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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相与伴凡情:凡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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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张小凡要娶陆雪琪这件事——
有如吕大信、杜必书等忙上忙下开始张罗起婚事的人,自然也有如文敏等当即摇头反对的人。
小竹峰的态度摆在那里十分坚决,心思也很好猜,你让我们首座十几年来受了这么多苦,皮肉之苦远比不上心力交瘁,如今轻轻松松要把人娶走,天底下哪有这么容易的事。
张小凡求到了宋大仁跟前,“师兄……”
大竹峰首座负手叹气,温厚憨实的俊脸上竟也有故作的笑意,“七师弟啊,你师嫂可依然还是小竹峰的大师姐,这雪琪师妹的事,必须要经过她点头同意。而现在,这大竹峰的家务事也都是你师嫂在管,我实在是插不上嘴。”
“那我去草庙村请师父师娘回山。”
于是张小凡求到了田灵儿跟前,希望小师姐随自己走一趟,“师姐……”
年轻昳丽的美貌少妇看着眼前已经是一脉首座的小师弟,“呸”了一声,“活该你娶不着媳妇儿,笨成这样,拿爹娘去压师嫂,亏你想得出来。”
曾书书是主动凑上来的,风流倜傥的风回峰首座手里依旧打着十多年不变的山川画扇,隽紫的回字纹衬得他无一处不是隽逸潇洒。
“文敏师姐吃软不吃硬,你得学学人家惊羽,每日三跪九叩从小竹峰山脚叩拜到峰上,全靠自己的体力脚力,坚持了三年才让师嫂心软点头同意。你倒好,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傻愣愣跑到小竹峰提亲,师姐妹们当然懒得理你。”
“我以为这是水月师叔临死前同意的事,没想到师嫂……”
“那师叔临死前还惦记着李鲤师姐的事呢,就算是人依然昏睡不醒跟活死人没什么区别,文敏师姐那里也不肯松口一分一毫。而雪琪可是活生生一大活人,还是一脉首座,这么大的事,小竹峰能同意了?”
一人。
一狗。
一猴。
在大竹峰后山黑竹林里,看着漫漫竹涛,怅然若失。
陆雪琪在日暮时分来到这里,看的就是这样的场景,好不萧索、又好笑,然后看到那个男人拿手里烧火棍分别敲打了狗头和猴头。
“大黄,小灰,我得讨好师嫂,你们两个,可不能给我扯后腿。”
“汪汪——”
“吱吱——”
“尤其是大黄你,肉骨头啃完就找个地方埋了,别大喇喇横在道路中间。”
“汪——”
“还有你小灰,老钻到师兄师嫂房间里上蹿下跳,难怪师嫂不待见你,顺带着也不待见我。”
“吱。”
明明是这天下间无人敢惹的首屈一指的厉害人物,却露出这样幼稚软绵的样子。时光回溯,陆雪琪仿佛又能看到那个当初不敢看她、说句话都会脸红的少年郎。
有所感应般,男人回过身,绣纹红霞祥云案的灰蓝色道袍正面对上女子难得一露的笑靥。
美人如斯,清风吹拂竹香,带动皎白无瑕的莲裙,裙摆上一角泪竹徐徐翩翩。
张小凡被晃了神,反应过来后自己有些失笑,快步走上前,“你来了。”
大黄狗和小灰猴很识相地离开了黑竹林,将这片林子留给男主人,以及女主人。
陆雪琪被他轻轻地拥在怀里,靠着结实的胸腔,鼻盈间是淡淡的人间烟火味,霎时卸了她所有的心防,“落霞峰事情那么多,你现在整日里往大竹峰跑,掌门师兄知道后,免不了又要训你。”
“训就训吧,当年要不是为了落霞峰那一堆破事儿,你我何至于拖到现在。”
“这会儿怪到落霞峰上了,当初也不知道是谁应承得干脆利落。”
“掌门师兄是老谋深算的狐狸,算计到我和惊羽头上……知道我心愧,也趁着惊羽办好所有事情后来不及处理李鲤师姐的事,以念我们心里空落落无所寄托为由,就这么把落霞、朝阳二峰丢给我们……”张小凡低声,“那时候不是青云百废待兴么,想出分力,结果到现在都抽不了身。”
“抽不了身怎么还在这个时候提出这桩子事。”
张小凡没有说话,低下头吻了吻她的发顶,清澈的黑眸里盈着深深情意。
陆雪琪抬起头来,欺霜胜雪的容颜盛满淡淡揶揄的笑意:“李洵师兄是在接手焚香谷谷主之位后循例拜访青云。”
“正好。”他正色说,“喝了我们的喜酒再回南疆。”
“还记着当初的事?”
