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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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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清晨,白景宸才梳洗完毕准备在院中练练筋骨,那边九歌便一跑一跳地过来告诉他:“景宸哥,太子殿下差人请你去顺天府呢!”
白景宸挑眉道:“现在?”
九歌噘嘴道:“可不。说是有什么好消息呢。”
白景宸托她向父母带个口信,便急忙出去了。只见门外正是徐礼,徐礼见到他更是高兴得很,说道:“白公子,那位小兄弟醒了!”
白景宸闻言一愣,继而笑道:“如此甚好!”
由于此时尚早,大多人还没有起来,连大街上的小商贩都几乎不见,于是二人便策马疾行。
穆子华在顺天府门口等得焦急,此时看见两个黑点由远及近,不由兴奋地振臂高挥。
白景宸才一下马,穆子华便拉着他,边跑边说:“你可来了!”
走到内堂时,只见张泽成正在询问那位刚刚醒来的昆仑弟子。
“小兄弟,你对他们还有什么印象吗?”
那人脸色苍白,虽然有气无力,但也勉强答道:“我记得,我在其中一人的胸前划伤了个口子,”他咳嗽了几声,又道:“长约五寸,深可见骨。”
“太好了!”这是所有人的想法。
张泽成说道:“小兄弟,你且安心休息。你的师弟也在此处,他受的伤不及你重,已经醒来了,你若想见他,知会一声便是。”
那人点了点头,坚持说道:“请各位大人定要还我昆仑一个公道。”
这无疑是一条重要的线索。白景宸等人已知那伙人将受伤同伴救走,所以这个胸前有伤口的人定然还在他们中间。案情发生不余几天,当初那深可见骨的伤口肯定不能痊愈。而徐元杰与刘荣的军队皆在京待旨近两年,不曾经历战事;军营中比武也都是点到为止,不能下如此狠手。因此,身负此伤者,必然是凶手中的一员。
张泽成抚须道:“现下,老夫将人马分为两批。其一去徐将军的军营,其二去刘将军的军营。”
司马拓等人都表示赞同。
经过商讨,张泽成与穆子华去找徐元杰,司马拓与白景宸则去找刘荣。
出发之际,白景宸对众人说道:“大家切记要当面对质。”
刘荣的驻地比徐元杰要远,白景宸与司马拓等人走了近一个时辰才匆忙赶到。
未等二人下马,那营前的守卫士兵便朝司马拓跪下,口中直呼“殿下千岁!”。
饶是白景宸,此时也是困惑不已。他皱眉问道:“阿拓来过这里?”司马拓神色抑郁,只低声道:“是。”
白景宸见他如此,便不再多问。
这时有人从帐内走出,见到二人便是拱手一礼,道:“不知殿下前来,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白景宸问道:“不知兄台是何人?”
那人朗声一笑道:“下官林然。”
白景宸看向司马拓,司马拓小声道:“他是副将军。”
白景宸了然地点了点头。
林然颇有兴致地看着白景宸,抱拳笑道:“想必这位不是白公子就是穆都尉了吧。”
白景宸也回礼笑道:“不才正是白景宸。”
司马拓问道:“刘将军可在?”
林然摇了摇头,可惜道:“将军昨日回家了,还需明日早上才能回来。”
司马拓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三人一时竟沉默了下来。
正当白景宸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远处传来几声大喊:“老马?老马?这老小子在哪呢?谢头儿叫你呢!”
白景宸闻言呼吸一窒,紧接着转头去看司马拓。司马拓此时脸色阴沉地似乎要滴出水来,右手也紧紧握成了拳头。
白景宸在他耳边低声道:“别着急。”
林然自然也听到了刚才的喊叫,便笑着对二人说道:“这帮小子都是五大三粗,奈何军队里比的就是嗓门高呢。”他见司马拓面色严肃,又道:“若是冲撞了殿下,下官替他们求个情。”
白景宸半开玩笑地道:“林副将哪里的话,殿下岂是这般小气的人?我也佩服那个小兄弟底气十足呢。”又顿了一会儿,他似乎有些担忧地说道:“莫不是那个谢头儿真的有什么要事?林副将还且过去瞧瞧吧。”
林然摇头笑道:“能有什么大事?那个谢头儿是军中的教头,叫谢运奎。三十多岁却老气横秋的,人死板的很。他对待这帮小子真是毫不留情,有时候都被训得哭天抹泪的,可又让别人忍不住服他。”
白景宸又问道:“那这位谢头儿岂不是功夫很好?”
