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女相：另一个俾斯麦家的女孩》易水莲花

54、倾国之恋（八）

　　“通过议会运作，促使国王退位，鉴于普鲁士亲王的名声问题，越过他改立腓特烈王子为王，由亲王妃进行摄政，您觉得这项建议如何？”当奥蒂莉亚和芬克单独在一层右边的房间里时，芬克向奥蒂莉亚表达了上述的意思。当然，他是通过各种富于修饰，经过各种装点的隐晦言辞表达的。
　　“这是什么道理？国王并无什么过错，普鲁士亲王更是如此，为何要越过他们让腓特烈王子即位？”奥蒂莉亚心头一跳，这建议可不就是自己当初向奥古斯塔提出的吗？当时奥古斯塔可是拒绝了的，怎么现在改头换面又提出了一遍？难道说奥古斯塔又改了主意？
　　“国王不得人心已经是无可争议的事实，理当让位给贤明之人。普鲁士亲王本身最合适的人选，奈何有了‘炮弹亲王’这一不应得的绰号，所以他已经不可能继位了。”芬克冷静地提出了这个众所周知的理由，奥蒂莉亚不由得在心里撇撇嘴：
　　“亲王殿下也同意这样的做法？”
　　“殿下已经手写了一份表示同意的声明，他声称如果陛下能够由此免除危险，他就准备放弃继承权。”芬克说得有模有样，奥蒂莉亚却半点不相信。倘若威廉真的写了这种声明，奥古斯塔早就拿着鸡毛当令箭地把儿子捧上王位了。所以奥蒂莉亚只是冷笑一声：
　　“人民不会理解这一处置的。”
　　“这么说您是不同意喽？”
　　“这么说吧，如果您明天提出这一建议，那么我向您发誓，我丈夫一定会提出，要把您作为叛国者逮捕。”
　　“既然您这么说，那这件事就必须要放弃了。您算是保守派中的代表人物，没有您的支持，这件事成不了。”
　　“是的，请您把这话也转告给王妃。”奥蒂莉亚直视着芬克的眼睛，后者并不畏惧，他微微一笑站起身：
　　“我会的，也请您代我向您丈夫问好。”
　　奥蒂莉亚抿着嘴看着芬克的背影，看来上次自己提出的建议奥古斯塔并非不动心，她大概只是不希望那个建议从自己的口中说出来而已。只是可怜了普鲁士亲王，妻子竟然都阴谋反对他，这是多么地做人失败啊！实在是太可怜了！一瞬间，奥蒂莉亚想着要不要找机会把这件事告诉给威廉，但想想疏不间亲的道理，又决定将它深埋在心里。她忽然想到，奥古斯塔被自己拒绝，很可能会恼羞成怒，如果她在威廉面前恶人先告状怎么办？看来得想办法见上威廉一面才好。
　　不过回家以后，奥蒂莉亚并没有对约翰提及这件事。约翰还问起她关于自己未来的议员生涯的问题。在奥蒂莉亚看来，约翰入选新的普鲁士议会的可能性并不大，毕竟这个议会是自由派占主导的，选出来的议员大多是资产阶级的代表。其中有半数是律师和旧官吏，还有不少小商人。约翰作为自己打造的极端保守派的代表，显然不会获得什么青睐。
　　“不过你又不是没有事情可干，”奥蒂莉亚对约翰的忧心忡忡很不理解，“我们现在手头还有很多事情呢。”
　　“不做议员的话，我还有什么事呢？”虽然当初当上议员并非约翰的本意，但一旦不让他继续干下去，他还有些茫茫然的无措。