手掌抚上她的脸颊,暮光熹微,张小凡于碎碎点点的竹叶清动中,吻上嫣红的唇。
他记着。
云老谷主为李洵提亲雪琪的事,自他知道后,便一直记着。
她心疼他在外这么多年,如浮萍般在血河中随波逐流,张小凡又何尝不心疼她!
心疼她的固执,心疼她的倔强。
那时候先掌门师伯在,水月师叔也在,她在玉清殿上,当众拒绝这门亲事,落了青云门和焚香谷的颜面……
李洵很出色。
焚香谷大弟子,雄韬伟略,修为高深,为人正派,是日后的谷主。
怎么看,那都是一桩良缘。
而那个时候的张小凡仍然是鬼厉,是魔道翻手云覆手雨的妖人。
纵然被天下唾弃、被师门责罚,她也不管了,只想不顾一切和他长相廝守、相伴一生……
她为什么要选他呢?为什么会爱上他呢?
她的性子素来清冷,可生活了这么多年,修了这么多年的道,最炙热的情感只是为了他张小凡。
她那么好。
作为鬼厉的那些年,沉沦的痛苦日日夜夜都在侵蚀他的血骨,每到他神志堪堪将散的时刻,张小凡会想到陆雪琪。
那个带着几分遗世惊艳美丽的人,她会有温暖的笑容,有温暖的声音,将他从完全沉沦杀戮魔道之路上,又生生拉了回来。
唇上的吻有些重了。
陆雪琪环上他的后背,就这么任由他吻着,任由他的舌扫过她的贝齿,压住龈肉,又有他的齿会咬住她的唇瓣。
很多人问过她,为什么是张小凡?
其实答案陆雪琪也答不上来。
或许就是觉得惦念吧,一份小小的惦念怀揣在心里,在不知不觉中就成了深中的情根。
年少时的张小凡是那么纯粹又干净,清透的眼眸,带着这个世间最美好也最无暇的善良注视着一切种种。
后来的张小凡经历那么多,磨难那么多,她心里就愈发难受起来。
他有十多年苦苦支撑的心障,她本以为是谁都治不好的了,而她所能做的,西方大沼中,十万大山里,无字玉璧前,寂静无声的陪伴——
一个眼神,一句话……
满腹相思与刻骨情意,只有真正体会过才能够明白,在遇到喜欢的那个人,在遇到深爱的那个人,携手并进于风风雨雨中,相偕于山高水远处,是多么幸福。
清风如许,浅浅怡人,绿影婆娑,竹涛涌动。
鸟轻鸣,山更幽。
末了,张小凡终于松开她,额头抵住她的额,出口的气息还有不稳,带着少年的腼腆和温软:“你说,我总不能学惊羽一样再等个三年吧,我不想等了。”
他不想再等。
等来等去,谁知道之后还会有什么变数。
有些事,张小凡心里早有计较。
他并非是纯良无邪的圣人,身处魔教高位多年,灭门无数,心计手段也是厉害至极而得了“血公子”的名号。
张小凡不会把那种心机城府用在亲人身上,但是适当的小心思加诸进去,比如说,他听到过师嫂与师姐抱怨过“最近好似胖了点”,那如果让人知晓怎么胖的……他这厨艺也能在锦上添添花。
何况,他有仇必报,当初焚香谷一行人为难雪琪,这件事情,可不是说说就算了,怎么着也不能让李洵神清气宁地离开。
“……想赶紧把你娶到手,省得被别人惦记。”
以后每一天每一夜,他都要陪伴在她的身旁,陪着她,如果有将来,那么就到永远。
女子雪白的容颜中有一丝绯红,如深山幽谷里,悄悄绽放的幽美花儿,“那你预备怎么讨好文敏师姐?”
