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六 华光下的阴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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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的传奇故事越多，她便越受关注；而一个受关注的人，即使她的故事并不传奇，也会被人们夸大其词成为传奇。
虽然宁汐羽已经在公众面前作出声明，可她从台湾逃到内地隐姓埋名躲避追杀的故事仍在坊间广泛流传。
故事主角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待在御景公馆里悠闲度日，之后某一天早晨下楼吃早点的时候看见一位气宇轩昂、面色严肃的中年男子坐在沙发上，她小小地惊讶了一下。
“陆伯伯，您这么早就回来了？”她笑着迎上前去，“凯辰说您可能要到巴黎时装周结束以后才能抽出时间回台湾。”
陆振邦面色不善，冷淡地说：“再不回来不知道又会写出什么新闻，看来还是要我亲自回来一趟关照这里的媒体。”
宁汐羽明智地维持微笑，保持沉默。
从上海被带回台北之后与陆振邦交谈的次数并不多，他似乎非常厌恶她，偶尔几次说话时都能从他眼中看出敌意与恨意。宁汐羽自然也想离他远远的，他对她的厌恶正好给了她适当的理由。陆振邦不常住在公馆，应该说他不常在台湾。基本上他是住在日本的，只有召开股东大会和董事局会议的时候他才会回来。回来台湾的那几天，他必有一半的时间住在宁家白宫，探望昏迷中的林染汐。刚开始，宁汐羽心惊胆战他会对她妈妈做出不利的事情，一定要亲自在旁边监视才放心。后来，她从中年人的态度里看出一点端倪，好不容易确信他不会伤害她母亲。
她从来不知道，妈妈、爸爸、陆振涛还有陆振邦之间发生过什么事情，隐隐感觉很复杂，也暗自猜测陆振邦是不是对妈妈抱有一种特别的感情。但是之后立刻否决这种想法，虽然还没查清楚当年林染汐发生事故的经过，可宁汐羽认为一定和陆振邦脱不了干系。每看见他一次，看见他神采奕奕、完好无伤地站在自己面前，宁汐羽心中的恨就加重一分。父亲和向叔被他害死，母亲因他摔成植物人，而他，不仅逃脱了法律的制裁还享受着奢侈安逸的生活，怎么能让人不恨！
他们陆家的人都该死，可是她宁汐羽绝不会让他们轻松地解脱。
陆振邦冷眼瞥了下宁汐羽，见她恭敬地站在一旁不说话，便随口问了一句：“凯辰常回来吗？”
宁汐羽心里好笑，你和你儿子真的很像，明明都安插了眼线监视却还偏要问本人。“他忙，不是经常回来。”
“听说芷菁那孩子也住进来了？”
“嗯。”
陆振邦微笑：“凯辰从小不善与人交际，难得有芷菁这个好朋友。男人嘛，有那么一两个红颜知己是正常的，你和凯辰都是公众人物，一半的时间都要在外界注视下生活，小莉你要学会识大体。”他故意说得隐晦，笑容也别有意味。
其实陆凯辰和叶芷菁是什么关系整个陆宅上上下下都清楚得很，红颜知己？和情人差不了多少，只不过是有些男人故作清高拿这种借口掩饰他们的肮脏关系。呵，红颜知己，有本事你们就进行柏拉图式的精神恋爱啊。宁汐羽心中充满不屑，脸上仍旧“识大体”地浅浅笑着：“嗯，我明白，陆伯伯您请放心。”
陆振邦见她温顺如同小绵羊，不再多说什么，轻轻挥手：“你去吃早点吧。”
宁汐羽点头，恭敬有礼地走开。
陆振邦眯起双眼盯着她走远的背影，低声问身边的亲信Peter：“查出来是谁发的邮件？”
“是宁小姐在J大的一位同学，名字叫陈丽琪。他们调查出来这位陈小姐以往和宁小姐多次交恶，关系很差，宁小姐回到台北之后和陈丽琪再没有联系过。应该不可能是宁小姐指使她做出这件事。”Peter穿西装戴眼镜，一副斯文读书人的样子，可只要细看他的眼睛就能发现那里面闪着木然冷酷而精明的光，完全没有人情味可言。
