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无岸》骷髅回坟

24、第 24 章

　　夜色渐浓，叶箐在地上生起了一火堆，将烤热的干粮递给了坐在对面的沈昱珺：“你说你要去扬州，可是为了躲避这些黑衣人？”

　　沈昱珺点点头接过干粮，犹豫了会道：“是的。”

　　拨了拨火堆，叶箐又问道：“你父母呢？”一个不会武功不懂人情世故的少年离家出走，家里人不会担心吗？

　　沈昱珺神色一下子便黯淡了下去：“我从小到大就是跟着奶娘和几个婢女住在一个小院落里，听说我母亲生我时过世了，而我的父亲他待我虽不刻薄却冷淡得很，住在同一个地方却没有什么交集，即便有什么时候碰到了面，他也不会多看我一眼更不会多说一个字。不对，应该说是根本不会对我说话，我们一点也不像亲人。”说到这沈昱珺自嘲一笑道：“倒更像是陌生人。”

　　叶箐望着黑黢黢的夜空出神，那黑仿佛是浓得化不开的墨，他看着对面与他年龄相仿的少年道：“你在扬州可是有亲人？”

　　“我姑姑在那儿，她是这世上最疼我的人。”

　　叶箐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道：“正好扬州离润州不远，我送你去吧。”

　　沈昱珺笑逐颜开，看得出十分的高兴，他激动道：“太好了太好了，叶公子武功了得，有叶公子相伴就不担心我自己走不到扬州了！”

　　叶箐忍不住也跟着笑，只是这笑带着恶作剧的坏笑，道：“你别高兴太早，我是要赶路的不是游山玩水的，马车肯定是没有的坐的，骑马嘛，这一路你可能会很难受。”

　　昨夜叶箐的话沈昱珺没法理解，今日他何止是理解，完全是深刻体会了。不说马背颠得他全身骨头像散架了一样，就说马鞍将他的大腿内侧磨蹭得又红又肿，就好似腿上的那层皮已经被磨成蝉的薄翼一般，指尖轻触就是令人狂抽冷气的刺痛，以至于三日后到达扬州要与叶箐分道时，他下马道谢都十分艰难。

　　“叶公子大恩……”

　　叶箐坐在马上看着撇开腿缓缓挪动到他跟前的沈昱珺乐道：“停，不必还钱，不必还人情，小事一桩。”

　　沈昱珺附身长揖：“叶公子真是至情至性，那我就此谢过叶公子了！”

　　“得了，叫我叶箐就好了。走了，后会有期！”叶箐调转马头，说走就走，干脆利落。

　　扬州离润州并不远，叶箐半日路程就到了馈城。低头一瞧，自己现在灰头土脸衣衫风尘，看起来颇像卫或那副潦倒侠客的模样。入城寻了一间衣铺重新买了一身衣衫，在上柳烨山的路上就着溪水洗了把脸梳理好了头发才打算回庄。从小他爹就跟他说，要衣冠齐楚，他都记着。

　　他暗地里查了大半年都没查出璾阎教安插在庄内的奸细是谁，他实在是担心爹爹和哥哥的安危，爹爹武功盖世还好，耽哥哥身体从小孱弱不懂武，正所谓暗箭难防，不知情的情况下那插在庄内的奸细若想下手轻而易举。

　　他能忍但他不敢赌。既然暗中查不到，不如就光明正大的站出来。他手染无数璾阎教教徒的鲜血，璾阎教的人地位不高的惧他，有点地位的巴不得他死，所以他人就在庄内，那奸细若惧他，自然不敢轻举妄动，若不惧他，那么就只会想着第一个先除去他。

　　来到柳烨山庄的大门，叶箐又头疼的发现，他并不知道爹爹和哥哥回来了没。但他也总不能跑去问守门的护卫——你们庄主少主回来了没？于是他决定还是不走正门翻墙好了，若是爹爹哥哥回来了，他好有个心理准备。

　　进入庄内后叶箐想着去世安苑还是去玉笙院看看，最后觉得去玉笙院好了，他的哥哥向来都会包庇他的。

　　路过波光粼粼的欣湖，沿着湖边的游廊一路往玉笙院走去，在快到玉笙院的时候叶箐目光一凝止住了脚步，转身隐于一旁的假山后屏了气息。

　　从路的另一头远远的走来了两个人影，叶箐目力不差，看得出那身材高大威壮，眉毛浓黑上挑，目光凛凛，鼻下蓄了稠须的是他的二叔叶弘南。而他二叔旁边那身姿袅娜娉婷，穿着桃红色罗裳的是他表妹方芳。

　　叶箐许久没见二叔了。小的时候，爹爹忙得不可开交时根本无法分神照顾他们兄弟俩，于是爹爹会把身体弱的哥哥带在身边，可他又还小，爹爹担心会有下人欺虐他，就会把他送到柳烨山下馈城的南风镖局里让二叔照看。所以幼时他一半是在爹爹的怀抱里长大的，一半则是在二叔肩上长大的。

　　其实他跟二叔两人虽不同辈但关系很好。三年前在祠堂里他要离庄，被爹爹罚得要死要活的时候，家族所有的叔伯里唯有二叔替他求了情。明明二叔对他也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痛心，却也还是将他护在怀中。

　　“二舅舅替大舅舅处理庄内事务，又要打理镖局，真是辛苦了。”

　　叶箐心里只道：中秋都过了一个多月了，这表妹还不打算走，探亲戚探到过年吗？

　　“芳儿，你娘在方家堡过得如何？”