“所有的活抢着干,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师姐哪有这么凶。”
“对你当然和颜悦色,对肖想你的我,自然没有好脸色。”
“师姐宠我,更爱宋师兄,所以爱屋及乌,绝不会晾你太久的。”
陆雪琪似是想到什么,又开口道:“我来之前见到书书,他告诉我说已经为你想到了最佳的办法,还说你懂的。”
张小凡温绵的脸上划过一丝不自然,可他到底也不是年少时什么都不懂的少年,异样的情绪很快被遮盖住,但他还是老老实实跟她解释:“书书的意思是,能让师嫂一口答应的,直接生米煮成熟饭。”
女子美目微瞪,对着温柔无害仿佛不沾染任何情欲的黑眸,彻底红了脸。
曾、书、书……该知道他不会有什么好主意。
不是没有过……不,准确来说,是没有到最后一步。
是张小凡,还是以鬼厉身份的时候。
除去兽神,他却重伤在身,陆雪琪担心他彻底为噬血珠魔性侵蚀,一路远远地跟着他,可还没到须弥山地界就被他发现了。
其实现在每每想来都不知道当时那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十多年了,很多心情好似都要被耗尽了,让人无比地疲惫。
他抱她吻她,咬破了她的嘴唇,她没有拒绝。
衣衫尽数被他撕碎,肌肤相亲,她也没有拒绝。
“陆雪琪!”他发了狠地在她身上制造出暧昧缠绵的痕迹,“你到底要什么!你告诉我你到底要什么!”
当时的陆雪琪心里说不出何种滋味,如果今生今世到此结束,那她也无怨无悔,嘴里翻来覆去念着支离破碎的话,“小凡……你、回来吧……回来,小凡……”
那夜郊外荒野,是她人生中最放纵的时辰,她不是青云门弟子,不是公认的将继任的小竹峰首座,她只是一个女人,喜欢她所爱的男人的女人。
在最后一刻他停下来,也是那一刻,陆雪琪最是清楚不过地知道,那是张小凡,纯善无恶的张小凡,否则,他会要了她,就如同他蛮横无礼的动作一样,强行要了她。
可是怎么能……
怎么能这样……
虽然他也与她道了歉,那事纠纠缠缠中更有无言的默契化解,可现在提起什么生米煮成熟饭……
见到她这幅样子,张小凡反而笑了起来,只是他越笑,陆雪琪的表情就越忸怩,真把她惹毛了,天琊套着剑鞘架在他脖子上,“不许笑!”
男子抿着嘴,并无半点忌惮,长臂一伸再次把人捞进怀里,像小灰似的蹭了蹭她的秀发,“那个时候……”
“不许说!”
