却让他很是为难。
然而鼬这句话说出,也并没有等待他的回答,他慢慢地靠近两步,声音低沉:“我不跟你喝酒,果然有饯别的诚意……就把这个留给我!”说到后半句时,右手倏然探向他腰侧的白牙刀。
卡卡西不加思索地抬手去挡,鼬早有预料,翻腕抓住他的手臂,左手以更快的速度再次向前伸去。
卡卡西眉毛轻轻一皱,右手拿着酒坛无暇放下,躬身撤步,左手握拳,手臂发力一绷,便自他掌握中滑脱出来,及时地在他指尖碰到前,将刀连鞘从腰带上抽了出来。
鼬一击不中,心中毫无缘由泛起的是一丝恼怒。卡卡西从来都不介意自己拿着他的刀,为什么这一次却如此坚决?他真的想就这样,一句辞别断去他们之间所有的连系吗?心里念头闪过,行动更带上了一丝狠意。迫上半步,左手迅捷无伦地扣向他肘上软筋,右手横拦,已逼得他退无可退。
刚锐洗练,没有丝毫赘冗的动作,他们其实不曾真正较量过,卡卡西却丝毫不觉得意外。鼬的确擅于用刀,但他必然不会是因为手边没有兵刃就让自己落于下风的人。只有一只手能用,在这样情况即使躲过这一下也只能步步受迫,这不是卡卡西战斗的习惯。尤其,面对的也不是敌人。他没有格挡或躲避,只是握着刀鞘的手轻轻一振,白牙刀无声地滑出半尺,森寒的刀锋挡在了鼬的手前。
然而鼬并没有像他想的那样收手变招,而是没看见一样迎着刀刃继续抓上来。卡卡西大吃一惊,连忙抬手收刀,这一收比适才出刀更是紧迫,同时急往后退,后背狠狠撞在了树上。这么缓得一线,鼬的手搭上来时,握住的已是刀鞘。
卡卡西惊魂未定地怒道:“你疯了吗?要是我没反应过来……”
鼬拿着刀已经迅速退到远处,闻言冷冷一抬眼:“你怎么可能反应不过来?”
卡卡西被他一堵,几乎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也说得太理直气壮了……
“你已经五年没有杀过人了。”
这样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冒出来,卡卡西听得满眼迷茫。鼬缓缓拔出白牙刀……即使如此,刀上的厉杀之气也丝毫未褪……他目光滑过刀身,语气依旧淡然:“这五年,无论什么情况,你宁可担上十倍的风险、百倍的麻烦,也不会动刀杀人。因为活着的人再疑神疑鬼,也没有死了麻烦大,不管是谁的手下,只要死了就会格外地被人注意。五年来多少人怀疑我,都没想到你身上去,不是他们瞎了眼,是你有意不让他们警惕。”
卡卡西答得颇没好气:“留在木叶教导佐助,还不是你让我答应的?我自然不能给你们惹麻烦。”
“那你逼迫自己回到火之国,日日看着你最恨的人,又是答应了谁?”卡卡西一怔,鼬已经步步紧迫地说了下去:“你放弃旗木家的清贵,远赴海上出生入死,连祖宅都不能回,又是对谁的承诺?”
多年后的重逢,他看着与幼年印象中再也不一样的人,心里一度因陌生而充满凉意。但很快的,他就敏锐地察觉到在这陌生的外表下没有改变的部分,那些才是相识之初给他以深刻记忆的东西。而即使经过了那么多事,那么多年,仍未改变。无法形容,这两者中哪一个,更让他心中痛切。
卡卡西永远都不会原谅让他的老师、他的殿下那样万念俱灰离开这个世界的人,但他从不会把对宇智波家的恨意在鼬的面前表现出来。然而他越是如此,鼬就越是忍不住想这里面的原因,进而生出恨意。渐渐的,已经不知道自己怨恨的是无法挽回止水的死以至于让他负疚终生,还是恨……当初为他而死让他一辈子也无法忘记的人不是自己。
他看着对面的人目光愈加幽深:“我当然知道你的刀一定收得回去,只要你有在意的事,就从来不会放纵自己,性命交关手上都要留着三分力,别说你当年在战场上也会这样做。卡卡西,你为了别人可以压抑自己到什么地步?你究竟有多少年没有放纵自己做过想做的事?”
卡卡西难得沉默地听着,末了长长叹道:“啊,是不怎么好……”抬起双眼,目光中却仍带着一贯的笑意:“不过人行于世,若是毫无担负,却也未必就是幸事。”目光望向黑夜中遥远的那点火光:“鼬君岂非也是一样?”
鼬没有回头去看,冷淡地道:“不一样,那种东西,没有担负的价值。”
卡卡西只好苦笑,他知道鼬并不是会将这些话随便诉之于口的人,虽然的确……有够不委婉,却也听得出隐含的关心,笑了笑道:“算了,不管怎样,能有机会道别我很高兴。之前瞒着你的事很抱歉。鼬君,谢谢你!”
鼬偏过头,冷冷道:“有什么好谢的?你瞒着我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我又不是不知道为什么,还能真为这种事跟你反目不成?”
卡卡西的声音却很温和:“不是为了那个。鼬君,谢谢你!”