林然有些得意道:“那当然了,还有些小子学得好,本事都快不下于我了。因此将军特意弄出来几个小队,这里面的小子再去为人师都不为过了。”
见白景宸感兴趣,林然道:“不如殿下与白公子一同去瞧瞧?”
白景宸笑道:“再好不过了。”
司马拓也点点头。
几人走到训练场,见那谢运奎正对手下士兵呵斥道:“你那扎的叫马步吗?你没吃饭吗?”那小兵臊得满脸通红,周围的人都在起哄。
林然忍不住哈哈大笑。
谢运奎闻声看向他们,躬身道:“下官见过副将军。”
林然笑道:“我就免了,还不快给太子殿下行礼。“
谢运奎闻言脊背僵硬了一瞬,双手攥成拳头,又倏尔放开。他跪下肃声道:“下官参见殿下,殿下千岁。”
司马拓只道一句:“起来吧。”
白景宸勾起嘴角,说道:“想必这位就是谢教头了吧。”
谢运奎只一点头,道:“正是。”
白景宸看向林然,说道:“有谢教头这样的师傅,我们冀北的军队才更是坚不可摧了。”
林然拍了拍谢运奎的肩膀,说道:“老谢也是鞠躬尽瘁了。”
白景宸分明看见,谢运奎的头垂得更低了,他紧紧咬紧牙关,呼吸都异常沉重。
司马拓见此冷哼一声。
这时一个小兵跑了过来,说道:“报告大人,守卫拦住了一批自称是顺天府尹和上轻车都尉的人。您看,该怎么处理?”
“哦?”林然挑眉看向司马拓和白景宸。
司马拓道:“让他们进来。”
那小兵得了令,道了声告退便跑回去了。
林然搔了搔头发,不解地问道:“竟是这么巧吗?”
白景宸见司马拓不欲作答,便笑道:“原是和我们一拨的。”
林然笑了笑,也不再问。
穆子华倒是风风火火、大马金刀地走了过来,他对林然一拱手道:“林大人。”
还未等林然还礼,他便拉着白景宸快步走向一边。白景宸几乎从未在他的脸上看到过如此严肃的表情,此时便是心下一凛。
白景宸皱眉问道:“怎么了?”
穆子华道:“还记得你俩昨日在名册上看到的那个谢千户吗?他现下根本就不在军营里。”
白景宸诧异道:“为何?”
穆子华道:“之前黄将军去往边疆时,因其手下的一位千户突发疾病,徐将军便将这位谢千户借调了过去。千户之职不必上报,只由将军决定便可。而黄将军与徐将军素来交好,这事实在是情理之中。”
白景宸道:“因为是借调,所以名册上还留有他的名字。”
穆子华点了点头,又道:“我与张大人也不敢因此疏忽,便又将在场士兵的胸口检查一遍,并无此伤。”
白景宸沉默不语。其实那天徐家军比武的时候,除了守卫士兵之外都是赤膊。虽然那位昆仑派的小兄弟只道伤在胸口,但是与这么多武林高手过招,又岂有安然无恙的道理?那天白景宸仔细留意过,至少那些武功颇高的士兵,身上是没有新的伤痕的。
白景宸点头道:“我晓得了。”
白景宸与穆子华回去的时候,正看见林然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急声道:“那张大人言下之意,是谢教头领着十数人去杀掉了那些江湖人?”
张泽成背手道:“不错。”
林然怒极反笑:“殿下,张大人,这绝无可能。他们有什么动机呢?”
张泽成摇了摇头,道:“这的确是一件没有动机的案子。”
司马拓沉声道:“多说无益。请把这位谢教头手下的精兵强将都叫到这里来,让他们都脱去上衣。若是我误会你们,我立时道歉;但若你们果真做了此事,那便立即押至顺天府。”
林然也无可奈何,只能吩咐手下将那几个小队的士兵叫出来。
不消片刻,一共五十二人已列好队伍。
张泽成向谢运奎问道:“都在这里了?”
谢运奎向身后扫视一圈,点了点头。
穆子华喊道:“将士们听令,都脱去上衣。”
那五十二人闻言先是一愣,有些马上反应过来的、虽然不知为何但也照做了,还有一些人眼神闪躲,支支吾吾的。
林然见状颇为恼怒,大喊道:“都快点!磨蹭什么呢!”