“好,不说。”张小凡抚着她的长发,她脸皮很薄,是这真的薄,就像是不谙世事的十几岁的张小凡。
那夜的事,与其说是陆雪琪的放纵,倒不如说是张小凡的放纵,作为鬼厉最后的固守被她击溃。
他很清醒,张小凡再清醒不过,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十几年挣扎沉浮,陆雪琪就像是一道光,用能够让身处黑暗他的清晰地看到。
可就是这种光,让他心生向往的同时也自惭形秽。
她的清高,她的纯傲,带着请冷冷面具的她,会让他想要摧毁掉。
他这么想,也就这么做了。
看高贵如仙子的人儿没有任何躲闪和回避,甚至天琊剑蓝光涨起都被主人自己呵退。
她在野地里受他羞辱,任他糟蹋,本该感到快意的,他本该感到快意。
然而有的,就只有疼。
看着美丽雪白的身体被自己弄得青紫可怖,他是真的恨不得给自己两个耳光,差一点,差一点他就这样、这样强横施暴地要了她。
心里面,疼得无以复加。
他轻轻柔柔地拥着不着一丝一缕的人,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很多的话。
那个血染无数、亦是魔道首领的人,敛去了周身寒意,仿佛又回到了青云山上,连看她一眼都会觉得害羞的少年。
他就怕她害怕,害怕他。
“我是小凡,我是小凡,是小凡……”
后来的时光,他终于知道那时自己的情感是什么。
那是欲念。
那是爱。
不仅是男人对女人,更是男人对待挚爱的女人,想把她彻底变成自己的。
而又因为深爱如此,所以舍不得。
“……不会再那样对你了。”
陆雪琪推搡挣脱开他的桎梏,漂亮的眼眸里还有熠熠的光。
男子温笑哄她:“我要真这么做了,师嫂估计要把我卸了。所以咱们名正言顺,好不好?”
陆雪琪瞪他,似乎并不解气,拧着他劲瘦腰身上的肉,成功让人龇牙咧嘴松手,“疼,雪琪……”
男子的模样有些可怜,看不出鬼王宗副宗主的杀伐暴戾,也看不出青云一脉首座的稳重威严,更像是一个憨厚老实、被人欺负不还手的傻小子。
“雪琪?”
“你真生气了?我错了……”
“雪琪……”
“陆师姐,那我回头把书书绑来给你打一顿,或者咱俩打一架,我给你打。”
“雪琪师姐……”
“雪琪师姐,你知道我嘴笨说不出好话……”
张小凡一面笑着说,一面跟着她,眼睛里面柔情无限。
这会是他的妻,他们会有千千万万日子的以后。
青云,是我们的家。
他还是很平凡很平凡的张小凡。
茶米油盐酱醋茶,至此终年,拥有简单的幸福。
至于他所积累起来的城府深深,雪琪不喜欢,那就对付别人,他就本本分分做那个木讷口拙的张小凡,在她面前。
文敏最终还是点头同意了婚事。
这期间,张小凡日日掌勺,每天变着法做出让人食指大动的一日三餐讨好师嫂,到最后文敏看着镜里愈发圆润的自己,直呼“受不了”,赶忙请落霞峰首座这一尊大佛离开大竹峰。
“……那雪琪?”
“你都做到这份上了,再这么下去,是要让掌门师兄请我到玉清殿喝茶吗?”
相比于林惊羽娶李鲤时青云红妆盛景,张小凡和陆雪琪的婚事就温馨低调得多,现今在草庙村安居的师长辈们悉数到场。
青云日渐恢复鼎盛之势,七脉全由小辈掌舵,现下因为喜事齐聚大竹峰,田不易、曾叔常等人难免又要语重心长地叮嘱一番。
英雄迟暮,长辈们全然散去了往日的威严,人么,也比从前话更多、更唠叨了点。
萧逸才正等着领一众师弟师妹们聆听教训,这时候客座的李洵拧眉过来,“张小凡,呵,他敬了我一杯老陈醋,拉着新娘子赏月去了。”
然后紧接着——
“曾师兄心满意足地抱着三眼灵猴小灰回风回峰了,说劳烦大师兄你做个代表。”
“齐昊师兄看田师姐今日高兴多喝了几杯,抱着大黄不肯撒手,估摸着要耍酒疯,未免添乱就先带她回龙首峰了,想来田师叔也不会怪罪。”
“本来林师弟还想多留些时辰喝张师弟的喜酒,却说李鲤师妹可能不喜欢他身上有酒味,就先回去了。”
萧逸才黑眸微眯,酒味,一个没醒过来的人讨厌什么酒味……
“还有因为今日是大竹峰的主场,宋师兄以及大竹峰的师兄弟们招待着同门,实在走不开身。”
身着墨绿色道袍的男子,看着满目大喜红色,大袖下的手紧了又松,像是认命一般,往静守堂走去,那里面,有喝高了的青云前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