“继续查。”陆振邦冷冷扔下一句，站起身往门外走去，“宁汐羽回来之后所有关于向俐的资料凯辰都叫人销毁了，和媒体通讯社也都谈过不能曝光这件事，为什么会有人大着胆子和新立集团作对？后台很硬？再硬敢和新立集团过不去么？我不管那个叫陈丽琪的是什么人，这件事一定要查清楚。”必须确定宁汐羽是不是真的就此驯服，如果她有一丝一毫反抗的痕迹或是仍然有他陆振邦不知道的人在暗地里帮她，都可能成为陆家今后的威胁。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谁都懂得的道理。即使前方道路平坦，就算只有几粒不足为惧的小石子他也不能容忍，绝对要将其踢出路面，确保通往目标的道路没有丁点阻碍。
宁汐羽悠哉地吃下一口甜点，眼角瞥到窗外园子里陆振邦和他助手离开的身影。按照常理，他应该是去新立总部了，不过也不排除他直接飞到波士顿找陆凯辰这个可能。她估计这次陆振邦回来和新闻的事有关，并不是害怕宁汐羽就是向俐的事情曝光，而是担心有人会顺藤摸瓜查出事情的原委对陆家不利。她管不着他们能查出些什么，当务之急是赶在巴黎时装周之前再去一次法国。
她不得不感谢那个发邮件的人。
身份曝光的时机刚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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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家在法国波尔多有一处私人葡萄庄园，是宁海天健在时购买的，专门用于酿制葡萄酒供应给新立集团名下的酒店。庄园里的别墅基本上没有人住，可仍旧有管家佣人打理别墅，因此宁汐羽入住时舒适无比，这里不属于陆家地盘，周围少了监视眼线，她更感觉神清气爽。柯钰儿可就没有那么轻松自如了，她从网上看到宁汐羽的澄清新闻时万分惊讶。虽然之前也对于两人的外貌相似程度感到疑惑，但是宁汐羽和向俐从神态举止来看完完全全是两个不同的人，一个是高贵优雅，一个是青春灵动，相去甚远。对于前几天宁汐羽邀请她一起来庄园度假这件事，柯钰儿仍然缺少一些真实感，直至坐在宽敞明亮的客厅里和宁汐羽面对面喝着冰咖奶露，心里仍是暗自忐忑。
“我看到过关于你的报道，暑期不是和未婚夫去普罗旺斯么？”柯钰儿定了定神，找个话题说。
宁汐羽放下杯子，微笑，“他很忙，恐怕抽不出时间，随意临时改了计划。其实我喜欢安静的私人天地，波尔多不比普罗旺斯差多少。而且这么久没见钰儿姐了，很想念你们。”
柯钰儿终于找回以往有条理的冷静思绪，笑了笑，“发生了太多事，我和海莫都很惊讶，但是最安心的是你平安无事。我还可以称呼你‘小俐’吗？”
“宁汐羽就是向俐，没有区别。”宁汐羽低头，从光洁可鉴的白砖地板上看出自己的倒影，“我该说抱歉，瞒了你们这样久。”
“我们都猜你是有苦衷的。海莫一直当你是家人，知道你失踪的那段时间急得立刻飞到A市问情况。后来从电视上看到你也不太敢相信，直到前些日子才真正放下心来。”
“他……哥他还好吗？”
“他若知道你还愿意开口喊他一声‘哥’肯定要笑得合不拢嘴，这次他没来，跟他爸爸去马来谈生意了。”柯钰儿转头，望向那整面玻璃墙之外的葡萄园，侧脸染上不易察觉的感伤，“小俐，你可知道海莫原来是有一个亲妹妹的？”
宁汐羽心跳微微加快，“没有。”真的没有，连小珂这样消息灵通的包打听都没有说过。
柯钰儿垂眼，唇边笑意加深，“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多。小时候他随着爷爷奶奶住，成了我邻居。他父母工作忙，是不太管他的，生了一个比他小四岁的妹妹之后仍是没有时间照顾孩子，他住在R市外公外婆心疼外孙女，不愿意让保姆照顾孩子，就把他妹妹接了走。这对兄妹分隔两地，只有过节放假的时候才能见面。但海莫自从知道自己有个小妹妹之后就开心的不行，异常宠她。小时候我一直以为他有恋妹情结，心里不是很舒坦，现在想想还真是幼稚。”