　　“你还记得吗？我早以前就和格拉赫他们一起策划着办报纸了，现在也弄得差不多了，你跟着一起筹办好了。”奥蒂莉亚挥挥手，轻而易举地就为约翰找了个事。她和格拉赫兄弟为创办一份保守派报纸的事情忙了很久，现在再有一个月就可以收工了。报纸暂时定名为《新普鲁士报》，奥蒂莉亚已经能想象到自己用奥托的笔名为报纸撰稿了。唯一让她不大满意的就是，这些筹办报纸的旧友们现在的思想越发僵硬保守起来。他们相信通过精神唤起民众就能拯救普鲁士民族，对建立在经济基础之上的政治要求嗤之以鼻。奥蒂莉亚不甚赞同这些观点，结果就被批评为太过温和，她也只好把丈夫拉进来给自己挡挡枪。
　　给丈夫找到了事情做，奥蒂莉亚总算能抽出些精力为自己做些打算了。国王如今虽然同意设立新的宪法，但对其中的内容始终含糊其辞。他虽然组建了自由派内阁，却并不打算让普鲁士步英国的后尘。格拉赫兄弟的地位在这种情况下反而得到了加强，因为国王一旦感觉到自由派威胁到了王权，就会垂询于宫廷中的老牌保守派人物，格拉赫兄弟自然首当其冲，另外受到器重的还有奥托·冯·曼托菲尔。曼托菲尔比奥蒂莉亚年长十岁，出身吕本的贵族家庭，哈雷大学毕业，在卢考、柯尼斯堡、斯德丁都担任过公职。四年前，普鲁士亲王威廉推荐他进入了议会，从此他便成为保守派的一员。奥蒂莉亚和他见过几面，彼此之间混了个脸熟。他们这些围绕在国王身边的小集团自称为宫廷党，按照路德维希·冯·格拉赫的看法，奥蒂莉亚就是这小集团中最合适的，且精明能干的一个联络官和副手。他不时催促奥蒂莉亚在柏林选好地点，等到报纸刊印，就借机开一些政治沙龙，宣传保守派的政治思想。奥蒂莉亚却一直找借口推脱着，相比身边这些野心勃勃，各有算盘的极端保守派，她更乐意把主意打到王室成员身上，毕竟这样自己就是直接与权力的最高中心发生了联系。只是国王在这段时间的表现让她很有疑虑，所以她再次把视线放在了普鲁士亲王威廉身上。
　　时间进入六月，革命的局势趋于缓和，一直在英国逗留的普鲁士亲王威廉总算返回了国内。他在英国过得不错，维多利亚女王十分欣赏他，对他礼遇有加，还为他引见了她夫妻俩最宠爱的大女儿，昵称维姬的大公主维多利亚。威廉对英女王夫妇也有些羡慕，毕竟女王和王夫阿尔伯特亲王也算是因为爱情而结合，不像自己，只能和伊莉莎抱憾终身。不过女王夫妇的自由主义倾向很让他不喜，经过这次革命，他对一切自由主义倾向的政策还有人都抱着难以言喻的排斥。怀着复杂的心情，威廉坐在火车里，向柏林驶去。
　　威廉并不喜欢火车，在他看来，坐火车旅行是一件顶顶愚蠢的事情。比方说从波兹坦坐火车去柏林，还不如骑上一天马过去，悠哉悠哉，能欣赏风景，还省钱。然而此刻，自己不得不坐在这个蠢乎乎的巨大箱子里，咣当咣当地前往柏林，一路上还不敢暴露自己的身份，只能自称维尔齐茨的代表。这一切实在不能让威廉开心，他百无聊赖地想起奥古斯塔写给他的信，信里面提到了奥蒂莉亚，奥古斯塔并没有太多关于她的好话，但总算也提及奥蒂莉亚来她那里探问自己的情况，以便得到许可去援救国王。奥蒂莉亚对王室的忠诚让威廉十分感动，完全盖过了心里那一丝对女人到处钻营的不屑和不满。他琢磨着若有机会，不妨邀请奥蒂莉亚来自己那里坐一坐。