那些个士兵便也不再扭捏,都脱下了上衣。
司马拓等人看着其中几个士兵,神色一凝。
“你,你,你。。。。。。”穆子华指着那几人道,“你们都上前来。”
司马拓踱步走到其中一人身边,说道:“你身体恢复的不错。这伤口当初只怕是长约五寸,深可见骨吧。”
那人闻言也并不吭声,只是咬紧了嘴唇。
司马拓走到他身后,不经意间说了句:“是吗?侯三。”
那人瞬间抬起头来,重重地呼出了一口气,像是解脱了一般。
林然十分不解,皱眉问道:“这又是何意?”
白景宸反问道:“林大人可知他们身上的伤口从何而来?”
林然毫不犹豫地回答道:“那当然是。。。。。。”话未说完,他便顿住了。林然第一时间便想说那当然是在战场上受的伤,但是他又仔细看了看,这一番打量便让他的脸色苍白了起来。他们的伤口尚在愈合之中,有些甚至还未结痂。
林然当然知道他们已经有两年没有出征,他也知道谢运奎教训士兵时不会下手如此之狠。当下,他便控制不住地吼道:“你们都他妈的都干了什么?”
只听“噗通”一声,竟是谢运奎跪了下来。他低着头,沉声道:“副将军,对不住。”
林然简直要晕了过去。
司马拓见状,看向底下惊疑不定的将士们说道:“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们杀过的人难道也要算在你们谢头儿的身上吗?”
话音未落,便又有几人从队伍中走出,与之前那些身上有伤的人一同跪了下去。
司马拓点头沉声道:“好,好!”说完,便转身快步离开。
张泽成抚须道:“林副将,你还有话可说?”
林然双眼呆滞,缓慢摇了摇头。
张泽成便道:“那本官便做如此安排,穆都尉将这十四人押至顺天府,林大人还且不要对外透漏此事,以免使军心动荡不安。本官与殿下、景宸一同去刘荣将军府邸。”
林然闻言急声道:“这又与将军何事?”未等张泽成回答,他接着说道:“若是因为管理无方,找我便可!”
张泽成摇头道:“并非因为这个缘由。林大人,你我都知,若无军令,谢教头与一干将士如何会做此事?而你之前护送巡抚大人去往杭州,直至七天前才回来,此事显然与你无关。听老夫一劝,此事你还是莫要插手才好。”
林然浑浑噩噩道:“你说这事与将军有关?”
张泽成叹息一声,不再言语。
而那边司马拓脸色抑郁,早已翻身上马。见他如此,穆子华轻声对白景宸说道:“阿拓怕是有些怒火攻心了,若是待会儿他有什么不理智的地方,你可得拉住他,以防徒增是非啊!”
白景宸点了点头,“我晓得。”继而又叹了口气,“你也小心些吧。”
于是,众人便快马加鞭地赶往刘府。
刘荣的这个宅子倒也僻静,就在那弄堂的最里处。大门紧紧关着,竟好像不带什么生气。
白景宸上前一步敲了敲门,半晌后才透过门缝看见有人出来。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爷子伸出脑袋瞧了一眼,“呦”了一声,连忙把门打了开来。
那老人家不疾不徐地朝司马拓施了个礼,口中念道:“太子殿下大驾光临,小人有失远迎。我家将军就在厅堂,殿下快请进。”
白景宸与张泽成对视了一眼,都没有说话。
司马拓也没应一声,便直接向里面走去。那老爷子跟在他的身边,笑呵呵地说道:“殿下上次差徐礼送给将军的大红袍,那可真是好,将军常常自斟自饮,都舍不得给旁人喝。”司马拓听了这话,脸色越发难看了。
白景宸看见张泽成脚下顿了一顿,又状似若无其事地向前走,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跟了上去。
偌大的刘府里似乎并没有什么人,因而便显得凄凉得很。
老爷子见司马拓并没有待见他,便也住了嘴。小跑了几步,朝大堂内喊道:“将军,太子殿下来了!”
不消片刻,便见一位三十五岁左右,猿臂蜂腰,神色威严的男子走了出来。他朝向司马拓跪拜道:“下官参见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千岁。”
司马拓将他虚扶起来,道:“将军还是先不要多礼了。”
这话说的怪异,可偏偏刘荣像是听懂了似的,点头道:“也好。”接着他又转身看向张泽成,拱手道:“想必这位就是张大人了,久仰大名。”
张泽成笑了笑:“将军客气了。”接着,又是面色一整,说道:“刘将军,明人不说暗话。今日殿下与下官前来拜访,其实是为了近日的武林门人屠杀案,有些线索可能与将军有关,不知将军可否给下官说上一说?”