宁汐羽静静地不说话，但是既然说“原来”，林海莫的妹妹定是遭遇了什么不测了。
“海莫一家子都喜欢去夏威夷度假，基本上每年夏天都会去。海莫10岁的那年，居然心血来潮地让她妹妹套着游泳圈到海里游泳，他父母来不及阻止，结果一个浪把他妹妹冲远了，海莫惊慌失措地游过去，发现她……居然是头朝下套着游泳圈，头……浸在海水里，一动也不动……”柯钰儿声音有些哽咽，“他觉得是自己害死妹妹的，整个人都变了，成了玩世不恭的纨绔子弟。我也有个弟弟，比其他人更能体会他的感受，所以离他更近了些。”她突然回过头来盯住宁汐羽，眼圈发红，“小俐，我从来都不在意他身边的女朋友，只有你，被他认作妹妹的你，使我嫉妒，好像小时候海琛还在的感觉一样……有时候真是觉得自己内心龌龊，居然在嫉妒一个已经不在的小女孩，那个女孩还是他的妹妹……”
宁汐羽心中酥麻得没什么感觉，她深吸一口气，轻轻扯开嘴角，“我不是天真无邪的小女孩，如何能比得上他的亲妹妹？钰儿姐，你嫉妒只说明你太在乎，没有什么好自责的。哥很爱你，真的。”
柯钰儿握紧杯子，热度好像能将杯中冰块瞬间融化，“小俐，你是怎样看我的？”
宁汐羽想了想，“优雅，亲切，有理想，完美。”这不是恭维话，初次见到柯钰儿直到现在，她给自己的印象是不变的美好而值得尊敬，如同坚强善良的刘佳凌在她心中的位置。
柯钰儿叹气，“太过称赞我了。”神情之间一片郁郁之色，完全不为这些赞扬的词汇而欣喜。
或许宁汐羽能猜出柯钰儿的心事，只不过别人的家务事她也无权过问，此刻能做的是达成二人的共同利益，结成统一战线的盟友。她站起身，望了望屋外明媚的阳光，笑问：“要不要出去走走散散心？这庄园里的空气可是再清新不过的了。”
柯钰儿抬头，怔怔地望着宁汐羽沐浴在灿烂光华之下的清丽面容，心下不知是什么滋味。当年第一次见到向俐，那女孩瘦小娇弱，一双美丽灵动的眸子眨啊眨的，她喜欢的男孩和关心的弟弟都收不回投射在女孩身上的凝注目光。如今，仍旧是一样的人，外表谈吐已是滴水不漏，完全摆脱了身上的稚气，周围笼罩着自信强势的锋芒，只不过在她的柔和浅笑中弱化成了薄纱般的光晕。她能看清楚宁汐羽，因为此时此刻的帝国公主正如她自己一样，想要很多很多，却偏偏用谦逊礼貌的优雅举动来掩饰。
是不是人长大了都会变得虚伪不堪？
柯钰儿敛眉，其实自己是更不堪的吧，她有那样多的欲望，从小就已懂得以退为进的策略，看上去她与世无争惹人怜，实则她得到的收获更丰盛。
宁汐羽是在走这样一条路吗？
她轻轻“嗯”了一声，随撑着阳伞的宁汐羽一起到园中，扑面而来一阵自然清香，加深呼吸，便如花蜜般沁入心脾，舒爽畅快。远处的葡萄园中绿叶青葱摇曳，隐隐能看到戴草帽的工人劳动的身影。宁汐羽驻足，目光幽远地望了那方葡萄园好一会儿，不发一言地转身往别墅后方走去。
柯钰儿略带好奇地问：“不去葡萄园么？”
“会打扰他们工作。”宁汐羽的背影在强烈光线的晕染下更显纤细，简直就像是要融入那光中，“园里的地下酒窖很阴凉，更适合避暑。”她回过头莞尔一笑，“还可以直接挑自己喜欢的年份品尝哦。”
那一笑，让柯钰儿恍惚回到从前，有些调皮、有些撒娇，更多的是甜美，直接映入眼帘，就如海莫一直小心翼翼爱惜的那张照片中一般。
酒窖内果然凉爽，只有十多摄氏度，湿气蔓延在横放着酒瓶、排列整齐的架间。
看守酒窖的员工尽职尽责为她们取出了1996年的冰葡萄酒，拔掉木塞，倒入高脚杯中，供她们品尝。宁汐羽惬意地坐在木桌边，轻轻转动酒杯，白皙的面上似是沾上了杯中红钻般的色彩，透出一丝醉意，可明明喝这种酒是极不容易醉的。
“你会品酒么？”柯钰儿问，看她的模样似乎挺陶醉。
宁汐羽微愣，随即放下酒杯轻笑，“不会。只是见多了喜欢品酒的人喝红酒的架势，不自觉就学了个样子。我学的像吗？”