　　等火车在离柏林一百公里的根廷车站停下来时，威廉钻出车厢，准备在站台上透透气。然而站台上聚集着一大群人，他们热烈地簇拥着这些外地赶来的代表，威廉也在包围之中。他一边和这些人握着手，一边随意地抬眼扫视着周围。结果他一眼就看到人群的最后面似乎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奥蒂莉亚自然是得到了消息才会来根廷守候的，只不过她到了以后才知道火车只在这个小站停留几分钟，自己还穿着男装，也不知道威廉能不能认出自己。她又不好和那些男人挤作一团，只能站在人群后面，再听到威廉自称维尔齐茨的代表，她就知道他不想暴露王室身份，这下她更不确定威廉是不是想和自己见面了。于是她踟蹰着，并没有上前。就在她犹豫不决的时候，忽然一只手递到了她低垂的眼眸前：“奥……俾斯麦，真高兴在这儿见到您。”
　　他认出我了！奥蒂莉亚雀跃着一抬头，就看到了普鲁士亲王那含笑的脸。他那一向严肃紧绷的脸上难得绽开了些许笑纹，眼角和胡子尖都跟着向上走，她受宠若惊地愣了愣，随即展露出欢颜：“先生，我也很荣幸能见到您。”
　　奥蒂莉亚那细细白白的嫩滑小手握住自己带着握枪留下的老茧的粗糙大掌时，威廉的心头不禁荡漾起来。若不是顾忌着这许多人在场，他简直想顺势把奥蒂莉亚扯到自己的怀里。这个不乖巧的女人，竟然穿着男装就敢到处乱跑，她是笃定其他人都看不出她那拙劣的伪装吗？然而一想到她这样是为了来见自己，威廉的心里就洋洋升起些得意。他握紧奥蒂莉亚的手，压低了声音，神情却很是庄重肃穆：“我知道您曾为了我而奔走，我将永志不忘。”
　　“这是我所应该做的。”奥蒂莉亚笑得眯起了眼睛，特别是当她听到威廉邀请自己过几天来巴贝尔斯堡做客时，她就知道自己的目标已经圆满完成了。
　　巴贝尔斯堡是威廉的夏宫，当年的他本是希望和伊莉莎一起设计这里，结果却事与愿违，只能让奥古斯塔来装饰这座城堡。奥蒂莉亚这还是第一次来巴贝尔斯堡，时值夏日，微风习习，吹送来哈维尔河上的水汽，河边的柳树也跟着发出飒飒之声。一群白嘴鸦慵懒地晒着太阳，整理着羽毛，享受着温暖的天气。还有不少鸽子也在畅茂的草木上蹦跳觅食，蓟草的绒花被它们翻腾出来，四下飘散。而高耸的城堡就在这一片郁郁葱葱中出现了，黄砖的外墙，哥特式的曲线，看上去颇为复古。不过细看起来就会发现它墙壁的基脚不够厚实，护楼也不过徒有外形，显然不是那种经历过纷飞战火的真正堡垒。奥蒂莉亚下马车时盯着它那尖尖的拱窗看了好一会儿，想象着会不会有一位等待着王子解救的公主把她那长长的发辫从窗户里垂下来。而这时威廉那胡子拉碴的形象突然蹦到她的脑海里，她不由得噗嗤笑出了声。
　　奥古斯塔是打心眼里不想接待奥蒂莉亚来访的，现在看到奥蒂莉亚一袭轻粉纱裙，肌肤晶莹洁白，身姿妖娆可人，胸脯丰满高耸的艳丽模样，她心里更是不舒服得厉害。然而看到丈夫温言软语地和奥蒂莉亚说话，她也只好压抑住心情，保持着一副平淡面孔朝向奥蒂莉亚。
　　威廉和奥蒂莉亚寒暄了一会儿便借故将奥古斯塔打发走了，他希望能借机细问问自己离开后柏林这边的局势。奥蒂莉亚也不负他所望，将那惊心动魄的三月份娓娓道来。她把重点放在了军队的不满情绪上，甚至讲了一些自己在波兹坦亲身经历的事情，包括军队被迫撤离时那悲苦无助的心情。
　　“当时还有一些传唱的诗句，听起来真是让人心生感慨。”不知不觉间，奥蒂莉亚已经和威廉坐得很近了，几乎是膝盖挨着膝盖。
　　“是怎样的诗句呢？”已经被奥蒂莉亚的叙述感染得眼圈发红的威廉急忙问道，他的声音都有些沙哑了，听起来如同粗糙的砂纸在砖墙上面摩擦。
　　“我可以给您背诵一遍，只是……”奥蒂莉亚有些艰难地说着，威廉却显然急迫起来：