鼬微微一怔,与他沉静的目光一触,立时明白卡卡西对他所做的事早已了然……没错,他自然知道,这家伙从来只有装不知道,哪有真不知道。心里隐隐恼恨,即使如此,每次面对他难得肯流露出的认真,还是不知如何应对。片刻,抿了抿嘴唇,低声道:“宇智波家会回去泽州城,你以后再想回木叶,不会有人碍你的事了。虽然想说现在就行,但恐怕要清理干净还需要一段时间,这两年还是先不要回来比较好。”
卡卡西皱了会儿眉,小心地选择着词句:“这个,我是很感激你一直以来的苦心,但也知道你不喜欢管那些事。我应付他们够久了,不觉得什么,你不要勉强自己。”
鼬不为所动:“我知道你能应付,但这是我想做的事。而且‘不要勉强自己’这样的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完全没有说服力。”
卡卡西按住额头……做人可以这样犀利刻薄的吗?
鼬的声音低低地道:“卡卡西,这是我想做的事,不能更早……我很抱歉……”
卡卡西大为意外,鼬从来没提过以前的事,这很容易理解,为着自己连累了止水,他偶尔也会觉得鼬会不会怨恨他。可他没想到鼬会这样想,而且一直记在心里直到现在……
“我不会拦着你,现在这里也不适合你留下来,但这是最后一次。以后再不会有人妨碍你回本来就属于你的地方。”鼬沉静地看着他:“卡卡西,你对谁承诺过什么不关我的事,但以后你不需要再为任何事委屈自己。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其它的问题,我替你解决。”
卡卡西一时间连呼吸都屏住了,脑海中只留下那一句似曾相识的话轰如雷鸣。
曾经说出这句话的声音犹在耳畔,那时那刻的神情语气他永远也忘不了。他知道那句话里的认真,却毫不犹豫、不留半分余地地拒绝了。那个人有他不得不背负的誓言和使命,卡卡西绝不会让他为这样一个决定日后左右为难。他再也想不到,时隔十五年,同样的话会从另一个人口中说出。同样平淡中坚决的语气,同样沉静中深邃的目光,他亲眼看着从孩子慢慢长大到今日的少年,从容站在他的面前,对他说出这样的话。时空流转……
鼬暗暗皱眉,卡卡西眼睛瞬也不瞬地看着他,神情却十分奇特,似远似近,不知在想些什么。忍了片刻终于恼怒道:“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卡卡西眨眨眼睛,翻书一样翻回了往常的神情,刚才的一页就好像从没出现过,他很认真地回答:“有。那你先把刀还给我吧。”
“没可能。”
……做人可以这样言而无信的吗?
鼬略有些踟蹰,低声道:“你告诉我一件事,我就还给你。”
卡卡西少有看到他露出这样的神情,奇怪道:“哪件?”
鼬眼睛一瞪,咬牙道:“还有哪件?我才不信你出海是去了云之国这种蠢话,把那孩子带去云之国,还不如直接丢给长煦宫。告诉我你去了哪儿,我就把刀还给你。”
卡卡西看了他半天:“我确实去了云之国。”
“很好,刀留在这里你左右也要回来拿。”
“喂喂,我说真的。再说,你找我干嘛?”
鼬勃然大怒:“你到底说不说?”深深呼吸,抑制住拿着手中刀砍下去的冲动,冷冷道:“旗木家那么多人不可能隐姓埋名躲得彻底没人知道,泽州城也有商船,大不了等我腾出手来自己查。”
卡卡西觉得这个时侯他如果再不知死活地接一句:“那你还问我干什么?”很有可能就会在列祖列宗面前被旗木家祖传的白牙刀劈成两半了。
真是的,就说这种事很危险了,而且这孩子小时候有那么死心眼吗?呃……好吧,的确有……话说这种事可以逼问得这样坦然吗?好歹我也是为了不被人找到才千辛万苦寻的藏身之地……
他一边想一边叹气,又盯着鼬看,直到鼬被他看得额上青筋都蹦了出来,才抓着头发,长长地叹了口气:“都已经拿在手里的东西,你还问我干什么?”
鼬初时完全没有听懂,随即目光便不能置信地落在手中刀上,又看向说话的人,卡卡西只是连着叹气。鼬丢下刀鞘,几乎是急切地扯开刀柄上缠卷的旧绸,又从怀中抽出一把匕首去撬里面夹钉的木片。
卡卡西在对面直伸手:“……我说……你轻点儿,哎,你也不怕我家祖宗从里面出来闹鬼,哎……”
撬下木片,紧贴着铁柄,是一片狭长的,因为紧压太久而平整单薄如同蝉翼的白绢。展开来是一片近乎透明的,叠了无数层仍然非常轻薄的鲛绡,上面绘着的是……“海图?”
被他看过来,卡卡西带着些认命的声音悻悻道:“别问我,我不会看,那是留给船工看的。”又皱了皱眉:“这个岛不算是我的地盘,但只要有船靠岸,我都会知道。”
鼬拿着海图看了许久,才小心地叠起来,收进怀中。语气平淡,目光却柔和了起来:“我不会让除我之外的任何人,把这张图拿在手里,卡卡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