“真像是一名品酒专家了。”柯钰儿也笑。
“96年的口感似乎不错，那年庄园收成一定很好，不如明年婚宴就用这个来款待大家好了。”宁汐羽似是自言自语，又忽地抬起头来问，“钰儿姐和哥的婚事什么时候办？如果在我之后我可就不能做伴娘了。”
柯钰儿苦笑摇头，“海莫他父母不是很喜欢我，恐怕一直怨我鼓动海莫和我一起去英国又转到法国。那时海莫只想和我在一起，甚至不愿意接手他爸的公司，不愿回国。现在情况好不容易好转一些，答应上手海外的公司事务。不过我和他的婚礼还是遥遥无期……”
“就因为他父母不喜欢你？你们就一直不结婚吗？”
“婚姻只不过是一种形式，我和他一起这么多年，早就以夫妻相待了，结不结婚只不过是看我们要不要法律保障而已。”
宁汐羽喝下一小口红酒，“那么，不准备要法律保障？”
柯钰儿垂眸，“其实这些年他没和我求过婚，我一门心思扑在设计上，忽略了许多。”
长卷的睫毛微微扇动，淡漠的琉璃色被室内柔和的灯光点燃两簇火苗，忽明忽灭，宁汐羽勾起唇角，拉成一个完美的弧度，“钰儿姐，我这个做妹妹的是支持你们俩的。你们在一起这么长时间，难道就因为要考虑未来公婆的心情把好事一直拖下去？不如你们开一家夫妻店，你可以有自己的时装品牌，同时和哥一起管理公司，让哥心甘情愿投身商界，等哥继承了他爸的事业之后统归你们夫妻旗下，不是很好么？”
柯钰儿霍然抬眼，直直望向笑靥如花的宁汐羽，“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我知道钰儿姐你参加了新立的新人设计大赛，我也看过你的作品和大师的评价，很有希望得到最后头彩。只要赢了这次大赛，成立自己的品牌，无论是宣传方面还是入股经费都不成问题，柯钰儿这个名字就是未来时装界的一颗明星。”
柯钰儿心中渐渐明了，有些兴奋与感激，也不乏羞恼，“我若是要赢也只会靠自己实力……小俐你不必为我想太多。”
“我知道钰儿姐你是不会做小动作的人，但你不做不代表别人不会做。我听说那十九个人里面已经有大半在和新立高层联系了。”宁汐羽眉梢微挑，眼角却仍带着笑意，“纵使希望自己无愧于心，但什么都不反抗，就这样输给那些作假的人，难道不是一种侮辱吗？”
柯钰儿面色有些发白，殷红的唇微微哆嗦，“我……自己不想受辱，可也不想侮辱了其他人。”多大的诱惑，她承认自己非常动心，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品牌是每一位设计师的梦想，她并不例外，只是，她想凭自己，如果靠向俐，岂不是今后抱憾一生？对于她这样的完美主义者，不容许自己的人生存在一丝一毫的污迹。
“钰儿姐，我想帮你，这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就当是我送给你和哥的新婚礼物。”宁汐羽诚恳地望着她，“你的实力是在其他人之上的，相信我，我就算要做什么，也只不过是保证其他人的行为不会影响公正。”
“我……欠下你一个人情……从前我对你……”
“钰儿姐，在商言商，你并不欠我，新立对你的支持不是没有回报要求的。你得到了你想要的，新立入股，那么新立也能得到应得到。你没有欠谁。”
柯钰儿咬牙，勉强笑了笑，“你说，真的只是维护评判公正？”
宁汐羽认真点头，“当然。”
柯钰儿吐出一口气，像是放下心中一块大石，在阴凉的地窖中居然也把额角逼出了虚汗，“谢谢你，小俐，我听你的。”
宁汐羽将杯中剩下的红酒一饮而尽，微笑：“接下来的事我会安排，钰儿姐你只需要设计出完美的作品就可以了。加油。”
两个女人互相望了望，一个笑得无力，一个笑得温雅。
下一场即将揭幕。
作者有话说
第74章 六 华光下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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