刘荣闻言点了点头,“自当全力配合。”
张泽成便道:“既是如此,下官便斗胆问问将军是否认识谢运奎?”
刘荣面色不改,“当然,他是我军教头,岂有不识之理?”
张泽成又问:“那这位谢运奎私授武功,将军可知?”
刘荣沉吟片刻,说道:“说私授倒是夸大了,这件事是我授予的。”
张泽成抚须点头,“那为何将军要特意组建这样一支队伍呢?”
刘荣道:“张大人可能有所不知,战场也是要分明暗的。试问,哪个军队里没有暗杀组织的存在呢?”
张泽成摇了摇头,道:“话虽如此,只是下官不解,这江湖何时成了战场,这些无辜冀北百姓又何时成了将军的敌人?”
刘荣并不吭声。
司马拓沉声道:“将军如何说?”
刘荣轻叹了一声,缓缓跪下,低声道:“下官无话可说。”
司马拓皱眉道:“那我是否可以理解为,将军已经承认了此事是将军所为?”
刘荣低着头,回道:“正是。”
张泽成也叹息一声,说道:“将军且跟下官走一趟顺天府吧。”
还未待刘荣回应,方才那老爷子便急了,“太子殿下,将军,这是怎的了?”
刘荣便说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此事与我家眷毫无关系,还望大人手下留情。”
张泽成点头:“下官定当秉公处理,将军还且放心。”
刘荣摇了摇头,道:“不敢当。”又对那老爷子说道:“刘叔,你收拾收拾东西,和书宁回老家去吧。”
刘叔紧紧抓着刘荣的胳膊,“将军,夫人还在相国寺啊,您,您要去哪啊?”
刘荣拍了拍刘叔的肩膀,“我背了太多罪孽,现在到了该赎罪的时候,我也累了啊。”
刘荣把手臂轻轻抽了出来,刘叔早已泣不成声。
张泽成伸出手来,“请。”
刘荣点了点头,随他离去。
白景宸走在最后,耳边回响的是老人那声声撕心裂肺的“将军”,嘶哑的哭喊声细碎地飘散在空落落的宅子里,不觉间他心里已是辛酸至极。
白景宸直接回了家,因为司马拓对他说道:“景宸,此案已了,之后的事我也并不想让你参与太多。你无须和我们同去顺天府,还是回白府的好。”
白景宸也想如此,所以也没犹豫便同意了。
嫌犯伏法,本该大快人心的,可他却难受的紧。人心不古,世道难安。冀北损失如此大将,却也像是个开始。刚刚司马拓的话里有话,但白景宸身无官职,对于此事,他也只能束手无策。
白景宸一个人溜溜达达地往回走,天色也渐渐黑了。
白叔给他开了门,道:“少爷怎么才回来,大家都等着呢。”
白景宸笑笑:“是啊,一想事情就忘了时辰。白叔,你们都吃了吧,以后不用等我的。”
白叔也笑了,说道:“留你一个人吃饭也没意思啊。”
白景宸点了点头,又问道:“我爹呢?”
白叔道:“约莫一刻钟前,宫里来了人,说皇上有事要与老爷商议,好像还挺紧急的。”
白景宸点头,口中嘀咕道:“这么快。”
九歌早做了一桌子的菜,看见他便道:“少爷,今儿的菜若是不合胃口,就是因为凉了,和我的厨艺可没关系啊。”
白景宸笑着说道:“知道了。”
白夫人看着他俩笑,“累了吧?”
白景宸摇摇头,“并没有。”他又看了看秦修之,道:“让娘和大哥担心了。”
待用过晚饭,秦修之随白景宸去了书房。白景宸给两人都倒了杯茶,说道:“大哥,案子已结,确是刘荣将军所为。对你,也算是有个交代。”
秦修之点了点头,“景宸多日忙于此事,现下也可清闲了。”
白景宸闻言笑了笑。
秦修之看着他,说道:“可是你并不高兴,这又是为何?”
白景宸放下手中茶杯,用力按了按额头,叹息一声,说道:“世间不平事,无人断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