　　“你就背诵吧，难道我还有什么承受不住的吗？”
　　既然威廉如此说了，奥蒂莉亚便点头复述起来。她的声音清亮动听，听起来别有一番忧愁伤感的意味：
　　这是些普鲁士人，黑色的和白色的，
　　旌旗又一次在前面迎风飘扬，
　　这是国王的忠实臣民在为国王捐躯，
　　为了国王，他们前赴后继，一片欢声。
　　即使看到牺牲者被不断抬走，
　　我们也毫不畏缩，
　　这是一声呼喊刺破了忠诚的心，
　　“你们不再是普鲁士人，应是德意志人。”
　　我们怀着爱戴之情向王座靠近，
　　仍然信任和充满信心，
　　这是国王向我们表明人们怎样报答忠诚的人，
　　他再也不听我们这些普鲁士人的呼声。
　　纽带松了，
　　我们的祖国在忍受痛苦！
　　自从他摈斥他的忠实臣民以来，
　　我们的心碎了，他的支柱裂了。
　　当暴风雨在他的高贵的头上呼啸之时，
　　正当愚民愤怒地向他诅咒和责难之日，
　　他们现时在我们胜利的战场上大肆破坏，
　　正是军队的英勇保护着您，国王。
　　他们挺立而不颤抖，
　　为她们的主人，为他们的国王
　　而流血牺牲，
　　他们的死是甜蜜的，他们的荣誉是纯洁的。
　　在您的英勇的忠诚的战士倒下的地方，
　　神圣的祖国，审视这种丑行吧，
　　人民看到愚民的卑鄙的大批屠杀，
　　手挽手地围住了那个国王。
　　那时他们重新发誓，
　　啊！爱戴和忠诚，
　　虚伪是他们的誓言。
　　而他们的自由是借口，
　　我们幸运的是他们不愿再做普鲁士人。
　　黑红金三色旗在阳光下闪烁，
　　受到亵渎的黑鹰低头忧伤，
　　在这里结束了，索伦家族，您的光荣的历史，
　　在这里倒下了一个国王，但不是在战斗中。
　　我们不再愿意看到
　　已经陨落的星辰。
　　您这里所做的，君王，您将悔恨不已，
　　没有人会像普鲁士人那样忠诚。
　　一首诗念完，奥蒂莉亚的眼睛里闪烁着湿润的水意，威廉早已经哽咽出声。他身为王室，深为诗中展露的忠诚不渝而感动万分。他禁不住一把握住奥蒂莉亚的手，抽抽噎噎地流下了泪水。
　　奥蒂莉亚万万没想到威廉竟然会痛哭失声。她的手被威廉握着，紧紧贴在了他的脸上，她能感觉到威廉的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沾湿了自己的手心。她试图抽回手，但威廉的手像是铁钳一样，紧紧钳住自己的手，挣脱不得。她只好轻轻摩挲着威廉的脸，过了好一阵，威廉才松开了她的手，但他仍然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在捂着脸哭泣了一阵后，他索性扑在了奥蒂莉亚的膝上，痛苦地哭得难以自已。奥蒂莉亚不得不像哄孩子一样轻轻拍抚着他，同时在心里不停地撇着嘴：这样的普鲁士亲王，看起来也着实不比国王强到哪儿去，不然自己还是回归国王身边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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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卷的大纲已经有眉目了，感觉要开虐~~威廉啊你就收了妞妞吧，别这样拖着了，大家都看着呢~~