　　方芳停了下步子，眼色微黯，道：“家父过世得早，方家堡如今由娘亲打理。”

　　叶弘南也停下脚步，抬手轻拍方芳的肩背，道：“你娘亲一个弱女子肩负整个方家堡，真是苦了她了。”

　　方芳手指绞着衣袖边缘道：“只可惜我也是个女儿身，方家上下百来人，人人都想逼我娘交出家主玉印。”

　　叶弘南道：“四妹叶蓁蓁是柳烨山庄的大小姐，他们敢？”

　　方芳忿忿道：“正是有这一层关系他们才未敢。”

　　叶弘南宽慰道：“芳儿放心，柳烨山庄永远是你们的家。”

　　方芳道：“二舅舅谢谢你。”

　　叶箐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躲起来，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听这些无聊的话，但躲都躲了，这个时候现身并不好。而且转念一想，二叔还在暂代庄内事务那么说明爹爹和哥哥还没回来，他也没必要再去探了，依照他哥的身体，现在还没到庄不为过。

　　正这么想着，远处又奔来一个下人。

　　“二庄主，庄主回来了！”

　　叶弘南立即转身往大门走去，叶箐也正想着该如何归庄比较妥当时，就听到一声朗笑：“二弟不必相迎，我已经回来了。”

　　叶弘宇带着叶笙往这边走来。方芳朝叶弘宇和叶笙福了个身，叶笙则向他们欠了欠身。叶弘南哈哈大笑道：“大哥终于回来了，再不回来我就真的连睡觉都没时间了。”

　　叶弘宇走到叶弘南面前道：“辛苦了二弟，多谢。”

　　“大哥这是哪的话，一家人莫说两家话。再说了大哥出远门，庄内的事我不担怎对得起这声二庄主。”

　　叶弘宇满意的紧搂过叶弘南的肩膀，又放开道：“好兄弟，今晚陪大哥喝个酒。”

　　叶弘南笑道：“自当奉陪！”

　　假山后的叶箐一个头两个大，满心想着他该什么时候出现，怎么出现的好，怎样回家爹才不会给他脸色或者罚他，想来想去，这都什么跟什么，能不被罚就好了，给脸色真不算什么了。

　　最后叶箐打算，等哥哥休息了，他就溜到哥哥房里，先抱好哥哥的大腿……

　　与叶弘南聊了一会，叶弘宇顾及叶笙旅途疲乏便让他先行回房歇息了。待人全离去，躲在假山后的叶箐终是大大的松了口气，马上闪身钻进了玉笙院。

　　叶笙虽然是坐着马车慢悠悠的花费了将近七日才回到庄内，但还是周身乏得厉害，令小厮搬来浴桶，打来热水，正打算沐浴一番洗去尘土时一个人影从窗户翻了进来，这着实把叶笙吓了一大跳，要不是儿时叶箐时常翻他的窗户，他方才只怕要将护卫都喊来了。

　　叶笙看到叶箐摇了摇头，那意思就好像是在说，还是没长不大。

　　正常人看到室内这样的布置大多是回避的，叶箐却把自己的衣衫脱了去随手甩在屏风上，只留了条亵裤快速的坐进了浴桶里。

　　叶笙失笑道：“箐儿你……”

　　叶箐捞起桶中的巾帕赶紧给自己一通瞎抹，道：“哥，这桶水就先让给箐儿吧，一会你再叫下人给你换桶水。”他也风尘仆仆的赶了好几天路，看到有热水澡可洗他便毫不客气的先占了。

　　叶笙明白叶箐回庄后父亲几乎没给什么好待遇，当下也不计较，反而温笑着责怪道：“你就这么洗澡的？”说着抢过叶箐手中的巾帕，替他细细擦洗。

　　叶笙道：“小的时候我们兄弟俩总是在一个盆里洗澡，后来大了些，就是你坐在盆里我给你洗了。”

　　他们都没娘，人常言长兄为父，他的兄长在他的年岁里就充当着娘亲的角色，只要他调皮捣蛋了爹爹要罚了都是哥哥护着他，以至于那年他要离开山庄被父亲罚的时候哥哥被禁足屋内……叶箐垂眸望着浴桶里水不自觉出神：“是啊，然后我特调皮，经常泼得哥哥一身水。”

　　叶笙笑了笑，转而给他擦背，但是看到叶箐的背后时他还是停了下来。

　　“没事的。”叶箐又补了一句：“已经好了。”

　　顿下的手才又动了起来。

　　叶笙看着叶箐背后结着薄痂的鞭伤还是不自觉的轻了又轻自己的手劲。

　　“这些鞭伤是爹打的吧？”叶笙回想那日他失去意识醒来后父亲阴沉的脸，大致也就能猜出来了。

　　叶箐不答，叶笙擦得仔细，不自觉脱口问道：“心口上的疤是怎么回事？”

　　叶箐低头瞧了瞧，想了下道：“以前入醉月阁的时候想在心口刺个青龙刷刷威风，以眼起笔，但是龙的眼睛刺出来了后我觉得太疼了，就没继续，可是一个眼睛在胸口又太怪异，于是就挖了去。”

　　叶笙疑惑道：“针刺你都怕疼，挖了去不更痛？”

　　“呃……”叶箐斟酌了一番才又开口道：“痛和丑我宁可痛那么一下，再说了，针刺的那种痛绵延不绝时间又长跟熬刑似的。哥你也不是不知道我怕痛怕得紧，与其长痛不如短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